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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衔好月来

    “师兄,易家的孩子你不带回云阴宫?把他们留在皇宫你也放心?”辛乐见满醉目不斜视继续走,立马上前拦住他,“师兄!我就不明白了,那皇帝都问你了,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把他们带回来呢?我们偌大的门派缺这两口饭不成?”

    “是啊,过几天咱俩都得出去打杂谋生了。”满醉边开玩笑边捏着辛乐肩膀把她转过去,“赶紧走,人来人往的停这儿多碍事。”

    “你!”

    “乐儿,你还是太年轻了。”满醉叹道,“年轻人满腔热血,仗义执言,不屑世故,不畏强权,都是顶好的,可……”

    “可就是冲动,一根筋,认死理儿,巴拉巴拉。”辛乐听这些话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简直倒背如流,她调侃道,“师兄,我看你做掌门是屈才了,你合该去当教书先生啊,绝对是个好脾气的,学生肯定都爱向你请教。”

    满醉听这话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不以为忤,见怪不怪,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帝王心术,岂是我们能揣度的?凡事谨慎点好。皇帝不过提了一句,试探也好,威胁也罢,总之都不是真心要将易兄的孩子交给我们,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满醉忧虑的无错,九峰云阴宫与易家世代交好,此次易府满门枉死,皇城连缘由都给不出,皇帝只怕满醉因此怀疑到皇家,从此断绝往来,甚至是交恶,是以要试探满醉的态度,至于易府遗孤扣留宫中,含义也很明确:

    “你看啊,你故交的孩子在我手里做人质,量你也不敢轻举妄动。有本事你就掀起战乱、弑君篡位来抢啊,做不到吧,就问你气不气,气不气?”

    辛乐结合着皇甫辙的样貌,在脑海中上演了一场精彩的大戏。她原本就瞧不上皇宫那些人的作派,尤其是皇帝。即便他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当世明君的模样,她也依然不喜欢皇甫辙。

    辛乐越想越生气:“你的意思是,狗皇帝要试探你对易府一事的态度?甚至用孩子威胁你?”

    “乐儿,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满醉叫苦不迭,心中暗道:可不是嘛,冷静的就差把“我是乱臣贼子,现在就要犯上作乱,提剑宰了狗皇帝”刻在脑门上了。

    “乐儿,你听我说。”满醉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辛乐走,“皇帝既然用两个孩子威胁我们,不正说明他不会对他们动手。他数次试探,说明他对咱们云阴有所忌惮,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的。”

    “哦,那你不早说?”辛乐被推着走了几步,转头看着满醉,疑惑道,“既如此,我们不回云阴宫,还待在舞蝣城干什么?”

    “你不是说舞蝣繁华吗,近日得闲,正好逛逛。再给你买些糖人,这可是只有帝都才有,下次来不一定什么时候了,我看你挺喜欢的。”

    “哦。”辛乐随口答道,反应过来又慌忙解释,“不是我喜欢,是松熠。我只是看太久不回去,怕它脏掉……”

    “哦,对。是小熠啊,瞧我这记性。”满醉也不拆穿她,只是看着她笑笑,像一个大人看小孩子为了得到心爱的糖果,编着自以为高明其实拙劣的谎话。

    满醉扫了一眼旁边的商铺,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帮我买个簪子去。”

    “不去。”

    “为什么?”

    “不用猜都知道,是给嫂夫人的吧。这你都不懂,真笨。”辛乐拉着满醉往铺子里走,“送给夫人的礼物,当然要自己选的才有分量。”

    ——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嬉笑怒骂,风华正茂,连春风都在他一袭松霜春衫间流连。

    是风流意气,是此间赤诚;是明澈眉眼,是人间万千。

    每次辛乐外出归来,都会如此刻一般,看见松熠站在山门前等自己,又欢天喜地的向自己跑来。在一次又一次笨拙的熊抱中,松熠渐渐长高长大,而辛乐也愈发有一种“吾家有徒初长成”的欣慰之感。

    欣慰后,辛乐又会有为人师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提出惯常的灵魂三连问:

    “有没有认真温习功课?有没有好好练功?有没有乖乖听伯母和先生的话?”

    松熠十分无语:“师父,这么久不见,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问我吗?”

    辛乐于是思索良久,郑重开口:“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松熠气的恨不能当场吐血三升,而辛乐却在自顾自的跟满醉道别。

    交接完事务,她才有时间继续气她的小徒弟:“走走走,回松月山。师父考考你的功课,看你有没有偷懒。”

    “对了,不是说了叫你不用等我的。”

    松熠如实答道:“我收到白鹤捎来的信笺后,确实忍耐了很久很久很久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来接你。”

    “又是这样,下次回来不提前告诉你了。这多耽误时间。”

    “那可不行,你不告诉我,我就让白鹤日日跟着你,往你怀里塞信纸。”

    好吧,谁让白鹤都是松熠在照料呢。

    辛乐走着走着突然心血来潮比量起身高,然后就开始长吁短叹道,“我看你长高了不少啊,估计不出几年就要超过我了。”

    松熠十分,不,一百分不解:“那不好么?”

