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乳名

    古思淼凝视着「半年」这个线索,陷入沉思已久。渐渐地,他越来越觉得他早已进入实验的这个可能性极大。

    “果真如此的话,那还剩一座未知岛屿的记忆,就有可能不是在这之后的记忆了,而是……在这之前!”

    他的思绪开始「在这之前」的可能性中游走。

    在这之前?在这之前的记忆?!他遗忘了什么?

    古思淼回顾起自己的经历,每一段回忆都具有连贯性,清晰地刻在脑海里,貌似没有漏掉什么。这时,他突然想起罗愈曾说过的话:岛屿的选择是潜意识决定的,选择的理由是他认为只有这些记忆才能诠释如今的自己,才能说明自己到底是谁。

    按照这个思路,古思淼忍不住露出腼腆的微笑,挠了挠脸颊:

    “说起来,我修复的每段回忆里都有轻舟呢。不过也是,如果没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

    如果没有全轻舟,古思淼觉得自己在初中三年级那会儿与人打架后,可能不会假装发疯,不会转校,也不会离开那样的校园环境。或许他会一直待在那里,毫无学习动力,尤其是在那个时候父亲已经生病,他很有可能辍学去工作,为母亲分忧。

    如果早早踏上工作岗位,他难以想象自己能坚持几年,而且在此之后不久,父母相继去世,他将孤身一人……

    古思淼一直明白,正因为遇见了全轻舟,他才有了现在的生活。

    “那么,未知岛的记忆也应该跟轻舟有关。”

    “哎,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呀?”

    第一次相遇、也即是初三之后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回想了一遍,理论上不应该有遗漏。古思淼焦躁地揪住头发,紧紧盯着海滩上的字迹,试图唤起记忆。

    可再怎么用眼神凝视,却无法找到任何线索。他逐渐感到疲倦,身体渐渐蹲下,正准备坐下时,涨潮的海水抓了他的双脚一把,然后释放,退回大海。海滩上的文字,被潮水带走了一部分。

    “啊,可恶的海!”

    熟悉的既视感涌上脑海,古思淼趔趄一下坐在海滩上。

    他突然想起曾在船上问过全轻舟的问题,那时他就知道,在初三之前,他们早已相识!

    于是,古思淼取出最后一颗绿色药丸,心怀期盼地吞下,祈祷着让他再次见到全轻舟吧。

    -

    古思淼漂浮在浩瀚的大海上,艰难地撑开眼皮,四周一片黑暗,望不见月亮和星辰。

    微波轻轻拂过他,身体早已融入海水,察觉到一股异样——他的脑袋在剧烈疼痛。不过,奇异之处在于,这股头疼居然未对他产生丝毫影响,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吞下了那颗药丸,此刻或许正去往那座未知的记忆岛。

    突然,远处传来两声长鸣,一艘船缓缓驶来。

    古思淼迅速扭头,惊喜地发现船上屹立着全轻舟。

    可是,全轻舟未察觉古思淼的存在,心无旁骛地划动船只。古思淼敏捷地登上船,夺过她手中的竹竿,船顿时停滞,全轻舟呆住了几秒,然后投入古思淼的怀抱。

    “思淼/轻舟,你还好吗?”

    两人一同关切彼此,共同点头示意。

    他们深情地凝视着对方的面庞,仿佛永不满足,但心存正事。默契无言间,他们互通心意,全轻舟将自己从实验中苏醒后的经过告诉古思淼,而古思淼则同步将自己被迫退出记忆岛的经过传达给全轻舟。他们彼此倾诉猜测,相互交流默契无间,对方一言已能领悟下一语。

    “轻舟,抱歉,我一定是让你受委屈了。否则,我不会那么恐惧地回忆起那段过去。尽管我尚未完全记起来,但我必须先向你道歉。”

    古思淼感觉,这是他那时最渴望做的事情,因此才会匆匆去到海边找她。

    “思淼,我没事,我没有觉得委屈,只是害怕跟你分开。”

    “我也是。”

    全轻舟对那几天的经历并不愿回味,只记得她当时独自来到海边散心,却没想到会看到古思淼的身影。他不知为何手持那件外套,并且在看到她后,却突然昏倒。原本,全轻舟以为他因生病而晕倒,但古思淼却有着不同的猜测:

    “我想我晕倒的原因可能不止是因为生病,还有……轻舟,你是不是从没有跟我提起过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嗯,因为你好像忘记了。”

    “是啊,我真混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

    “但我想,可能我在意了,所以那天才会晕倒吧。”

    全轻舟对此感到有些费解,然而一想起那件外套,她突然对古思淼的心思有了些理解。

    “你怎么这么傻?所以,你现在是去修复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记忆吗?”

