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见到黑白无常和大殿上的阎王,宋许儿睁开后见到的是灰蒙蒙的阳光。

    那灰色衣衫下的头蓦然转回,惊喜道:“姑娘醒了!”

    宋许儿瞧着他的脸只觉得好生眼熟。

    那一幕突然从她脑海中划过,她闭眼沉思,而后想起了此人——

    是赠书之人!

    想起来人后,她连人名字都没问,也跳过了踏过绝境后的兴奋,径直回答:“先生,好久不见。”

    周立华有些惊讶,问道:“姑娘认识我?”

    “黄松峪乡古银杏树下,先生曾赠我二书,至今感念。”

    盯着那双珍珠似的圆润眼睛,周立华纷飞的思绪渐渐聚集合拢......

    那年他接到指示下乡做调研,在黄松峪乡被几个顽皮小孩戏弄上山迷了路,万般忧愁之际碰上了拾柴火的小姑娘。

    宋许儿瞧见有干净斯文的生面孔坐在石墩上便猜到是村西那几家顽皮的小孩儿整外来人。

    她主动引着周立华到村西山崖的银杏树下,兜里一张破烂的书卷不小心掉了出来。

    周立华捡起那张纸,上面写着“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这是宋玉的《风赋》”周立华对着那句话凝思,“姑娘喜欢宋玉,还是喜欢读书?”

    宋许儿摇摇头。

    “那只是喜欢这篇文章?”

    宋许儿不好意思道:“喜欢读书,可惜家贫。这张纸是我在私塾外捡来的,后来才识得上面的字。”

    周立华正愁怎么感谢人家,这可好,一个巧合让他能投其所好。

    他拿出包里的两本书送给宋许儿,说道:“愿姑娘徜徉中庭,北上玉堂。”

    宋许儿当时不太懂他说的这两句话,直到某天看到了完整的《风赋》。

    他不多停留,踩着银杏叶子走出村庄,临了回首道:“姑娘,有缘再见。”

    如今,周立华捧着手里那两本书愣神,心想,缘分真是个有趣的玩意儿。

    宋许儿的眼睛渐渐放出了澄澈的光,对着周立华颇有点炫耀的成分,“徜徉中庭,北上玉堂,许儿惭愧,先生的话至今才懂。”

    周立华仔细看着宋许儿。

    眉如远黛,唇绽樱颗,眼如明月。

    两年过去,小姑娘出落得愈发标致,他第一眼竟未认出来,只当是天上的神仙来下凡受难了。

    宋许儿正欲继续这段由风吹起的缘,却被门外黑压压的影子打断了思绪。

    那妇人进门,背对着阳光,阴影打出的沟壑与昨夜棺材旁清瘦的妇人不差分毫。

    宋许儿的目光定在那串佛珠上,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下意识往周立华身后躲。

    “华儿。”

    周立华颔首,轻拍宋许儿的肩,“姑娘别怕,她是我娘。”

    周夫人眼睛死死瞪着宋许儿,常年张不开嘴,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让宋许儿听不出情绪,只觉得寒意渗人。

    “华儿你出去,我有话同这位姑娘讲。”

    “娘......”

    “你都把冯处长搬出来了,我还敢青天白日对她下手不成?”

    周立华沉眉叹气,恭敬退出。

    周夫人似有感慨的说道:“华儿在外倒是混出些人样,他和冯处长许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走,图大志的年轻人要走我也拦不住。只是可惜啊,唯一能陪我的小儿子也撒手人寰。”

    她回头看宋许儿,眼里泛出同情,“诸功德中,放生第一。我虽放你一条生路却欠泽儿一个交待。我早已看淡了身外名,这点功德和我的泽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姑娘若是聪明些就该自己下去,也免得我亲自动手,再造杀孽。”

    宋许儿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周夫人此番话是在说周立华一走她便无人可保。

    她握着手心的冷汗,强撑着和周夫人斡旋。

    “周夫人有好生之德,放许儿一条生路,是在为小公子积德,助他早登极乐。”

    周夫人脸色缓和些,默默在心里感叹好伶俐的小姑娘,她回道:“其实是因为家里被泽儿闹得不安宁,不然我也不会非要你一条命。”

    鬼魂之事,玄乎其玄。

    要是烧香拜佛求魂问灵真有用,她母亲也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在苦难中过大半辈子。

