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若挂断电话，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自己到底怎么了？得了间歇性失忆症了？
她看了眼求职申请的发送时间，是三天前的凌晨一点。
自己记得绝对清楚，那天没有喝酒，而且不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电脑出病毒了？存在D盘里的美术作品，是怎么打包发出去的？难道自己夜间梦游了？
头又开始痛，唐海若索性不再去想，合上电脑，坐回沙发吃盒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颓废下去不是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唐海若七点就起床了，洗完澡换好衣服，手机里设定好行车路线，八点半下了楼。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的瞬间，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炸。
她立即下车查看：后备箱里的汽油桶果然不见了。
失魂落魄坐回车里，唐海若这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前天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也不见了。
所以夜里跑去别墅的记忆，不是酒后幻觉，是真实发生了的事情。
是谁打晕了自己？是谁把自己洗干净，放在了公交站点的候车长椅上？
她把脸趴在方向盘上，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
电话在上衣口袋里震动，唐海若按下了接听。
“早上好，唐小姐，”
柳新雨欢快的声音传过来：“今天天气好好，您起床了吗？不要忘记十点的面试喔！”
“谢谢你的提醒，”
唐海若扯扯嘴角，让声音听起来尽量柔和些，“我就要出发了，肯定不会迟到。”
车子开到星耀大厦附近，时间刚过九点。
唐海若刚想找个位置停车，柳新雨的电话就又了打进来。
“唐小姐，我在门口安全亭前等您。您到的时候call我一下，我好带您进来泊车。我穿着一件蓝色连衣裙……”
唐海若一抬头，就见一个苗条的蓝裙子姑娘，踩着恨天高，站在安全亭前打电话。
她把车窗摇下来，朝那姑娘招招手，同时在电话里说：“HI.”。
柳新雨也看到她了，收起电话朝她跑过来。
“嗨，见到你真高兴。”
柳新雨眯起眼睛笑，拉开车门爬上副驾驶，“直接开进去就行，我跟门警打过招呼了。”
唐海若被指引着，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
柳新雨解着安全带问：“你吃过早餐没有？现在刚过九点，餐厅里早餐还有，我们一起去吃点？”
离面试还有一个小时……
唐海若略一犹豫，柳新雨立刻看透一切地说：“没来得及吃，对吧？走，陪我一起去餐厅。”
唐海若被她生拉硬拽拖进电梯，乘电梯到了顶楼餐厅的西门。
刚迈进餐厅，就瞟见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从南面的旋转门离开了。
早餐非常丰盛，柳新雨夹了半盘子榴莲酥，又拿了盒牛奶，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唐海若夹了几个小笼包，挑了几样青菜和两片培根，走到柳新雨身边坐下。
“你吃这么少？多吃点，你好瘦哦。”
柳新雨探过头，往唐海若盘子里瞅了瞅，“你要喝粥吗？我去帮你盛？”
唐海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不用麻烦了。”
柳新雨毫不介意她的冷淡，自来熟地说：“你的性格很像我弟弟，内向、害羞。”
她夹起块榴莲酥咬了一口，“我最喜欢公司餐厅里的榴莲酥了，比外面蛋糕店里卖的好吃。”
“我弟弟有社交恐惧症，我看你好像也多少有点儿。
其实这种性格最可爱了，安静善良还不生事。以后多和人说说话就好了，不要害怕与人相处。”
唐海若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一句话没说，默默吃光了盘子里的饭菜。
HRM是个法国人，名字叫Leane。
两人隔着一张会议桌面对面坐下，Leane把文件夹放到桌面打开，抬头冲唐海若笑了一下。
“你的求职简历，递交的时机恰恰好，”
Leane说：“上午DD Gavin的助理刚刚递交产假申请，当晚你的申请就发过来了。”
唐海若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的作品我看过了，非～常有灵气，我个人非～常喜欢。”
Leane的中文很标准，她连续用到两个“非常”时，特地加重了语气。
“谢谢。”
唐海若勉强笑了一下，干巴巴补充说：“很荣幸。”
“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每年面对全球只招收八十名学生，你能考进这所殿堂级的艺术学校，已经足以证明自己的优秀。”