    “我虽然傻,但好在你聪明。没错,轻舟,我想之前失败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我没有想起这段最初的记忆,所以这次,我要去修复它。”

    “思淼,其实不怪你。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桥洞打架时脑袋受伤了?”

    “啊,是吗?可是你不是帮我检查了吗?而且我当时有好好保护脑袋的……”

    时光已过去太久,古思淼对一些细节也有些摸不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脑袋,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说起来,我的确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头疼,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也许吧。当时我让你去找我妈做检查,你去找了,但没给检查吗?”

    古思淼回想了下,他的确去找了闵桉,但坚决拒绝了检查。之后,他也没去医院进行全面检查。

    “你怎么发现我脑袋有伤的?还是说是罗老发现的?”

    “这个事情以后再跟你说。不过你放心,虽然有伤,但罗老已经在给你治疗,也许能间接帮你更快地恢复记忆,从实验中醒来。”

    “所以,轻舟你重新进来实验,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吗?”

    “不只是这个原因。我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

    “哎,你真傻,也是真好。”

    深情地拥抱着全轻舟,古思淼恨不得将她揉到心坎里。

    “轻舟,所以你觉得我会忘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场景,是因为我在那之后脑袋受过伤?”

    “嗯,可能会有影响。”

    如果古思淼在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脑部真的受过伤害,那在此之前的记忆可能会受到影响,没那么容易修复成功。

    “现在想起来,你当时说得真对,我应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反击,不然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全轻舟宽容地一笑,温柔地抚摸了他的头。

    古思淼很想一直沉浸在她的宠爱中,可内心却急于修复迷失的记忆。

    于是,他手持竹竿,开始划动船只,突然间,耳畔再次传来两声长鸣。随后,船只轻轻停泊在一座记忆岛的港口前。

    古思淼心知,一旦踏下船只,它将湮没无踪,全轻舟也将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眷恋地再次拥抱着全轻舟,轻声说了句“等我”,然后毅然跃下船舷。

    在着陆瞬间,古思淼蜕变成了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小屁孩。原本握在手中的竹竿瞬间化为一根小小的木棍,他用这根木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古思淼”。

    原来,那种曾在沙滩上书写的熟悉感,是源自此处。

    当他仰望天际,远处的海面也让他感到似曾相识。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这正是从那座山巅眺望的海。古思淼立即转头,果然看到了那座山。

    与全轻舟的提示一样,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原来就是这片海滩。

    古思淼急切地四下张望,发现海滩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在静待太阳融入海水的美景。随着时间的推移,涨潮将人们赶至海滩上的观景台,而那块高地正是欣赏海边夕阳的理想之地。然而,古思淼对这些热闹毫无兴致,因为他立即发现了一个还停留在海边的小女孩。

    原来,这正是古思淼首次遇见全轻舟的场景。他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寂。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挺立在海面上,仿佛海风、浪潮和夕阳都为她驻足,可她似乎在对抗这些侵袭,试图从中夺取某种东西。

    古思淼感受到她身上蕴含着一股柔和而又强大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他觉得有一种强烈的生命力在呼唤海洋,而大海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呼唤,海水涨至她的小腿,似乎欲将她拥入怀抱。

    他立即奔向她,抓住即将被海带走的小女孩。古思淼紧紧揣住她衣襟的一角,感受她真实的存在。小女孩转过身,凝视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领悟到浪潮的韵律,仿佛跟随他心跳的节奏。同样是第一次,他看到了海风的颜色,夕阳的光因她而吹拂,在她的发丝、睫毛、耳朵、下巴处流淌。

    古思淼觉得,她或许是宇宙这位艺术家的杰作。

    古思淼渴望认识她,带领她一同欣赏他在沙滩上创作的内容,向她展示了他的名字,并好奇地询问她的名字:

    “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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