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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弹弓打鸟

    永靖十四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城里不光最高学府省府学放假,各级别的男学女学也放了假,难得大家都放假,关系要好的人们便在这天呼朋引伴加紧走动起来。

    这天宗英与友有约,早早地就独自出了府。他娘子瑞芳则带着宝妮巳时离府,奔赴胡家的宴请。

    胡府设宴,省府大半文官和有名望的乡绅都携家眷前来捧场。胡通判年富力强,能力不俗,在省城任职一年,便得到上上下下的交口称赞。胡夫人更是贤内助,在官眷圈里长袖善舞。夫妻两人身后都有那么显赫的世家背景,胡通判被提拔进京不过是早晚的事,是以宾客坐满高堂。

    瑞芳卧床半年,康复后第二次出门,面对胡府热闹喧嚣的场面很有些不适应。她前日第一次出门,去肖府探视和感谢她的姥姥肖老太太。肖老太太不光给了她丰厚的陪嫁银和商铺,还送来许多她母亲生前的遗物,并大费周折为她寻购雪莲等珍贵药材帮她调理身体,此外还关照提携宝妮名下的买卖,让庆宗铺子大赚了不少……此番种种皆让从小缺失母爱的她,心底升起浓浓亲情,被肖家亲情彻底融化。

    瑞芳带着宝妮进入胡府二门,见过胡夫人,彼此问候寒暄,瑞芳送上礼物感谢胡夫人对她休养中的关怀探望。闲话了几句,宝妮被文娇拉走,胡夫人也抱歉离去接待新的客人,留下瑞芳坐在一堆贵妇人堆里好生孤单局促。幸好肖府舅母也在,主动上前陪着她说话,瑞芳再次感受到了娘家有人的好处。

    瑞芳和宝妮娘俩刚到胡府不久,宗英却急匆匆地返回府。

    他直奔陆先生的院子,陆先生正在书房给庆琅授课教他背诗。陆先生见宗英好好的突然回府,心知必是出了大事,急问:“出了何事?”

    “老师勿急,并无大事。是学生今天听到一则消息,想听听老师的意见。”宗英忙道,示意丫头小菱带庆琅出去玩。

    原来,宗英今日在聚会中听到有人说,皇帝有可能会立嫡子为太子。

    这让他突然想起宝妮在几个月前跟他提到的立太子开恩科的事。当时他听后认为不可能,皇家再讲究嫡出血脉,也不可能立刚出生的幼儿为太子,新生儿易夭折,连他老家都是孩子满十岁才上族谱。

    可现在竟真的有了传闻,说不定就真的会加恩科!他一直为自己错过了今年的会试而感到遗憾,如果真能加开恩科,对他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再无心思聚会,找了个理由早退回府。

    宗英隐去宝妮,按捺住内心激动道:“老师,有小道消息传立太子会加恩科,这事有先例吗?”

    “恩科一事非同小可,万一被坐实是谣言,后果不堪设想!千万、千万不要由你的嘴里传出去。”陆先生郑重道。

    “学生明白。”宗英是听宝妮说的,外面并无此传闻。

    “皇帝即位十四载才得一嫡子,后族势大,但已显强弩之末,否则不会在嫡子如此年幼之时册立太子,非国之幸,然却是尔等考生之幸。加恩科在前朝有先例,以彰显国威、广施恩泽、普天同庆。现已中秋,若加开恩科,秋闱乡试不会有,明年春闱会试倒来得及,恐怕要加也只加开春闱一场恩科,届时自然便宜了那些在京备考的学子。”

    “宁信其有!你既得了消息,自然当抢占先机。你这就动身进京,若当真加恩科还来得及参加。若无恩科,反正两年后你也要进京赶考,现在不过是提前准备罢了。明天,你就辞了省府书院,对外只说去外省及京城游学。”

    宗英连连点头。

    既然师生俩打定了主意,陆先生一心为弟子,立即着手帮宗英规划进京事宜:“京城国子监李教谕曾与我要好,你轻车前行,早日进京带上我的书信去拜访,一切以准备恩科考试为要。”

