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凤青鸾苏醒后的日子过得十分心烦。

    原因无它,只因她七哥黎朱是个妥妥的……那个新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炫妹狂魔。

    那天她在黎朱的老巢珠玉林里醒来,起初脑子里混沌沌的,神魔之战的血腥画面最先浮现在脑海中,她想起自己闭上双眼时,神尊与魔头烛风作出约定,一战定生死,她看不到结局便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她踉踉跄跄地奔出了珠玉林,只想找个人问问那场生死战的结果。忽然之间天地震摇,她向着震源行去,看到许多神仙聚集在一起,也从一对父子的言谈间得知了当年那场大战的结局。

    原来,时光如梭,她随便一睡,万年已过。

    她徒孙的孙女都生了娃,软软圆圆的挺可爱。

    黎朱把她送回了梧桐林,只说她睡得时日太久,记忆微有错乱,安心静养着便会慢慢恢复。她便从善如流地在林子里静养起来。期间,黎朱送了一打仙婢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她天生喜欢清净,只留了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小仙女,名唤少艾。当然,她身为上古神祗,并不知道现在的小仙女喜好卖萌,实际上“扮猪吃老虎,八卦赛过鼓”,等她知道也晚了。

    静谧而平淡的静养时间只维持了三日,黎朱许是怕她因为莫名地变成了老龄未婚女神而失落,便从早到晚不间断地领着她“见客”。

    “唉,那个谁……你说你不叫那个谁……嗯,好了,你叫什么不重要……你问我又是谁?……我是谁也不重要!你先来见见我八妹妹!……呃,你有十个妹妹?……哦,比我妹妹貌美,嗯,比我妹妹可爱……可是,我妹妹是凤青鸾啊!”

    她的名讳一出,噗通跪倒一大片。

    “隐世大神”黎朱带着她七天走完了昆仑墟,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再领她去九重天逛一逛。还是少艾偷偷告诉她,最近昆仑墟打招呼的方式从“仙友安好”变成了“今日,你跪了吗”,她方觉黎朱的恶趣味已经为大家带去了不小的困扰,于是坚定地拒绝了黎朱的提议。

    “不去九重天就不去吧,天族既古板又教条,没甚意思。七哥领你去流芳湖吧,三哥新酿了一种酒,我们去尝尝!”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忍受一个话唠已很辛苦,再来一个酒鬼,她宁愿再睡一万年。

    黎朱最终独自去了流芳湖,临走时送给她一柄神剑防身,她老成地挥手送别,终于清静了。

    这些时日,她也渐渐想起了许多从前的记忆,一点一滴,在她脑海中汇聚成自己的生平——

    她是天生的杀手,她生命的意义就是要屠尽天下魔魅;

    她是神尊麾下八大战神中的小老幺,她年龄最幼,战力最强;

    她栖于昆仑墟梧桐林,同火凤共为万鸟之皇;

    她喜爱方丈仙山清幽宁谧,便向神尊讨来据为己有,后在方丈自立仙宗。

    凤青鸾想,她的前半生如此牛掰哄哄,后半生也就不多作要求了。睡睡觉、吃吃茶、打打坐、听婢女八八卦,生活还是挺美好的。

    一天,少艾兴高采烈地对她道:“上神,听说您的神兵屠魔戟在魔域现世啦!”

    凤青鸾一愣,点了点头。看少艾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不由皱眉:“今日我们便要出发去方丈仙岛,不然便赶不上小鹿儿的生辰宴了,你且准备妥当。”

    “那您的屠魔戟……”

    “不急。”

    “……哦。”

    凤青鸾携仆赶路,御风缩地,五日到达方丈。

    却不想,一场寿筵成闹剧,寿筵之上百余仙者皆中妖术,那画面,用少艾的原话形容就是特别“辣眼睛”。

    殿中唯有一名老道在与一妙龄女子对峙,她一开口,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断了,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过来。

    凤青鸾在两人注目下一脚迈进大门槛儿,忽有一物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左侧肩膀上。

    少艾吓了一跳,鼓着双颊瞪眼睛:“好胖的一只鸡!”说着口水跟着流了下来。

    凤青鸾偏首,挥挥手,鸡不走。一人一鸡,大眼对小眼。

    魔女便在她分神之际弹指,一缕粉雾迅疾无比地直接没入凤青鸾前胸。

    洪阳道君万万没想到,叱咤三界的上古战神竟然是位个头娇小的美貌少女,一晃神青鸾上神已中了小妖女的“梦魇”,急忙喝道:“上神小心!那雾有古怪!”

    少女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万分清澈、也万分清醒的美目。

    魔女收手背向身后,平声道:“上神无情无欲,万恶不侵。”又微笑问道:“真正的神祗是否都是如此?”

    凤青鸾没说话。

    魔女也并不是真的想要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换了个问题:“青鸾上神是否愿见金鹿道君一面?”

