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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时间飞快,已至深秋。

    平日里跟着蔡姑姑学着培土移花,很少出门。

    得空时,我常常缠着蔡姑姑同我扯些闲篇,我也对曹府有了些了解。

    大少爷曹明瑾过完年就要娶妻了,同学士院柳大人家结了亲家。

    曹大人同夫人伉俪情深,唯一一个妾室,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曹大人待姨娘很好,姨娘也感恩主家的宽容照拂,尽心尽力伺候着老爷夫人。

    从前两年姨娘刚生得一子,将将满月就送去夫人院子了。

    说是怕自己出身低微,行事粗鄙,教导不好小少爷。

    捡我回来的姑娘,今年不过十四岁,未到及笄之年。也当真如赵源成说的,姑娘幼时身体不好,从没出过门。

    除了讲些八卦,蔡姑姑还教我认字。

    她总说,哪怕身份低微,也要能识文断字,谁知道哪日就能用上了呢。

    认字还好,学写字实在是太难了。

    来倚香园以前,我从未握过笔。

    每日晚膳后,蔡姑姑都要我临两页字帖。起初,我拿了临好的贴给蔡姑姑看,她都要笑上好一会儿,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厨房的阿黄若是会握笔,恐怕都要比你写得好看。”

    哦,阿黄是赵源成捡来的狗,寄放在内院厨房处理些剩饭。

    为何放在外院?

    那帮做力工的,做多少吃多少,一粒米都剩不下。若是在外院,阿黄恐怕三天都撑不过去就被饿死了。

    日子久了,竟真让我练出些正经样子来。

    蔡姑姑说,我的字已不似狗爬了,有两分端正。

    我也有了新活计——

    “闻溪,浇完水去把今儿移出去的花写进繁花册。”

    蔡姑姑有个小习惯,只要是经她之手的花花草草,必须写清楚,如同人的身契一样,采买自何处,几时来到曹府,移到哪个院子之类的。

    上次暴雨,雨水倒灌,几盆大岩桐好好的叶子全都枯了,给蔡姑姑心疼的不行。

    自那天起,繁花册上还要写好当日是否降水,以及浇水用量。

    这原本都是蔡姑姑一人操持,我的字略有长进后,蔡姑姑便将这活儿交给了我。

    其实我是不大乐意的,姑姑写的是簪花小楷,放在纸上,犹如珍品。

    我的字虽认得出是什么,却无形无魂。

    两者对比,就像是官家小姐和巷口屠夫一般。

    “姑姑,你小时候也天天练字吗?”我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坐到案前。

    “何止,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整日窝在书房里念书,念完了再练字,练完字还要应付先生的抽背,不知挨了多少手板子。你可知足吧,瞧你那懒劲儿,我都还没揍你呢。”

    我放下笔,冲她做了个鬼脸:“姑姑骗人!从没听说花匠家里有书房的!”

    蔡姑姑没再接我的话,转身出去了,她要去姨娘院里送角堇。

    平时都是各院洒扫奴仆自己过来搬,但上次姨娘说送过去的兰花像是要枯了,托蔡姑姑过去给看看,她这才一道过去的。

    蔡姑姑出门没一会儿,夫人院里的秋华姐姐就来了。

    打从入府那天,受小姐托付过来领我,她就常在休息时来倚香园晃悠。

    “小闻溪,蔡姑姑出去了?”

    我见她来,赶忙跑去倒茶:“蔡姑姑去姨娘院里了,姐姐寻她可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今日得闲,过来看看你们。”秋华姐姐接过茶碗,靠在门口同我聊起来。

    “还是你们这儿好,人少,清净。”

    “清净是清净,只是时间久了,也想换个人聊聊天。”我引她去桌前坐定,重新续了茶。

    秋华姐姐笑笑,打趣起我来:“瞧你这话说的,得了个好师傅还不够,还想要好人缘呢。”

    几句话的功夫,窗外天色突然阴沉下来,眼看着要下场大雨。

    “姐姐你先坐,我去把那几盆娇贵主子搬进来。”

    我忙起身向外走去,生怕慢了一步又让这大雨淋死我几盆花。

    紧赶慢赶半天,终于趁着落雨前,将花盆归置完毕。进屋时,刚巧暴雨倾盆而下。

    “姐姐这会儿怕是走不了了,跟我多聊一会吧。”我拂去额前的汗,坐到案前牛饮一杯茶水,搬花是个力气活,天知道这花盆是不是铸了铁的,怎么就那么沉。

    “我本也没打算早走,夫人给我放了半天假,我本打算叫上你们师徒出去逛逛。”秋华叹口气,“可惜天公不作美,也只能和你在这儿扯闲篇了。”

    我挠挠头,心里有些遗憾,在曹府安稳下来以后,我还没出过门呢。

    “好姐姐,你下次何时告假,若是出门一定要带上我。”

    “瞧给你急的,快了快了。往后我的空闲可多了,有的是时间带你出去。”秋华眼眸微垂,似是在难过什么。

    我听了很是羡慕:“夫人那么好呀,日日给姐姐放假。”

    “夫人将我指给她娘家于氏的管家了,夫人身体不好,年后少夫人进了门,府中中馈一应要交给少夫人做主,她想趁着自己还能主事,把我这个年纪大的先安排好。”

    在我看来,夫人实在良善,能为自己的侍从考虑这么多。可是看秋华姐姐的样子,倒像是不大情愿的。“姐姐不喜那人?”