    “托我干女儿的福,如今你是个富户此去你可带上自家兄弟宗成和宗军,再带上肖府送来的肖得和他媳妇,让他们帮着跑腿在京城购置处房产,待一切妥当后,家眷再酌情择机进京。”

    肖府和陈家除了送来丰厚嫁妆,还送了好些个下人,下人都给了身契。这是世家间的惯常做法,以此保证长久不断的往来下去。肖得年过三十,曾是肖府的一名副管事,见自己在肖府升迁无望,便自愿带着他媳妇投到宗英家奔个前程。他头脑灵活,处事经验老道,进宗英府后不久就得到陆先生的看重。

    宗成和宗现在也能从庆宗商铺抽出身,正好跟兄长到京城长长见识。自瑞芳难产后,宗英给族里去了信。族里表示此事上力挺宗英,一方面给四爷去信敲打,一方便给宗英媳妇送来村里的慰问礼安抚,同时另派了宗武夫妇过来给宗英帮衬。

    世上的大族族规如此,族里出息了一人,必须回馈帮扶族人。对于出人头地投奔宗英的美事,族里人为此也是抢破了头,最后宗武夫妻胜出。到了省城后,宗武夫妻俩帮着打理庆宗铺子,宗武媳妇以前就与瑞芳处得来,闲了也能陪瑞芳说说话。庆宗商铺除了宗武夫妇,还有府上新添的下人帮忙。

    谈到媳妇的嫁妆,宗英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从石头村到县城,再从省城到京城,一直都是瑞芳在帮我。”

    “那你就早点给我女儿挣个诰命回来!”陆先生给弟子打气,又补充道:“事不宜迟,过完中秋你就出发,稳妥起见,出发那日你再去跟你养父辞行。”

    不怪宗英家小心谨慎地远着四爷一家,着实是上次的教训太惨痛了。

    “好,就按老师说的办。”陆先生的建议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宗英再无他虑。

    宗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出了陆先生的书房,便招宗成、宗军、肖得等行动起来。

    ……

    此时的武府,四奶奶正与武老夫人抱怨:“就因为宝妮那死丫头犯蹶,胡夫人只邀请了哥儿们和眉儿过去!”宝妮不许她娘和四奶奶同处,胡夫人为就宝妮舍了四奶奶,不过邀请了四奶奶的几个孩子过胡府去玩。

    武老夫人呸道:“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四奶奶叹息:“宗英媳妇得了她爹娘家两边的嫁妆,如今财大气粗的狠,又有娘家撑腰,更不把我俩这养父养母放在眼里。到现在她都没登过我的门,也没撤下不让我登她门的令。这以后宗英若再高中,别说实现心月的心愿了,连我都粘不到他半点好处。”

    武老夫人一生霸道惯了,见不得自己女儿受气,哼道:“宗英翅膀还没硬就抖上了!既然好处咱得不到,便让他考不成,今年不是没考成吗?那就叫他下次还是考不成!”

    “怎么会考不成?”四奶奶奇道。

    “今年死了亲爹,他会试不成,三年后说不定又没了亲娘,看他怎么考!以后还有以后的事,看他考不成还神气什么!”

    “原来娘说的是石头村的二婶。”四奶奶恍然,叹气道:“谁不想和和美美的?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咱们和宗英的关系能再回到从前,两边和睦相亲。您是不知道,闹成现在这般,连眉儿的课业都深受影响!我也不想呀。”

    武老夫人摇头:“你呀,就是心不够狠。行了,你别管了,还是我来安排吧。”

    四奶奶沉默,过了一会又起怨念道:“这都多少年了,我家老爷还在督尉位置上没动地方,若宗英考中出仕,将来官职比他养父还高,多丢人呐!”

    “你也别急,别看边关太平多年,近来恐怕会起战事,到时你爹、你兄弟、你夫君的位置都能往上走一走!”

