第 1 章

    埋头敲了半日的代码,边草抬头活动脖颈,便见窗外纷纷扬扬飘着小雪,这在南方是极不常见的。

    边草在心底惊呼一声,下雪了,竟然下雪了。

    但这份欣喜她不好表露出来,她用余光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左右对面的同事,他们一个个都若无其事的盯着电脑屏幕,埋头苦干。

    好像,窗外的美景只有边草一个人发现了一样。

    这几日,办公室的气氛都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

    如果换在半年前,大家肯定早就因为这场雪沸腾了,说不定还要借此敲诈项目组长一笔,至少请整个项目组一人一杯咖啡是少不了的。

    只可惜……从前的项目组长——林青,已经不在了。

    半年前,隔壁项目组的一个后端程序员就在连续加班之后,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当时,边草还在实习期,第一次听到公司有同事猝死。这种事情,她在新闻上看见过很多,同事们也经常拿996的工作制度自我调侃,但当真正发生在身边时,大家还是有些恍惚,从前的调侃幽默都没了,大家纷纷在工作群里表示惋惜,并对故去那位程序员的家属发起了一些捐助。

    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件事情慢慢被大家淡忘,熬夜加班的气氛一点也没在他们研发部衰减。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同样的事情,会在短期内再次发生。

    上周末,因为赶着产品上线,他们一组人熬了一周,几乎天天加班到凌晨。当把第32版产品交接给测试部时,同组的前辈们个个瘫在椅子上,眼睛如死鱼,身体如流体,眼看着就能流到地板上睡着。

    作为新人的边草,她主动提出下去帮大家带早餐和咖啡回来。边草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她是她们小组唯一的女生,程序员这个职业,女生很少。

    本来集团在校招的时候,是明确不要女生的,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公开地说不要女生,但当有女生排队到投简历的队伍中时,身边就会“适时”出现一些提醒:女生还是建议不要投递这个岗位哦~

    宣讲会的时候,主讲人——任职于该集团的前几届师兄,也建议师妹们不要投递今天的岗位,因为这次宣讲会,是专门为招聘“开发工程师”这个岗位举办的,不招行政岗或其他职能岗。

    师兄的原话:“程序员难免要熬夜改程序,女孩子就算吃得消,也会老得快,将来怎么嫁人呢?”

    边草完全听不进这些话,熬夜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事儿。至于将来嫁人,他更是完全没想过。她的世界只有一个字——钱。

    当初报考大学时,她的三个志愿专业,全部都填的是计算机。因为当时的她从各类信息得知,毕业后应届生工资排行第一的就是程序员。但在她读大学的这几年,互联网慢慢在走下坡路,不过她相信,只要进入C市最好的互联网公司,工资再怎么也不会差的吧。

    虽然集团是C市最好的互联网公司,但他们学校是C市最好的理工科大学,同级的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考研究生,许多参加校招的学生只是去看看,并不是诚心找工作。

    但边草不一样,她需要钱,所以必须马上工作。至于考研深造什么的,等打几年工有积蓄了再说吧。加上边草的简历实在优秀,无论成绩还是计算机相关的参赛得奖经历,都令人眼前一亮。

    负责校招的HR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收下了边草的简历,没想到,后续的笔试和几轮面试,这个女生都拿了第一。

    边草顺利进入集团,被分到研发部林青的项目组内实习。实习的过程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对边草来说也算不上太大的挑战。

    经过3个月的相处,无论组长还是其他组员,都对边草很满意。她周到细心,话少但不自卑,给人一种做事令人十分放心的感觉,于是顺利地转正了。

    出事的那天早晨,拎着早餐咖啡回来的边草,刚好经过林青组长的工位。加班一夜的办公室异常安静,往日的玩笑讨论声都没了,只剩下疲惫的呼吸声与叹气声。

    突然,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接着是人群的一阵惊呼。

    边草转头,看见自己的脚边躺着一个人,稀稀疏疏的头发,透出几根灰白,比白发更白的是那人的脸色。

    倒下的是林青组长。

    边草咽了一口唾沫,怔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她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早餐没掉,咖啡未洒。她快速放好手中的东西,在一片人声中快速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来,拉走了昔日爱开玩笑,头发永远凌乱稀疏的林组长。

    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林组长了。

    听说林组长的葬礼在老家举办,大家都没被邀请,这中间,可能还有一层原因:公司与林组长家属的赔偿协议一直没谈妥。

    林组长的妻子联系过大家,想要一些长久来过度加班的证据,他们不太好直接提供。边草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她对那位没见过的嫂子,语气礼貌的拒绝了。