    宋许儿仿佛听到了生的希望,她大着胆子问道:“周夫人,不妨让我和贵公子谈谈,五日之内,若是能说通贵公子,还周府安宁,还请周夫人为小公子积德,放许儿一条生路。”

    一旁服侍了周夫人多年的老婆子吃惊,第一次抬头打量了一通宋许儿。

    手背绷出了青筋,声音也并不稳,能在这种情况下扭转境况,为自己谋得一点点希望,其魄力已然非寻常女子可比。

    她叹气,心疼起这个生错了地方的女儿。

    “阴阳先生都办不到的事,你有法子?”

    “既和贵府小公子拜过堂,许儿愿尽力一试。”

    周夫人体态端庄,只淡淡回了一句,“好,等着许儿姑娘的好消息。”

    等周夫人出去后,宋许儿才撑着床沿缓缓蹲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条小命好歹是保下来了。

    周立华紧跟着来探望,宋许儿只对他说没事。

    “先生,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姑娘请讲。”

    夜来,周立华为宋许儿选的小丫头替下了白天一直跟着她的丫头。

    丫头名叫从衿,和宋许儿一般大的年纪,之前一直是跟着周立华的。

    “宋小姐。”

    宋许儿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小姐,有点想发笑。

    她回:“小从你太客气,我一个乡野丫头,你叫我许儿就成。”

    从衿关上门,轻声说道:“公子叫我来服侍你。”

    “我就是问你点事。”

    宋许儿压低了声音,问道:“周府是怎么个不安宁法?”

    也许是因为身份地位差异不大,从衿对着宋许儿天然少了些戒备,凑到宋许儿身边把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周府小公子去世后,起初只是厨房和灵堂有些异动,风未起而声不止,派人去看,却并未瞧见人影,只几副碗筷幽幽的晃动。

    后些时候,府中两位侍奉小公子多年的婢女暴毙,从她们衣兜里摸出好些金银细软。

    府里出了人命后周夫人立即着手查,这才发现府里除了那两婢女偷的金银细软,还有好大一笔消失的珠宝,就连小公子最喜欢那幅远山青墨的画都不见了。

    从衿接着说,“真让周夫人感到害怕的是小公子房里传来妖风刮动的声响,一进去,那副远山青墨的画就血淋淋的躺在地下!差点把夫人吓晕!”

    “管家说,请个阴阳先生来看看,那阴阳先生说是小公子怨魂不散,得娶个阴亲。再后来,就是你来府上了......”

    宋许儿听着,对那幅突然出现的血画起了兴趣,问道:“那画可还在吗?”

    “在的,夫人着人收起来了。”

    周夫人自然不可能给她看那幅画,但若是求周立华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你见过那幅画吗?”

    “我曾远远的望过一眼,画上就是些山山水水,可画上的色彩却是十分夸张。”

    宋许儿曾见过私塾先生作画的,一般以水墨着色,画上色彩鲜艳夸张那便证明用料大方,价值必然不菲。

    民间寻常画师的财力不及作此,想必也是吃官家饭的画匠。

    若是这样说,这幅画极有可能是幅名画。

    周立华书房里不知是否会有古籍有相关记载。

    她等不起,得到这一点信息后便直奔周立华书房。

    像是知道她今晚就会来,书房里新放了一盏灯,那样式像是从西洋买来的玩意儿,比她点两盏煤油灯还要亮。

    书架做了很详细的分类,乐和画两类一共才占据一层。

    宋许儿一本一本一页一页的开始翻找,不知几个时辰后才在看到了那幅色彩鲜艳的画。

    古籍上说,那是唐朝时一位宫廷画师所做,颜料特殊,可千年不褪色。

    一场华乱让那精美奢侈的画也随乱世消散。

    宋许儿若是猜的不错,周小公子得来的那幅远山青墨的画便是这一幅了。

    几天没休息好,宋许儿腿已经抬不动,索性就靠在书架上睡了。

    周立华晚上睡不着觉,觉得亏欠宋许儿颇多,又没法子对自己对付自己母亲,只好起身在后院赏月。

    月亮小气,不肯施舍一点儿光,书房却被暖黄的灯光照得通亮。

    进去后便是满地狼藉入眼,唯有一姑娘轻轻打着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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