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灿灿把所有的照片彻彻底底检查了一边，除了方才那张外，其他的照片上的确都没有拍到林北陆。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江灿灿还是没有放下相机，耳朵里多插了副耳机。
耳机的另一头连着一个浅粉色外壳的翻盖手机，那是她刚搬来这里时，姑姑送给她的礼物。
“还在看呢，”喻含秋从盥洗室出来，关上了房里的顶灯。
偌大的房里顿时只剩下了床头两侧的阅读灯，昏黄的光芒却透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嗯，准备睡了。”江灿灿拿开相机，页面仍旧停留在林北陆的那张照片上。
屏幕上弹出“是否确认删除”一行字，江灿灿却迟迟按不下确认。
江灿灿很少删照片。
小时候在镇上住的时候，外婆有个装胶卷的傻瓜机，自己没有多少零花钱，却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胶卷了。
路边的花花草草，她都拍下来，想留作纪念。
搬家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带，只除了那些胶卷。
喻含秋掀开被子坐到床上，面对江灿灿，“你要是真的喜欢，等到开始拍摄了，我再去拜托道具老师。”
“没事的。”江灿灿关上自己这边的灯，身子挪动了两下躺进被子洞里，“明天我们有什么安排嘛？”
“上午是剧本围读，下午会拍定妆照。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嗯，好的”，江灿灿点了点头，脑袋蹭在被窝上，“晚安秋姐。”
“晚安。”
***
按照剧组的行程安排，主创围读剧本上午八点开始。
江灿灿学校的作息还没改过来，清晨6点不到的时候人就已经醒了。
蹑手蹑脚起来洗漱，等江灿灿都收拾完了，喻含秋也跟着坐了起来。
眼睛半闭着，迷迷瞪瞪地跟着光线转身。
“时间还早，要是还困的话就再睡会儿吧。”
“不行，得化妆。这是女演员的自我要求。”
喻含秋一骨碌爬起了身，江灿灿为了给她让地方就干脆跑到了走廊外面。
比起昨天来的时候，门口变得热闹了起来。
走道上好几户都开着门，洗漱和说话的声音顿时融成了一团。
“公寓里好像住进了很多客人。”
“都是我们剧组的，一会儿下楼还能见到。”喻含秋咕嘟咕嘟说着，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牙膏一起吐掉。
陈阳从楼下给两人拿了早餐上来，聊天的时候陈阳说自己的房间朝着镇子那面，江灿灿便跟了过去说也想看一眼。
矮矮的小平房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热气。
江灿灿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今天依旧也是个大晴天。
等江灿灿回到房间的时候，喻含秋已经洗完了脸。
桌上是陈阳刚刚拿来的早点，袋装的豆浆，没剥壳的鸡蛋和还有刚出炉的包子，江灿灿掰开面皮看了一眼，肉馅的，是自己爱吃的。
边上的喻含秋也跟着把面皮扒开，不过不同的是，喻含秋只是看了内馅一眼，就把包子推到了江灿灿面前。
“你还在长身体，就多吃些。”
“你不吃？”
喻含秋：“少吃点，上镜才好看。”
这种话从喻含秋的嘴里说出总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不过神奇的是喻含秋拿了豆浆后，当真就没吃其他的。
江灿灿把包子咬进嘴里，咸淡适中，肉也很香。
吃过早饭，两个人找了陈阳会合准备下楼参加围读。
临行前她还不忘跟陈阳关照两句，
“待会儿下去，你多照顾一下我妹妹。”
这么说着径直下了楼，围读的地方就在公寓底楼的一个大会议室里。
和幻想中拍摄片场的花里胡哨不同，江灿灿来到门前，里面不过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会议室。
纯白色的房间，甚至有点像她们学校的教室。
椅子被撤到了房间的四个角落，只留中间用各个小的课桌拼成了一个大圆桌。
桌上已经按照名牌放好了对应要参加的人员的名字，面前还堆了一叠稿纸。
“彭导。”
“刘老师。”
房间里已经坐了两个年纪颇大的男子，喻含秋走过去向两个人问好。
从桌上的名牌，江灿灿能知道两个人就是这次剧的导演和编辑。
“小喻最近发展很好啊。”
“全靠老师们提携。”
喻含秋与两人寒暄着，江灿灿往桌上的名牌里看了一圈，注意到桌上竟然没有宣传中男主演李沅要演的角色的名牌。