是啊，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唐星河就在“鸿宾来”摆下一百桌酒席大宴亲朋，那时是何等的热闹荣耀。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唐海若定定看着桌上的投影仪说：“我没有毕业证书，我已经辍学了。”
“星耀从来不是个只看文凭的企业。”
Leane笑着说：“你有极高的天赋，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多多努力，用成就来证明我的眼光。”
她把打开的文件夹往唐海若面前推了推，“入职待遇以及合同文本都在这里，你先看一下，有问题随便问。”
合同不繁琐、不苛刻，只有薄薄的两页半。
待遇却非常优厚：五十万的年薪，十万起底的年终奖，一年两次的国外、国内带薪休假。一个月后正式入职，正式入职后可以预支三个月的薪水。
“我完全没有工作经验，不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前半个月，你的工作地点在32楼珍品收藏馆，可以近距离观察那些珠宝，选两件你最喜欢的画下来。
珠宝设计方面的资料，柳新雨会发到你的邮箱里。半个月后，你会被派给 Gavin做设计助理，工作地点在35楼。”
——能近距离观察和临摹珠宝珍品。
唐海若很动心。
条件过于美好，美好得令人怀疑是陷阱。
Leane挑眉看着她问：“有什么问题？”
“对我有什么特别要求吗？比如说……”
她很窘迫地对Leane笑笑，“我也说不好，总之不管是现在还是半个月后，如果有特殊要求，请一次性告诉我，免得到时候不合适，再耽误了公司的招聘。”
Leane 笑了，“你在担心自己中途离职，公司会招不到人吗？
不过提前说一下也好：Gavin的Assistant，时常需要陪同出席社交场合，穿戴通常是公司的设计新品，这是公司的一种宣传手段。
Assistant的仪容礼仪，会有专门的讲师辅导；外形塑造需要配合新品宣传方面，这些要求，应该不难接受吧？”
唐海若点头答道：“可以，没问题。”
“那好，”
Leane点了下会议桌上的触摸屏，“柳新雨，过来带唐海若去熟悉下工作环境。”
唐海若的临时工位，在32楼的一个独立房间内，房间紧挨着珍品收藏馆。
收藏馆平时不开放，柳新雨带唐海若在这个楼层匆匆看了一下，就乘电梯下到8楼，去综合办公室办理入职，录了指纹和虹膜，领了唐海若的工牌。
用工牌刷了电梯楼层，两人来到了35楼。
柳新雨小声而兴奋地说：“借你的光，我也能来35楼啦！”
35楼是一个挑高楼层，不同于其他楼层鲜明严谨的办公风格。楼层朝南是个露天大花园，花园上方是亚克力材质的自动折叠雨棚。
爱沙尼亚金大理石铺就的地砖，同种石材围砌的花坛里，各种名贵的绿植生机勃勃。
楼内铺着厚重的地毯，地毯花纹是典型的波西米亚风格，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 Gavin非常怕吵，”
柳新雨压低声音说：“这整层只有他自己。特别助理和上一任设计助理，都在34楼办公。”
她手指往上一指，“上面两层楼都闲置着不让用，再顶层就是餐厅。半个月后你就能搬到这个楼层来上班了，哎～！”
她在胸前比了个芳心乱跳的手势，“羡慕嫉妒恨。”
这层楼里的房间不多。
柳新雨指着东面唯一的那个房间，“传说中的‘星耀行宫’，Gavin的办公室，我反正是一次也没进去过。
等你以后正式上岗了，把里面的样子给我讲讲，我好好奇喔。”
从第二天开始，唐海若就带着素描本，进入到收藏馆上班。
一进收藏馆，低亮度的感应灯亮起，让人仿佛置身于群星璀璨的浩渺宇宙。
防弹玻璃展柜里的珠宝，在窄角光束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自己，自己也渺小成一束光，那些痛苦、欲望、尘世的种种俗烦，统统灰飞烟灭。
唐海若选中了最倾心的两件设计品。
第一件是枚艳彩蓝钻的戒指，唐海若偷偷在心里给它起了个名字：绕指柔。
戒指圈是细碎羽毛纹的宝剑造型，中间镶嵌着一颗纯粹无暇的蓝色钻石。
另一件是串造型简洁的华胜：两支绿宝石的茑萝纹发夹，以细细的相思扣黄金链相连，链子中间吊着一颗梨形钻石，唐海若给它取名为“秋浦泪”。
她从小酷爱金庸作品，十六岁开始在“海眼”网站写小说，第一部作品《海山虬髯客》里，女主徽洛额前佩戴的华胜，就叫“秋浦泪”。
唐海若在展柜前席地而坐，打开素描本开始临摹。
她画得细致耐心，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
讲解器里传出个低沉磁性的男音，“唐海若，午饭时间到了，你该休息了。”
唐海若知道馆内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手上描绘着茑萝纹，头也不抬地扬手示意一下，“谢谢安保大哥，我一会儿就好。”
35楼的办公室内，雷翊上把监控画面调到唐海若的素描本上，放大局部看了一会儿，翘起嘴角笑了。
画面里的唐海若终于站起身，把本子和笔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迈步走出了收藏馆。
雷翊上拿起内线电话，按下监控室的连线按键说：“把顶楼餐厅的画面切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