    有战事便会有流血牺牲,武家家里一门子的武将,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升职前出个好歹呢?四奶奶听后不喜反忧。

    ……

    胡府花园,胡文祥甩掉包含自家妹妹在内的一群小屁孩,最后设计支走最难缠的自家弟弟胡文礼去拿弹弓,才有了短暂的和宝妮独处的时光。

    胡文祥年满十二岁,已然一枚英俊少年。在宝妮的眼中,和一年前在河边扔石头子的他相比,胡文祥似乎长大成熟了许多。

    在胡文祥心中,宝妮已然是将来他或者他弟弟之间一位的媳妇,早把她看成自家人。

    胡文祥一本正经、少年老成地对宝妮承诺道:“……你家里若再出事,你记得一定来找我,拼着逃课拼着挨罚我也一定为你家找到产婆,为你家排忧解难。”

    “这事过去许久了,牢你挂念。”宝妮看着胡文祥涨得红红的一张脸,有点感动。

    “我去不了你家,只能不断地找娇妹打听……”胡文祥收住回忆,机会难得,得赶在二弟回来前说完正事,于是他转话题道:“对了,我课业在学里排名第一,还是男学的踢鞠队长,我以你的爹爹为榜样。”张宗英在省城学子中非常出名,很多人以他为榜样。

    胡文祥最后一句话正中宝妮的心,很得她的意,甚至比夸她本人更令她受用,她的爹爹是她的骄傲!宝妮闻言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还笑得象花一样美,愈发认真地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胡文祥在这双美目专注的注视下,脸上的红潮褪去又起,情绪高昂,思路清晰地谈起自己的理想和人生规划:他想早日自己做主,早日完成科考。

    他胸有成竹雄心勃勃,对未来规划得头头是道:“我的户籍在京,我准备下月回京参加童试。不怕宝儿妹妹笑话,我打算十五考过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岁考过进士。”之后成家立业,超越我爹、也超越你爹。他在心中补充道。

    有志少年啊!宝妮闪着一幅星星眼,激动地赞道:“我爹二十三岁才中举,文祥哥的志向了不起!”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只告诉你。”胡文祥脸上刚褪去的红潮隐隐又起,暗道:我二十岁时,你十四岁,正好把咱俩的亲事定下。

    “我保密!就你我知道!”宝妮伸出了小拇指。

    宝妮怎会知胡文祥此时内心的小算盘,她很是为少年的壮志而感到兴奋和高兴,也为他感到庆幸:他生在富裕之家,家中有权有势能为他安排好一些,他只用专心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行了,不象她爹,因为没钱读书耽误了那么多年。

    “嗯!” 胡文祥也郑重地伸出小拇指,又煞有其事地用大拇指盖上章。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宝儿妹妹,我去京城,能跟你写书信吗?”见宝妮面露迟疑,他忙强调道:“就象笔友那样!我听娇妹说你和袁小姐是笔友,经常有书信往来。”

    宝妮觉得胡夫人肯定不会同意他此举,正想拒绝,尚未来得及作答,被支走的胡文礼象小牛犊一样冲了过来,手里举着几把弹弓气喘吁吁地杀到,表功道:“找、找到了,总算让我找齐了!也不知谁收的好难找!大哥、宝儿妹妹,弹弓拿来了,咱们玩打鸟吧?!”

    宝妮惊讶地看他,就象看着一个傻缺少年,缓缓道:“文礼哥,现在满园的宾客,你确定要玩弹弓打鸟吗?”

    胡文礼闻言表情一滞,转向他大哥胡文祥,瞪大眼无声地控诉:你耍我!

    胡文祥刚才对他说宝妮想玩弹弓打鸟,可惜弹弓怎么都找不见宝妮该多失望。这才把一心想在宝妮面前表现的弟弟给支走,弟弟可是当仁不让自愿去找弹弓的!

    胡文祥一把揽过弟弟的肩头,使劲朝弟弟使眼色讨饶。

    胡文礼此时已知被骗,如何肯甘休,立马就要跟他大哥展开拳脚比划。

    胡文祥一边强拖按住他,一边向站在那儿忍笑的宝妮道:“宝儿妹妹说的极是,满园的宾客,确实不适合玩弹弓打鸟,咱们玩投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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