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林北陆并没有看到江灿灿。
穿过人群，他从周围的粉丝手上收过对方写来的信。
“注意安全，天冷早些回去。”
林北陆的声音依然温柔，顺着保安的指引，在和粉丝道别后，他快速上了来接的保姆车。
江灿灿和仅糖站在一旁，身后，林北陆的助理从里面走了出来，为在场所有来接机的粉丝都送上了一杯星巴克的饮料加甜点。
“北陆说飞机晚点大家应该都还没有吃过饭，这是送给大家的。聊表心意，辛苦你们了！”
一个一个的餐包从里面递出来，江灿灿有看到粉丝们把拍下的照片都发到网上。
“林北陆他一直对粉丝很好，也难怪他能火这么多久。”仅糖扬起手，后面一辆排队中的出租车停到了两人的面前。
回去的路上，仅糖详细和江灿灿交代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因为江灿灿才下飞机，仅糖有些担心行程这么赶，对方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没关系，之前在国外出差的时候，更紧张的行程也不是没遇到过。”
江灿灿柔声回答，仅糖微微抬眼，后视镜里的江灿灿正侧着脸看着窗外，神色怀念。
按照计划，落地的当日，江灿灿先要去酒店办理入住。
仅糖把江灿灿送到了节目组订的酒店门口，晚上还有加班任务，她没办法停留太久。
“房间已经用Luster老师您的身份证号订好了，电视台的地址晚些我也会发到您的手机上。”
仅糖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一一列举了所有需要和江灿灿交代的事项。
“另外酒店附近除了酒吧以外，也有几家地道的美食餐厅，我一会儿也会一并发给你。”
小姑娘眉头紧皱，看起来是不想漏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好的，知道了。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安排。”江灿灿笑得有些无奈。“辛苦你了，我们明天再见。”
目送仅糖离去，江灿灿回身进入酒店大堂。
酒店内，门童已经将江灿灿的行李收好放到了行李车上。
“您好，请问是办理入住吗？”
酒店尽头接待处的女生非常热情。
10年过去，江灿灿记得自己搬走的时候，这座酒店还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地基，如今再看，满眼所见却尽是金碧辉煌。
“是的，你好，”江灿灿走过去，十指青葱，从随身的小包中找到自己的身份证放下。
“江灿灿，应该是用这个名字预定的。”
节目组替江灿灿订的房间位于酒店的顶层。
回到房间把行李放好后，江灿灿好好让自己泡了个澡。
叫了酒店的客房服务，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江灿灿拿包又走出了酒店。
入冬后的晴海市，街道两边的梧桐叶已经落得看不见了。
夜风有些冷，江灿灿忍不住将外衣的领口系得更紧些。
出门前她换了一身克莱因蓝的大衣，贝雷帽是深橘色的。
江灿灿肤色很白，这套衣服对比色强烈，更是衬得她好看。
江灿灿此行的目的，是想去她曾经住的地方看看。
节目组选择的酒店离她原先的住址不远，这让她可以直接步行去到那里。
当年江灿灿离开晴海后没多久，姑姑就也跟着丈夫搬回澳洲了。
因为国内没有其他亲戚，姑姑当时就把晴海市的老房子给卖了，连带着，她当年的咖啡店“欢离”也一起卖给了下一个经手的对象。
江灿灿其实对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出国前江灿灿拢共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两年，搬去意大利的这么些年里，小时候住的镇子她倒是时不时有梦见过。只有这里，她却一次也没有梦起。
江灿灿原本以为这是自己对这里没有什么留恋的表现。
然而当重新踏上这条路时，她却发现，对这条路的记忆就好像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一样。
在哪个路口应该转弯，在哪个地方可以过马路，
明明之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东西，可当重新来到时，身体却能够自己给出反应。
想来身体的记忆，还真是神奇。
江灿灿逆行着经过人群，从酒店到“欢离”的路上会遇到一座公园。
阴天路上人不多，但是在公园门口还是有一个人正在卖唱。
偌大的吉他盒撑开放在地上，唱歌的人半座在椅子，单腿搁在椅子的横杠上。
唱的曲目是All My Friend Kill ME，江灿灿在国外时也常听人唱起。
歌词唱到 I wish that I back the time,
To ere younger in our lives.
