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得罪了,贫尼法号吕辛,无意经过此处,还请施主恕罪。”吕辛双目澄澈的望向那对男女,端的是诚心诚意的道歉。

    小世子显是没猜到坏他好事的会是位尼姑,脸上的诧异都来不及收起:“府里怎么会有尼姑?你怎么进来的?”

    吕辛也借着灯笼将小世子看了个清清楚楚,不到二十岁,年纪轻轻、双目炯炯,着一袭蓝色长袍,面上是上位者惯有的盛气凌人。

    “老夫人宅心仁厚,邀请我师徒二人前来贺寿,并请我师傅在庵里点上一年的长明灯……”吕辛解释着她出现的缘由。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小世子怀疑的望着她,忽然想起叫住她的缘由,转回正题质问她,“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休想骗本世子!”

    “贫尼……”吕辛的确无言以对。

    世子暗地思忖,倒真叫小尼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若是她传扬出去……

    小世子两道眉毛竖起,不客气的威胁着她:“今天看到的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你最好把它在肚子里,若走漏了风声,我一定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吕辛只得双手合十、讷讷称是:“贫尼绝不会泄露半句,否则菩萨也会怪罪我的……”

    小世子掂量着她口中的菩萨到底有何分量,不知该不该信她,毕竟招摇撞骗的和尚尼姑也不少。正要叫这尼姑付出些代价,卢霜却啜泣着开口:“世子,我有那么见不得人么?”

    一句话问得世子陡然噤声。

    见世子哑口无言,卢霜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讥讽道:“世子就只会诓骗女人,威胁女人吗?这就是威风的大丈夫?做男人做成你这样子,羞也不羞?”

    世子被卢霜一番抢白,面上也觉讪讪,只好清了清嗓子,然后说:“我下回再去余音楼找你。”

    “不必!你我此后不必再见!”吕辛颤抖着声音说出决绝之词。

    “你……”世子想开口挽留,但见旁还有碍事的尼姑,满腔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恨恨的盯着吕辛,吕辛唯有心虚的低下头。

    卢霜见状又去推搡小世子,要赶他走:“你快走吧,你不是生怕被人撞见吗?”

    世子无法,见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得把手里的灯笼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卢霜呆呆的愣了一阵,此时已起了夜风,她又衣衫单薄,瞧着衣袂飘飘,真如同天上的仙女,随时就要乘风而去,只是这仙女却满面泪痕,瞧着凄苦不已。吕辛不由得生起怜惜之情,又感激她刚才为自己解围,便捡起地上的灯笼,安慰道:“卢姑娘,我们也走吧。”

    卢霜恍惚了一阵,之后才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更不能在此地任性,只得擦干泪痕,安静的跟上吕辛。两人一路无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卢霜自然是记挂着世子和自己的终身,而吕辛则担心这小世子会因自己迁怒止水庵,若真惹上麻烦,这可该如何是好?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得卢霜问她:“小师傅,你们出家人真的能戒断七情六欲吗?你们就不会喜欢上别人吗?为什么情之滋味,如此折磨人?”

    别看吕辛年纪小,但却六根清净,她望着前路,心无杂念的答道:“出家人本来就该斩断红尘,所以贫尼无法回答施主的疑问。”

    “那万一将来有一天,你像我这样也痛苦的喜欢上一个男人,怎么办呢?”

    “万万不可能。”吕辛笃定的答道。

    卢霜还要再问,一个丫鬟已提着灯笼寻过来:“世子有令,命奴婢带二位贵客回宴席。”

    卢霜面上一喜:“他心里还是记挂我的。”

    眼看丫鬟将他们带至大路,经过的人也逐渐变多时,那丫鬟忽然被个了路过的小厮抓住:“我的祖宗,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夫人不是吩咐你去服侍那位大人吗?你不会还没把东西送去吧?”

    “我本想去的,可是半途遇上了世子,不由分说的让我去接两位姑娘……”

    “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那位?听说那位大人大发雷霆,还说国公府故意怠慢他,他明天要向圣上参府里一本!”

    那丫鬟立刻吓得面无血色,直接软倒在地。

    ***

    老夫人听闻贵客驾临,急匆匆去往前厅,当带着大批亲眷仆从赶到时,那位贵客倒是老神在在的斜坐在前厅的主位太师椅上,见到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拱了个手示意。他的侍从将前厅围了个水泄不通,竟有如在自己的府邸一般自在。

    前厅高悬着一面牌匾,上书“世代忠良”,乃先皇所赠,高居太师椅之下。老夫人觉着此牌匾悬挂在栾郢头在,实在是天大的笑话,她心里有气,但碍于对方权势滔天,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也只能把这口气暗自咽下,在仆妇的搀扶下强作欢笑状:“贵客驾临,老身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老夫人客气了。”栾郢话虽如此说,但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眸,眼风并未转换方向,仍旧是侧着着,盯着一旁小几上的一鼎香炉,注视着它升起的袅袅炊烟。

    老夫人爱闻香,故府里常年点着香,但栾郢可不爱,他向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时会爱佛香?

