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沈二小姐怎么会死?”沈洛窈呆怔地重复,忽然厉声,“你们怎么可以诅咒她!”

    那三人莫名其妙,一人颇好性子解释,“这位姑娘,沈二小姐官柩十天前就下葬了,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怎么能说是诅咒呢?”

    “你胡说!”沈洛窈红了眼,身子微微颤抖,高声大喊,“不可能!我不信!”

    这下不止那张桌的人看着她,整个大堂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旁边那桌的听得最清楚,有人看她像要发疯的样子,讥笑道,“是与不是,姑娘去路上寻一人问问就是了。”

    他扬高声音,有意叫旁人听见,“首辅大人的二小姐半月前忽发急病身亡,大家都知道是不是?”

    那人话一落,立刻引来大堂不少人齐声附和。

    众人声音嘹亮,震耳欲聋,沈洛窈脑海里像有什么炸开,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她浑身颤抖,腿脚发软,差点站不稳。

    陆铉眼疾手快扶住她,把已然吓懵的少女带出客栈。

    客栈大堂的动静不小,楼上厢房都听到了,不少人出来看,有位小姐奇怪地说了句,“我好像听到了沈二的声音?”

    旁边的小姐抿唇笑她,“沈二?你怕不是见鬼了!”

    沈洛窈魂不守舍被陆铉带出客栈,嘴里不停喃喃,“怎么会?我怎么会死了……”

    她活生生站在这里,怎么到了旁人嘴里就……死了?

    陆铉把她带到一个无人小巷,神色无比认真看着她,“你冷静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若真是沈二,现在要做的不是贸然回去,而是弄清你家人为何安个病故的名头……”

    “你早就知道了?”沈洛窈眼神空洞回看他,“你早就知道京城传了我病故的事?”

    少女昔日灵动明澈的眼眸此刻神采全无,蓦地刺痛陆铉的心,喉间像被一把冷刃抵住,良久才发出声音,“……是。”

    得到确切的回答,沈洛窈转身就走。

    “你去哪?”陆铉跟在后面。

    少女冰冷回答,“不关你事。”

    陆铉问,“你要回沈府?”

    少女没有说话,忽然顿住脚步。

    前面就是巷口出路,她好像看到了沈府的马车。

    她加快脚步追上去,才出巷口就听到有人说,“沈大小姐真的要成为太子妃了?”

    “可不是,我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前几日出来说,因为沈二小姐忽然病故,宫里避讳沈府办完丧事不久,所以不到沈府传旨,今日宣沈家人进宫……”

    沈洛窈凝视着远去的沈府马车,还想追上去,腿下却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法迈出半步。

    周围人影喧嚣声如潮水般褪去,和煦的春风轻轻拂过脸,沈洛窈却觉周身有股冬日刺骨的冷,眼前一切视线逐渐模糊,直至暗淡。

    她晕倒了。

    陆铉及时搂住她,将她打横抱着走出巷道。

    客栈厢房,鱼头担忧地盯着房门。

    房间里,陆铉把少女抱到床上,轻轻放下,帮她掖好被子。

    少女脸上抹了层灰,哭过后泪痕特别明显,他拿了帕子沾了水,把她的脸擦干净了,从房间出来。

    鱼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问,“少主,沈姑娘她没事吧?”

    鱼头能跟陆铉一起上京,当然知道沈姑娘身份,也知道少主故意带沈姑娘到天香楼,还找人演了场戏给她看。

    却不知少主为何不直接告诉沈姑娘,要多此一举饶这么大一圈,他担心少主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无事,我出去一趟,你看着她,不要让她出去。”陆铉吩咐。

    鱼头应是,没有多问,折身回到沈洛窈房门口站着。

    沈洛窈梦到浮光掠影的过往。

    她从小生得娇糯可爱,每次母亲带她出门,她总能收到一大堆礼物,有夫人长辈的,也有小郎君小姑娘的,她小时候只知道自己特别受欢迎,并不知是她家世和长相的缘故。

    七岁那年,她第一次随母亲进宫,遇见一个少年,少年五官立体俊美,一身明黄宫装,明明年纪不大,却和她认识的,喜欢绕着她玩耍小公子们不一样,脸上冰冰冷冷的,没什么笑容。

    母亲牵着她给少年行礼,少年一板一眼和那些老古董大人似的,叫她们起身。

    沈洛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少年发现了,回看她。

    四目相对那一瞬,她在他脸上看到,和喜欢她的小公子们一样,眸光发亮的神色。

    她朝他微微一笑。

    后来,每次进宫,她都会遇见少年,少年总是送她好多好玩稀奇的东西。

    到了八岁那年,她懂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少年再送她礼物,她都会得体不失礼地婉拒。