“是主角改了？”
“不是。李沅他前一部戏没结束，要晚一个礼拜才会过来。”
“这样也可以吗？”江灿灿很小声地问着陈阳。
“他现在正当红，就算不可以，想做的也就做了。”
房间里只准备了演职人员的座位，幸好边上就是先前撤走的椅子，陈阳搬了两个下来，便喊江灿灿一起坐了下来。
陆陆续续，后面其他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也都跟来了。
桌上的位子不够，有些工作人员就也搬了凳子坐到了江灿灿他们边上。
演员那边，除了喻含秋，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带助理。
进来的人有戴帽子的，拖拖鞋的，除了那股自信的范儿，看着倒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两样。
房间里陆陆续续满了，林北陆是倒数几个走进来的。
没有戴帽子，衣服也是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江灿灿其实昨天就有疑心，但是今天真的遇见了，心里还是觉得欣喜的。
既不希望被他发现自己在这儿，又有些期待他能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心情让江灿灿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只不过今天林北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低着头，只对着桌上坐着的人简单问了个好。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众人纷纷落座，喻含秋身前的名牌上，写着“女一号离”的字样，而林北陆面前的写着“演员太簇”。
不大的房间立时坐满了人，略显拥挤的房间里，桌上却空出来了一个位置，名牌上，空空荡荡写着“演员乌山”几个字。
“听说了吗，张清榕昨天晚上半夜才来的电话，说是不演了。”
“这么突然？”
“这不是早能猜到的，那个事情一出，人家巴不得避得远远的，谁肯来？”
“那这戏还拍吗？不是都准备开机了？”
“当然拍啊，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而且听说执行导演还在联络那边，说不准又回心转意了呢。”
桌上的人在分着瓜果，江灿灿边上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已经聊开了花。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但是江灿灿并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张清榕是谁。
不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张清榕她，应该就是乌山这个角色的演员。
众人七七八八又闲聊了一会儿，围读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已经是八点过五分了。
围读的过程就是大家一起梳理大致的剧情，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为了能让演员们更好的贴近角色，从围读开始，演员们就会用剧中的角色名来称呼彼此。
就好比喻含秋的名字是离，而没来的李沅，则是公子钰。
故事的主要内容是围绕着男女主人公离和钰两个人，离是要复国的少女，而钰则是侵略国的太子。两个人是世仇，注定是悲剧的爱情。
剧本具体讲了什么，江灿灿并没有怎么关心。
眼神的注意方向一直落在林北陆的身上，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台本词少的关系，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说话。
整个围读会的进程比江灿灿想得要慢上许多，好像是针对剧本的传达，导演和编剧老师有些分歧，会议开始了2个小时，他们手上的稿纸才翻到了1/3的地方。
手上传来了震动的触感，江灿灿划开手机盖板，上面弹出一条信息——
“会不会无聊？”
发信人是喻含秋，江灿灿抬起头，发现喻含秋正看着自己得方向。
江灿灿：“还好。就是没想到剧本的打磨还挺费时间。”
喻含秋：“这就是彭导的老毛病。哪怕是我们手上拿的这份，他俩都已经改了10遍不止了。老人家抠细节，也算是精益求精。”