    “来人,把这香炉移走,本官可闻不得!”他大喇喇的侧着脸吩咐道。

    “喳!”他的一名侍从朗声应道,接着也不询问老夫人的意见,便直接将香炉清了出去,还好老仆妇有眼色,赶紧接过收好。

    “老太君,劝您也少点些香,贵府‘世代忠良’的称号可是依赖先皇的恩泽,倒不是求神拜佛所得!”栾郢丝毫不觉自己的举止不恰,倒转过脸来,一本正经的说教。

    好话都被他说尽,恶人之名只好由老夫人担了,唯有笑着附和:“大人言之有理。”说着暗暗打量栾郢的相貌。

    他长眉入鬓,眼尾尖尖且上扬,说是剑眉星目也不为过,偏偏眉目之间又含情,倒像是含了三分热肠,削弱了整个人的冷冽之气。鼻如悬胆,唇线似两座起伏的小山,整副五官如一幅写意画,描摹得细致又入微。留白得刚刚好,叫人过目不忘。

    老夫人曾听过许多他如何权倾朝野的故事,也听闻家里的小辈如何痛斥他的跋扈和专断,但此刻亲见此人,又很难相信往日传言的国之奸邪吝臣竟是这副模样。栾郢着一袭雪白的袍子慵懒的歪靠在朱红的太师椅上,看似简约的白袍实则用黄金丝线镶着一圈金边,外袍露出的里衬亦是金色,令他出尘的气质中多了几分人间的富贵气息。他头戴着一个玉质发冠,发冠尾端垂下来的几缕金线丝绦用数颗珍珠串联,珍珠虽只有黄豆大小,但颗颗饱满精致,掩映着他乌黑的长发,为他更添一股风流。随着他在椅子上闲适的动作,金线丝绦晃来晃去,整个人倒不似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反而更像是富贵人家用金玉堆出来的公子哥儿。

    但老夫人知道这只是假象,这位九千岁自见面起就未用正眼瞧人,既不起身向自己行礼,也不说让出主位。

    正腹诽着,那位九千岁似乎坐够了这张椅子,终于舍得起身,老夫人这才发现他站起来身量颇为高大,不似文臣般瘦弱,反倒像个武将。他冲站在一旁的随从递了个眼神,对方即捧着个雕花木盒呈给老夫人,边说边打开木盒:“这是大人为老夫人准备的寿礼,请老夫人笑纳。”

    栾郢将目光掠过老夫人,然后漫不经心的转头,仿佛送出的东西着实看不上眼:“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希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岂敢岂敢,”老夫人应付道,“大人言重了。”说罢命仆妇接下,瞥眼的瞬间隐约瞧见是个人参萝卜模样的东西,那侍从介绍道:“此乃千年人参,是罗刹使者入朝进贡时献给圣上的,圣上又赏给了大人,可谓价值连城。现在大人转赠给老夫人,亦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栾郢忽然就变脸斥道:“谁要你多嘴!”说着一拂衣袖,收尽眼中圆融惬意的假象。

    “属下该死!请大人饶命!”侍从立刻跪下磕头求饶。

    老夫人知道这是演给自己看的,也不得不下了这个台阶,假意劝和说:“多谢大人的厚赠!老身受之有愧!今日可是个好日子,还请大人莫要责罚旁人,也算是为老身积福……”

    栾郢斜眼看向跪地求情的侍从:“既是老夫人替你求情,那边饶了你这一回,还不滚?”

    侍从连忙爬着出去了。

    听闻栾郢还未用晚膳,老夫人即刻叫人在前厅整治了一桌酒席,因栾郢身份尊贵,自然只能叫自家的男眷作陪。酒过三巡后,正襟危坐的主人们才略略放松了些。现国公爷谢友善于养生之法颇有心得,瞧着不过四十如许,身形微胖。他是蒙受祖荫的子弟,无甚大才,只在户部领了个闲职,事办的不甚牢靠,话也向来说得不太漂亮,但偏偏架子摆得大,因此国公府在朝中威望远不及当年,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罢了。

    老夫人口中正说着彼此守望相助的客套话,栾郢却嗤道:“国公府能耐大得很,哪里用的上本宫?”

    国公爷谢友善还不知风云已变幻,竟毫无眼色的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兵部刚升任的姚侍郎不是你举荐的吗?本宫竟不知,姚侍郎的父亲曾与前国公爷是同侪,你们国公府的手伸得可真长啊。”栾郢说得意味深长。

    谢友善忽的心虚,当初他知道栾郢举荐了自己的人马,所以暗中使力,发动关系把那人挤了下来,而当栾郢等到调令下来,自然会意过来是国公府使了手脚,抢了他的肥差。怪道栾郢与国公府素无往来却忽然登门拜寿,看来是兴师问罪啊。

    他心头不禁倏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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