    不过不收少年的礼物,每次进宫还是会遇见少年。

    九岁,她知道少年与她身份有别,不宜接触频繁,为了不让人闲话,她开始有意疏离少年,少年也察觉到了,那一年除了宫宴避不开的场所,不曾单独出现在她眼前。

    到了十岁那年,国师批命沈家二小姐‘凤鸣九天,贵不可言’,批命一出,她成了少年未婚妻。

    少年重新频繁出现在她面前,甚至有时特地出宫来见她。

    年少的她不懂什么是情,但少年待她极好,而且所有人都告诉少年是她未来夫婿,就算对少年没有男女之情,她心里也习以为常将他当作未来依靠,全心全意回应着他的好。

    她给他绣过荷包,会精心准备他的生辰礼物,还会亲自下厨做糕点送进东宫让他尝尝。

    他身边的内侍接过她送的东西,会笑吟吟提醒她,‘殿下每次收到小姐的东西,不是不舍得用,就是不舍得吃,小姐下次送东西可否顺便写封信,劝劝殿下?‘

    懵懂的沈洛窈羞涩应下,一来二往,与少年有了书信交流。

    她与他分享日常,有时候遇见一只好看的蝴蝶,吃到一块好吃的糕点,她都会写进信里,少年的回应很是直白,他会根据她的描述,搜罗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她。

    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去年十月她及笄,中宫特地下谕旨,未来太子妃的及笄礼在皇家别院举行。

    少年,他去年弱冠,已是青年,他在皇家别院花园布置了一个惊喜。

    当所有参加她及笄礼的宾客到花园后,都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十月,已是初冬季节,青年却不知从何处寻来满园蝴蝶,还有姹紫嫣红的鲜花,连池里的荷花都在那样的初冬时节绚烂地绽放!

    宾客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但那日见识到满园盛景,无一不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芳菲不曾见!

    若说从前沈洛窈待太子是耳濡目染的任务,那日之后,她终于生出以后嫁他为妻的期盼。

    在往后数月的日子,一想起那个见到她,再冷厉的眉眼都会刹那间温柔的青年,她便会不甚欢喜想象他们的未来。

    可现在……她消失一个多月,他竟和姐姐定亲了。

    眼角一滴热泪无声滑落,沈洛窈长睫微颤,睁开浸满泪意的眼。

    她不信,她要见到他,告诉他,她没有死!

    对,父亲母亲从小把她捧在手心,疼她爱她,怎么可能轻易给她安了个病故的名头,他们一定是寻人无果,不知道她还活着,绝望到没有办法才会对外说她病故了!

    一定是这样!

    只要她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还是从前的沈二小姐,未来太子妃!

    打定主意,沈洛窈也不躺在床上了,起身换了衣裳,把脸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开门就想走。

    鱼头出现在门口,拦住她,“抱歉,沈姑娘,少主让你呆在房里,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沈洛窈看着面前堵住整个门,山一般的汉子,差点脱口而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但想到此人不辞辛苦千里为她驱马当车夫,又生生忍下,只安静地返身关门。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安慰自己,左右不过是多等一会,反正沈府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前,陆铉回来了。

    沈洛窈坐在房里,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起身打开房门。

    她看着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说,“我送你。”

    没有想象中的阻止规劝,他十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她的选择。

    很小的时候,沈洛窈记得北陵没有宵禁,现在除了重要节日和天子特令,其余时间城内一律宵禁。

    眼见天边落日已尽,很快就要到宵禁时间,宵禁之后平民不得驱车赶马,不得随意在主街逗留闲逛,沈洛窈身份尴尬,为了不给沈府添麻烦,只好走小道回沈府。

    沈府远离平民街巷,位于贵胄满街的朱雀东巷,这里寸金寸土,沈府占地却差不多有半条街。

    从前出行不是马车就是小轿子,沈洛窈对自家宅院大小没什么概念,今日徒步走回去,才知道原来从沈府首端走到正门要花半刻钟。

    她和陆铉一前一后隔了几丈远,来到沈府大门前。

    天色已彻底暗下,沈府门口已亮起烛火明灯,看见熟悉的沈府大门,沈洛窈眼眶一热,已经忘了去看陆铉还在不在,就上前敲门。

    陆铉不知何时站在对街转角黑影中,静静看着少女一遍一遍敲响沈府大门。

    她不知敲了多少遍,里面终于有人出来,却在看到少女之后,面露惊惶,砰地关上了门。

    少女显然是懵了,她眼中带泪,不气馁继续敲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

    没过一会,又一人出来,是个中年仆妇,她出来后不知和少女说了什么,少女喜极而泣,跟着仆妇往来时另一个方向走。

    陆铉暗暗跟上去,看到她们从沈府后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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