    “当然不好,你比我高,就显得我这个师父没有威严了。”

    松熠在心中默默吐槽: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威严是靠身高彰显出来的吗?再者,就师父你这个样子,竟然还指望自己是“高大伟岸,威风凛凛”的形象吗?

    不过兴许是为了维护辛乐可怜又脆弱的自尊心,松熠还是认真安慰道:“没关系师父,到时候你站着,我坐着,你还是很有威严的。”

    “不好。”

    “为何?”

    “我也要坐着,站着多累啊。”

    松熠只想到先生讲学是都是站着,显得很有威严,却没想到这一点,忍不住笑道:“那师父你坐着,我蹲着,这样你就不累了。”

    “不好。”

    “又是为何?”

    “那你多累啊。”

    “……”

    “师父好关心我,好感动。呜呜呜……”松熠以袖掩面,假装哭泣,然后趁着辛乐愣神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不动声色的转了话头,“那师父,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坐桌子,你坐椅子。”辛乐当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不行,我堂堂长老,这也太不雅观了,不如还是这样,椅子我来坐,你就坐地上吧。”

    辛乐一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看样子很满意自己的决策。

    遇到这么个不成熟的师父,除了认栽还能怎么办?

    松熠噎了半晌,末了小声说道,“得了,我还是蹲着吧。”

    ——

    松月山上。

    “一月未归,房间还是干干净净的,辛苦了,松熠。”

    “辛苦了”的松熠刚忙完给辛乐温茶,又要被她考校功课。

    不知是因为辛乐的年龄和资历还不到为人师长的程度,还是因为松熠年少早慧,反正,辛乐与松熠的相处模式完全有悖于寻常师徒。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甚至松熠照顾和迁就辛乐的时候要更多。

    只有考校功课时,辛乐变得严肃而正经,松熠也起了敬畏之心,才有了理想中师徒该有的模样。

    所谓“辛氏考校”,着实不同凡俗。辛乐秉持着“我也不知你学了什么,就把最近一月学习的书本都拿来”的原则,充分落实“以点窥面”和“弟子不必不如师”的方针,进而达到督促松熠不懈学习的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辛乐看戏似的看着松熠搬来一摞书,然后皱着眉随手挑几本考他,考着考着来了兴致就会说“这里我不会,你给我讲讲”。

    当然,她是真的敏而好学还是扮猪吃老虎,就要看松熠讲到不解处,她是说“你明天去问问先生”还是举重若轻的点拨一二,然后笑着看松熠跳脚道:“师父你又耍我!”

    对松熠来说,辛乐不走寻常路的考校方式还是颇为痛苦的。即便松熠答错或者答不出来,辛乐也不会斥责他,不会罚抄,更不会打手板。但或是少年心气作怪,辛乐轻飘飘的一句“你最近有些懈怠呀”,分明近乎调侃,却常常令他面红耳赤,比挨罚受骂还要难受。

    辛乐倒是从未注意过少年人敏感细腻的心思,她这种时候往往很有做人师父的自觉,时常考的差不多了就自己给松熠讲些包括但不限于术法、剑道、诗文、御兽等方面的知识,乃至是医药、地理、世家纷争、除祟趣事、掌门满醉执意为夫人江婉挑了一只顶丑的发簪、夫人的藤萝荷包被掌门抢走……

    总之,辛乐自己知道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恨不得倾囊相授,可谓是知无不教,惑无不解。

    就比如此刻。

    “什么?易府不是毁于邪祟?”

    “霖槐府易氏,高风亮节,德厚流光,不幸为祟乱所摧,朕心痛甚,今废朝三日,府中饰如旧,追赠美谥,以慰英灵。”

    松熠震惊:“皇帝诏书中就这么写的,昭告天下,还能作假?”

    辛乐摇摇头:“皇帝不修道,不知道隐情也正常。”

    松熠聚精会神的盯着辛乐,生怕漏听一个字:“隐情?”

    “邪巢。”辛乐严肃非常,叹道,“这天下不太平了啊。”

    海天尽头有岛屿,名曰“盛筵”。

    传说中此岛风景万千,珍宝无数,实际上却鲜少有人踏足。因为,这里有人类迄今为止最恐惧的仇敌——邪巢。

    古书记载:邪巢者,灾祸之源也。可活白骨,可惑生人。

    邪巢非人非妖、非鬼非魔,或曰伴天地而生,或曰与众生怨憎共存。每百年或有数日为祸人间。侵入时遮天蔽日,漫漫极夜;消散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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