手机上传来一连串标点，横杠和括弧组成一个好似摊手模样的表情。
喻含秋：“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先回房间等我吧，想吃什么就喊外卖，电话和钱你问陈阳要。房间里的电视你也可以看看玩会儿。”
江灿灿：“我这么突然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喻含秋：“这有什么，你就催眠自己是去拉屎的。人有三急，谁还会管你不成。”
喻含秋说话还是大大咧咧，江灿灿看了忍不住抿住嘴，“外卖的话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帮你一起点。”
喻含秋：“没事，我想吃了直接让陈阳点。”
喻含秋都这么说了，江灿灿便也不再执着。
和陈阳也打了声招呼，江灿灿弯腰站起来，临走前又往林北陆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到房间后，江灿灿没开电视，反而是拿出了暑假作业。
虽然高考是不考了，但是作为学生，作业总还是得要做的。
江灿灿埋头念书，也没注意时间，等到她总算把这两天的作业补完，一抬头，时间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2点。
江灿灿看了眼手机，并没有消息。
“秋姐，你们那边差不多了吗？”江灿灿主动发短信过去。
过了一会儿，喻含秋回信：“嗯，快了。还有一页半。你喊吃的了吗？”
“没，等秋姐你一起。”江灿灿又回过去。
“估计来不及，”喻含秋回复道，“围读拖时间了，还得去拍定妆照，你再等15分钟直接下来吧。我让陈阳到门口买点。”
按照喻含秋计划的时间下楼，江灿灿到那儿的时候，一众主创已经移到了围读会议室隔壁的房间。
进进出出的服装道具手里捧着一堆戏服在门口“堵车”，江灿灿好不容易钻进去，化妆台后面，喻含秋正站在反光板前摆着定格动作。
江灿灿跟着围过去，相机边上连着的电脑屏幕前，众人正在挑选合适的照片。
不得不说喻含秋真是天生吃演员这碗饭的类型，面部折叠度高、五官立体轮廓流畅，本就明艳的容貌在镜头里显得更加优越。
虽然其他人说是在挑选照片，但用江灿灿的眼光来说，他们的选择更像是在掷骰子。
毕竟在她看来，里面喻含秋的所有照片都很好看。
一组照片决定完后，喻含秋又马上坐到了化妆桌前。
从妆容、贴花再到发型，换一套服装，喻含秋就得重做一次。
这么大热的天，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因为人都是进进出出的，所以温度始终降不下来。
别说喻含秋穿了这么大件袄子，就算江灿灿这样只穿了T恤的，也能感觉到热气蒸腾着想从衣服里往外冒。
“秋姐你热不热？”
“热。我感觉我要蒸发了。”
说的话感觉都带着一丝气若游丝，江灿灿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借个风扇过来，就见喻含秋一把把自己拽近，“灿灿，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秋姐你说。”江灿灿不住点头。
“帮我去门口那家店买杯冰饮，别让陈阳知道。”
说得非常小心，江灿灿甚至幻视，喻含秋是不是小心地往两边张望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喝饮料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陈阳，但是江灿灿还是听话得答应了下来。
“饮料有什么偏好吗？”
“什么都行，只要是冰的。”喻含秋脱口而出，思考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但记得和老板说，不要加糖，最好跟水一样。这么说冰水……”
喻含秋还来不及交代彻底便又被拉去拍第二套服装的照片，江灿灿见此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从屋子里挤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天气果然非常热，太阳晒得让人觉得眩晕。
周围甚至没有行道树，中午的烈日直直照在江灿灿的头顶，让人想要逃跑都难。
虚眯着眼睛走到喻含秋说的小店前，没想到招牌下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那人趴在桌子上似乎正在看着手机，一点也没注意到后面又有其他人来了。