唱得恳切，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关系，江灿灿心里也萌生出一丝伤感。
其实小时候这座公园前并没有什么卖艺的人。
因为离市二不远，印象里那时放学后这里汇聚得更多的是一些流动小吃摊。
炒饭、烤串，香气一直能飘到几公里外。
江灿灿甚至至今都能够想象出它们的气味来。
然而深吸一口气，现实的周围，只有那种独属于冬天的冰冷气息。
经过公园笔直向前，道路的尽头就是“欢离”了。
令江灿灿有些惊讶的是，原先“欢离”所在的地方，现在看上去也仍是一家咖啡店的样子，甚至连招牌都没有改。
小小的灯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发出，江灿灿走过去，
“您好小姐，请问是来喝咖啡的嘛？”一个店员模样打扮的年轻女子拦住了江灿灿，“很抱歉今天已经停止营业了。”
“但里面看起来还有人在。”
“是我们老板，”店员向江灿灿道歉，“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提前歇业了，没能提前通知到很抱歉。”
女子说话的时候指着边上的告示板，江灿灿走过去，才看到上面写着今日从下午4时起临时闭店。
“所以今天来的客人都没有办法喝到咖啡了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后面的任何时间都可以到店里免费领取一杯。”女子说着，向江灿灿递出一张优惠券。印券做得很粗糙，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用A4纸打印下来，然后随手盖了一个章。
江灿灿摸索着印券的边角，就连边缘看起来都是手撕的一样。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江灿灿把印券收进口袋，转身要走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我方便问一下你们现在的老板是？”
“老板？”女子看起来没想到江灿灿忽然会问这个，思索了片刻，脸上依旧是带有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这是我们老板的隐私，可能不太方便。”
***
夜晚的晴海，A座大厦顶层。
林北陆下了飞机就回了店里，一直忙到晚上10点才回家。
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电话恰好在此时响起。
“回来了？”
“你时间算得这么准，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有在我身上装窃听器了。”
林北陆坐到沙发上，电话那头的人是陈阳。
曾经他自己老婆的经纪人，不过现在已经是上市企业的大老板了。
林北陆拿着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和陈阳的初次见面。
算不上融洽，甚至更糟。
他常和陈阳开玩笑，说要不是他身板子弱，当时那一面，他都能给自己抡上一拳。
“你的助理说你10点离开的店里，算上交通和冲淋的时间，现在打过来正好。”
“没有人和你说过，正常人类是没有办法这么精准计算的吗”。林北陆有些无语，“真不知道秋姐她是怎么能忍受的。下次打电话来的时候，记得在你预判的时间上多留个5分钟，不然总让人觉得怪诡异的来着。”
有关两人关系缓和的节点，实际上林北陆也记不清了。
约莫是江灿灿离开后不久吧，林北陆的工作变多，也常会在公共场合遇到陈阳和他现在的老婆，当时的东家喻含秋。
喻含秋本来就和江灿灿关系好。
可能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喻含秋对林北陆爱屋及乌，一来二往，两人走得近了，林北陆和陈阳自然而然也就亲近了。
陈阳没有理会林北陆的揶揄，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想理，“见到灿灿了？”
“还没有，”林北陆走到沙发前坐下，“围读会在明天早上。”
林北陆要出演的那部剧陈阳也知道。
当时那个导演的事情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陈阳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林北陆。
不过和网友们同情林北陆的声音不同，陈阳那时见面的第一句话是问林北陆是不是发了什么癔症。
“人品不人品的不说，那个导演在专业能力上是有目共睹的。你放着这么好的电影资源不要，去出演偶像剧，是觉得自己作品已经够了，准备开始捞钱了吗？”
“可以了，别骂了，我没疯。”虽然知道陈阳是关心自己，不过林北陆在陈阳输出的时候是真的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电影那边，是他们自己档期安排的问题你也知道。而且这次的《山呼》，江灿灿也会来。”