    “于家那位我见过,去年小年时,他带着夫人小外甥过来拜年。瞧着倒是相貌俊朗,年纪也合适,同我们这儿帮婢子说话时还会脸红。眼里也是个有活儿的,来府上自是客人,可他得了空就帮我打理琐事。听说他原是于氏府上老管家的干孙,做事实在利落,老管家回乡养老时特地请他接了班。可是于家远在扬州,我若是嫁了,再见夫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秋华姐姐担心的不无道理,她是曹府家生子,她母亲以前是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从小没离开过曹府,冷不丁的要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不愿意的。

    “姐姐可同夫人说过这些顾虑?”

    一听这话,秋华姐姐委屈得像是要落泪:“怎么没说过?夫人说她当年也是如此,从扬州嫁到陇南,跟大人回夫家时,还以为自己要被流放了。如今我可不敢在她们跟前提了,夫人笑我,同住的姐妹也笑我,都说我是摆着舍不得夫人的心在这儿装样子呢。”

    一听这话,我捧腹大笑,险些要将眼泪也笑出来了:“姐姐明明动了心,却不许旁人提呢。”

    闻言,秋华面若飞霞,直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呛我:“半大的妮子,你懂什么。我也是痴傻,跟你一道说这些。”

    “好姐姐,你不愿聊我们就不聊了,说点别的。”我看出她羞臊,不再打趣,另外起了个话头。“蔡姑姑今日可笑,竟说她自小在家念书,还有先生教导。”

    “怎的,你不信?”

    看她乐意说下去,我连忙反问:“还能是真事不成,你可见过农户家里请先生的?”

    秋华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偷偷向门外望了望,确定没人,才开口说下去:“蔡姑姑哪里是农户出身,她来头可大着呢。这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罢了,你可别在蔡姑姑面前提起来。”“蔡姑姑是罪臣之女,那都是先皇时的事儿了。”

    “那会儿咱们陛下还是太子呢,应该是建光三十二年。蔡姑姑本名叫蔡蕴,她父亲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开始去了大理寺做司务,没过几年由原本的大理寺卿推举接了人家的班。好日子过了没几年,突然有人弹劾大理寺卿收受贿赂、颠倒黑白。陛下震怒,命亲卫彻查此事。”

    “蔡大人口碑极好,他做大理寺卿那几年,鲜少有冤假错案。本以为只是些子虚乌有的谣言,谁承想竟在蔡大人府上查出黄金近千两,更有和地方知府联系的书信。”

    说到这,秋华面露不忍,似是不忍心说下去了。

    隔了良久,才开口:“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蔡大人为保蔡氏上下百余人的姓名,不等圣旨就自戕于狱中。死前什么话都没留,只是以血作墨,在墙上写下清廉二字。”

    许是她说的太过清楚,我竟吓得打起了哆嗦。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户,生下来第一句话知道喊娘,第二句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哪遇到过这些不清不楚的事?

    大理寺、千两黄金、以死明志,这些往常只在读书人口中听说过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蔡夫人听说丈夫留下血书的事以后,不顾劝阻,强行带着小女儿和唯一一个儿子饮毒自尽。可怜了蔡姑姑,那日出城礼佛,想着给父亲求一条生路,结果还未回府就收到了如此噩耗,将将过来城门,就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三日后,先皇以主犯已死,罪不及家人为由,赦免了蔡家余下的旁支。只召蔡氏本家蔡蕴入宫为奴,警示群臣。”

    我忍不住打断她,问道:“入宫为奴,怎的到了三十多岁才给放出来,宫里的女婢,不是二十出头就可归家了吗?”

    她喝了口茶润嗓,接着开口:“没那么简单,蔡姑姑的身份是罪奴,按理来说罪奴都是要发配到苦寒之地的。但蔡姑姑有个了不起的未婚夫婿,是章将军的独子,小将军当时不过十九,跟随他父亲打了不少胜仗,甚得先皇赏识。两人感情极好,只等挑个好日子就要喜结连理了。”

    “章小将军听说蔡大人下狱,就日日去宣政殿求情。蔡大人死后,眼看蔡氏本家要被定罪,就答应了先皇,以攻下匈奴三城为聘,娶长宁公主的条件,换蔡姑姑一条生路。”

    后边的事很简单,少年将军行至边关备战,蔡姑姑入宫为奴。

    不过三月,小将军真的打下了三座城池,顺利回京迎娶长宁公主。连夺三城的喜讯,使得陛下龙颜大悦,特赐常胜将军府供作新房。

    只是章小将军并不领情,许是恼怒先皇乱牵红线,亦或是无颜面对旧人,婚后不出三月,就以镇守边关为由,迁去庆州了。

    彼时,受将军照拂,蔡姑姑在宫中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初时,蔡姑姑在尚寝局做些杂活,直到时任尚寝局女官的如玉姑姑发现她对侍弄花草有极高的天赋,就做主给她调到司苑司做了掌苑,本是正七品的官职,因着她罪臣之后的身份,也变成了挂名不记册。

    她机敏沉稳,宫中老人教的手艺总是一学就会,插花一绝的美名也传遍了整座宫廷,各宫娘娘都点了名要她去打理花草。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蔡姑姑自知这是小将军给自己挣来的最好的命,也就认了,往日的阖家平安和少女怀春的心思,统统抛之脑后。

    直到三年后的除夕宫宴,随夫君戍边的长宁公主得召返京,思女心切的先皇留她在宫中小住几日。

    长宁公主在宫宴上贪喝了几杯,趁陛下不注意,偷溜出来吹风醒酒。

    行至御花园时,恰巧碰到蔡姑姑,看着夫君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女人,如今竟在宫里做个婢子,心中愤懑又得意,竟讲出了当年蔡大人一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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