江灿灿也弄不清他有没有点完，就这么乖乖巧巧等在后面，想着那人买完总得离开。
可没想到等了约莫有2、3分钟了，那人也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头顶的烈日依旧不减，虽然才只出来了一会儿的功夫，但江灿灿已经感觉汗水不住从额头上滚下来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里面做单的小哥好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江灿灿，后仰着身体看着外面，“后面那个女孩子，你要什么啊。”
“啊，你好，”突然被点名的江灿灿有些发懵，走上去的时候仰起头看了眼前边的人，正好那人也因为觉女孩儿的声音有些耳熟而低下了头。
“是你？”
四目相对，和江灿灿一起，两个人发出相同的感叹。
虽然戴着口罩，不过江灿灿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林北陆。
没想到刚刚在会议室没见着的人，在这里又碰面了。
意识到江灿灿也是来点饮料的，林北陆立马让出一点位置让江灿灿到前面来。
江灿灿点点头，仰着头看着店铺上方贴着的菜单。
和老家的饮料店东西差不多，这家店里饮料的种类也非常简单。
江灿灿上下搂了一眼，除了几种茶饮以外，大部分都是苹果汁、巧克力这样简单的饮料。
“要一杯沙冰吧，”江灿灿选了酸梅口味的，还特意嘱咐老板不要加糖。
林北陆插着双臂靠在吧台上，“你倒是过得又健康又不健康的。”
“不是我自己喝的，”江灿灿脱口而出，一想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喻含秋点的，便又改了口，“会是给谁喝的呢？”
“啊？”
“设问句，最近在做造句练习。”
林北陆：……？
点完了单，店员小哥就又进去忙了。
小镇上的人手不够，江灿灿大概看了一下，这家店里应该就只有他一个店员。
林北陆的手上也捏着号码牌，江灿灿看了一眼，问他，“你也买饮料？”
“咖啡。”林北陆摊开手上的小票，上面的号码就在江灿灿的前一位。
“咖啡吗？我姑姑家也开咖啡店！”
“哦？是吗，那你家在哪里，过两天我去支持下你们家的生意。”
“啊，”意识到林北陆误以为她是当地的孩子，江灿灿有些为难，“我只是在这里玩的，我家在晴海市。”
“你也是晴海人吗？”林北陆显然有些意外，“那你是专门为了那些陶器来的慕星镇？”
语气上来说，林北陆明显是对后面这个事实更为吃惊。
“嗯，也不是，顺便，”江灿灿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你一般喜欢喝哪种程度烘培的豆子？到时候你来玩的话，我让姑姑提前帮你准备。”
“我们这次第二次见面，你就如此盛情邀请了？”
故意把这个邀请上升一个层面，林北陆的脸上假作出一副高傲的神情，
“好吧，毕竟是小妹妹的邀约，那我一定会去的。”
“小妹妹？”
江灿灿略有些别扭，“你怎么就知道，我年纪比你小了？”
“爱喝冰的，又喜欢玩具熊的，怎么就不是小朋友了？”林北陆笑着，指着江灿灿衣服上印着的小熊的说道。
江灿灿低头，自己身上这件T恤的腰侧的确有个泰迪熊，可“这有什么关系，”江灿灿有些不服气，从随身小包里找了一张贴纸伸手就贴到林北陆脸上的口罩上。
“好了，你现在比我还幼稚了。”江灿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微微生气，红彤彤圆滚滚的脸蛋就好像是个红苹果一样。
林北陆被她说得弯腰一瞧，身前铝做的吧台台面正好能映出他的影子——
依旧是那张冷峻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左脸上此时贴了一张偌大的粉色爱心贴纸。
“除了小小朋友，现在谁会把贴纸粘在脸上啊。”
江灿灿故意这么说，脸上还有些报复的得意，却没想到林北陆好像对自己这番新妆造颇为满意。
“好像还挺好看的，”林北陆左右端详一下，随即看向身边的江灿灿，笑容放大，和早上那个失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样，适合我吧？”
林北陆让自己看还不够，甚至还叫着工作台里的小哥一起给他评判。
江灿灿丢不起这个人，拉着林北陆就蹲到了柜台下面。
“你在干嘛啊，”怎么没脸没皮的。
“在炫耀啊，”林北陆倒是泰然自若，“因为是小妹妹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嘛，我可得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