实际上虽然外界都在揣测《山呼》的导演组究竟花了多少钱和精力才能邀请到林北陆，但《山呼》的这次出演其实是林北陆自己主动找上门的。
不仅是自荐出演了这档综艺，甚至在节目组筛选当季艺术家时，也是林北陆推荐的江灿灿。
国外知名插画师Luster，也许别人不知道，他却第一眼就从她的画中认出了对方。
他铺垫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为了能让一切顺利，他甚至将不能告知江灿灿自己是她的推荐人作为了唯一出演条件。
十年未见，如此处心积虑计划好一切，林北陆自然不会就这么错过这个机会。
“那你最好好好准备一下。这么多年不见，可不要重逢的第一眼就让人家幻灭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冷冷的，林北陆听了不由笑了起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视线看向不远处厨房的桌上，上头零星摆着些材料，还有一个尚未打包的精美礼盒，“重逢的第一个礼物，我都已经想好了。”
“你该不会说是什么一个拥抱之类的吧？”
林北陆黑线，“……我在你心目中是这么油腻的人吗？”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了。现在旗下的小孩子们，嘴总是很甜。”陈阳为自己的先入为主道歉，“另外你差不多可以去门口了，快件应该要送来了。”
陈阳对时间的把握依旧精准，说话的同时，门外果然响起了敲门声。
林北陆：“我是不是刚刚和你说好，不要算得这么精准。”
陈阳听起来没有歉意，“我没有你们管家的电话可以拦下他。”
……
林北陆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楼栋的管家西装笔挺得站在那里，手上递出一个打包好的包裹，“林先生，这是您的快件。”
“谢谢。”林北陆说着接过包裹，拆开后，里面是一本书册。
“从英国出版社那里要来的样稿，是灿灿和当地作家合作的一本书下个月会出版。”
听筒里传来陈阳的解释声，这是林北陆在回国前拜托陈阳帮他动用关系搞来的。
“知道了，多谢。”林北陆放下手机翻开书册。
和陈阳说的一样，书册应该是打样出来的当天就国际速递过来了。打开的瞬间，林北陆甚至能闻到其中的墨香。
“小事情。不过说真的，你能认出灿灿的画这件事情，我和含秋至今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当年江灿灿离开时是不告而别，出国的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喻含秋都没有说。
陈阳至今记得当时喻含秋知道江灿灿离开了有多生气，甚至到后来江灿灿从国外来电话的时候，她都执意不肯去接。
到最后还是陈阳去劝她，说是时差关系，灿灿每天不睡觉熬夜给她打电话，长此以往身体熬不住，喻含秋这才消了气的。
不过联系归联系，江灿灿却对自己在国外究竟做什么三缄其口。
喻含秋也曾经问过几次，但是每次都被江灿灿以普通画画的给敷衍了过去。
同样不肯说的还有离开的原因，不管喻含秋如何追问，江灿灿都坚持不肯开口。
“我也不能告诉？”
“林北陆你也不说？”
即使喻含秋都这么问了，但是江灿灿还是执意不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有一天林北陆来找上了喻含秋和陈阳，指着一张国外报纸上的插画告诉二人这幅画就是江灿灿画的。
原本陈阳还以为林北陆是开玩笑的，直到联系了自己当地出版社的朋友后，他才发现林北陆说的居然是真的。
“我能怎么说呢，可能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林北陆的玩笑话马上引来了话筒那边的无语，林北陆几乎都能想到陈阳此时脸上冲自己翻的白眼。
“随便你吧。不过含秋让我提醒你一句，这么些年来灿灿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你，明天见面，她也不确定灿灿会不会还记不记得你。”
“我这么帅，她都能忘记的话，那她得去查查是不是有老年痴呆前兆了。”
陈阳语塞，“我听起来像在和你开玩笑吗？”
“行了，知道了。真不知道秋姐喜欢你什么，跟个机器人似的，”林北陆拿着书册坐回到沙发上，边上的台灯正好照在书册的封底，上面有一行写作Luster的签名，字符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小熊抱着半个爱心。
“我知道，也相信江灿灿她还记得我。”林北陆这么说道，“但如果她真的忘记我的话，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