    随着视线从窗外的雪景移回来,边草的回忆也收回来,她看了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7:59。一周来,研发部再也没有人加班,大家都到点就走人了,不然人事那边会过来“提醒”。

    边草简单和组员同事们招呼了下,起身穿好大衣,拿着手机走了。如果不背电脑,她是从来不背包的。

    工作半年多了,第一次在周五的六点准时下班,还有一个真正的周末等着她。

    不加班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时间,不如回去孤儿院看看左叔叔。

    边草这样想着,走出电梯,走出集团大楼大门。

    迎面而来的风雪,冷不丁地带给她一股窒息感。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个方位,却又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老地方——集团大门的左边角落,一个女人顶着风雪,身前立着一块比她身体还高的牌子。

    边草知道那块牌子书写的内容,林组长家属的述求,不止是钱,她想要的还有集团公开、真实、诚恳的道歉。

    但是集团给得起钱,给不起她要的道歉。因为,道歉等于承认错误。

    边草在心里很不认同林组长家属的做法和看法,她个人觉得,只要钱给到位,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就此放过。这种道歉有什么意义呢?她目前不是很明白。

    南方的雪落下来的瞬间就会融化,根本不会等着你去拍落它们。那些雪变成冰冷的水侵入女人的头发、衣服,比雪还冷。

    边草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秒,终究是没有走过去说什么,径直向地铁站走去。

    *

    第二天一大早,边草租了辆车,自己开车去郊区的孤儿院。

    去往那里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班,发车时间不定,司机看人满了就走,稍微不注意就会错过或者等待很久,只有开车比较方便,加上边草不想空手而去,开车可以多载些礼物。

    这条路线她很熟悉,她是从那里走走出来的。对孤儿院,她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因为那里对她而言谈不上美好。

    只是有一个人,她愿意多回去看看他——杜老师。

    杜老师的名字叫杜康,人如其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

    杜老师虽喜爱喝酒,却从不因酒误事,他将自己的时间精力全部奉献给了孤儿院。他的内心善良柔和,长得却不和善,甚至可以用冷峻来形容,所以少有小孩儿与他亲近,边草算是他走得最近的一个孩子了。

    据说,杜老师去孤儿院工作报道的路上,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了边草,于是他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抱着边草一起住到了孤儿院。

    杜老师终生未婚,膝下无儿无女。或许是因为同自己的那点缘分,杜老师对她十分照顾。也正是因为这份照顾,让边草在孤儿院的生活相比其他人,艰难的程度稍微轻了些。

    但是,杜老师对她的照顾,却是一种没有温度的、疏远的照顾。印象中,他好像刻意阻止了几对夫妇对自己的收养,但那时边草还小,只是长大后才后知后觉,又因为记忆模糊,已经不能十分肯定了。

    总之,杜老师与她谈不上亲近,两人相处,常常是许久的沉默,不过虽然只是沉默,但两人都十分舒心。

    可能正是这份对“亲人”的疏远感,导致边草的性格有些冰冷吧?

    出城之后,道路越来越窄,去孤儿院唯一的那条公路的宽度,只够一俩车行走,如果两辆车相向而行,必须得双方好好配合,才能慢慢错开。

    好在一路上车很少,大部分还是摩托车。

    雪只下到了昨晚就停了,此时的天稍微晴朗,只是地面还有些湿滑。

    在将要转一个大弯的时候,边草早早开始按喇叭,以免对面有车避之不及。下一瞬,一俩车凭空转出来,速度还很快,边草避之不及,也不敢冒然打太多方向盘,只能踩下刹车任凭撞上去。

    “嘭~”

    边草的身体瞬间前倾又被安全带拉扯回来,好在边草踩刹车及时,碰上的时候,速度已经减了一些下来。但对面的车速未减退,以她预估的情况看,车头受损必定严重,这笔钱必须从对方身上掏。

    边草愤愤下车,不管怎么样,气势先拿出来,虽然她不是大吼大叫的性格,但这种时候不提高嗓门儿,价钱就提高不了了。

    “喂!你怎么开车的!看把我车撞成什么样了……”边草一边吼,一边指向车头。

    额……车头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呢?

    两辆车的车头虽然紧挨着,但仔细看,中间还是有一指宽的间距。再看自己的车,硬是一点擦刮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撞伤了。

    可是,以刚才的速度……

    还有那声巨大的碰撞声……

    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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