    凤青鸾毫无迟疑:“自然要见。”

    魔女点了点头,抬臂作出恭请的姿势:“吾主等候多时了,上神,您请。”

    凤青鸾转身便往殿外行去,洪阳道君在她身后急道:“上神,万万不可如此草率啊!”

    凤青鸾一扬手,冷目向老道睇了一眼,简单交代道:“无妨。这些梦中人,一人一盆凉水给我泼醒。仙仪扫地,不成体统!”

    洪阳道君被少女冷厉的气势和老气横秋的口吻震住,满腔告诫之言噎回腹中。

    凤青鸾见魔女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皱眉催促道:“带路吧。”

    魔女收回目光,领着主仆二人并数名魔婢迅速消失在仙岛渡口。

    洪阳道君见人走远,心知急也无用,依言唤来岛上弟子,吩咐他们打水,并亲自动手将这群“不成体统”的仙友们泼了个爽!

    众人被从头到脚灌了个透心凉,果真破了梦障,洪阳道尊一反常态,横眉冷目面向众人,平铺直叙:“青鸾上神方才来此,教我以此法破障,各位仙友勿怪。”

    兆光道君刚刚入了梦障,有旁边的洪阳做对比,便显得他道心不纯,自觉在各家小辈面前丢了颜面,此刻听说青鸾上神也来过此处,顿时老脸一黑,恨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魔族妖女!竟敢使用妖术迷惑我等!他日我必手刃此女,以雪今日奇耻大辱!”

    洪阳道君拍了拍老友肩膀,却摸了一手湿,想起那魔女高深精纯的术法,不由沉声更正道:“老友,你既然着了道,便应察觉那不是妖术,而是——仙术!”

    兆光道君一愣,恍然大悟:“难怪我未曾感受到魔气,原来竟是巫灵山造梦之术!”继而沉吟道,“巫灵山地处仙、魔、人三域交界,巫族乃神之使者,上替仙族向人间布道,下替众生传达天听,更是抵御魔族的首道天堑,巫族术法皆由历代灵女继承……不,不可能,巫族灵女怎么会变成魔族妖女?!”

    有个女仙在下面小声问道:“道君,你说的巫族灵女……该不会叫‘巫芃’吧?”

    “巫芃是谁?”兆光道君一头雾水。

    “……道君闭关修炼百余年,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这个人么……那是相当出名了……”

    相传,在一百年前的巫族,横空出现了一个勇于调戏男神而被逼到魔界去讨饭的奇女子!

    这是何等胸怀?只有胸怀宇宙才敢如此色胆包天!

    这是何等气魄?为一亲男神芳泽而置生死于度外!

    原来,这位勇士竟然是巫族灵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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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萁尾是人间陆地上最靠近蓬莱仙岛的郡县。

    人间不比仙境,能严冬不寒、酷暑不炎,此时正值人间三伏极暑,暑气逼人,萁尾临近东海,空气十分湿润,整个萁尾城好似冒着水汽的大蒸笼,身处其中方知其苦。

    城中最大的酒楼名曰“望仙楼”,取登高望远、得遇仙人之意。

    店中大堂的伙计每日迎来送往,见过前去海内求仙的男女不计其数,多么稀奇古怪的人物在他眼里也不是那么稀奇。这会儿他扬着热情的笑容将客人迎进酒楼,对着一名把脸涂得妖艳无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红衣女子也面不改色:“贵客临门!您们打尖还是住店呀?”

    红衣女子道:“我问路。”

    小伙计脸上的笑容立即没了,打量着一行人长“哦”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道:“问哪儿啊?”

    “神女祠。”

    小伙计随口道:“往西去,若是步行,天擦黑能到。”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人却没动。

    那伙计纳闷道:“你还有事要问?”

    红衣女子顿了一顿,才问:“劳烦小哥告诉我,西是哪边?”

    小伙计“嘿”了一声,向西一指,笑了:“你们这些富家小姑娘,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还学人家寻仙哪?我好心告诉您吧,你们要找的蓬莱仙姑每月十五月圆夜才出现一次,每次只接见一位有缘人,现如今多少达官显贵都挤破头排着队呢,你们要见那仙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红衣女子不欲多言,道了句“多谢”便欲出店。她身后却冒出个脑袋,好奇地道:“什么蓬莱仙姑?那仙姑有何神通?没听说蓬莱仙宗还在人间开了分号呀?”

    小伙计刚想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见出口的小侍女貌美非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地望着他等答案,立马挺起胸膛好声好气地道:“姑娘们竟不是来寻蓬莱仙姑的?这仙姑现身在萁尾至今已逾一甲子,我爷爷小时候还见识过那仙姑的风采呢!如今我阿祖入了土,那仙姑却容颜依旧,甚至越来越年青貌美,不是神仙是什么?仙姑能使人容颜不老,多少人慕名而来,却被一月只见一人的规矩拒之门外。你看看,这大热天的,满大街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少女妇人,只为找机会见一见那位蓬莱仙姑呢!”

    侍女掩嘴偷笑:“神仙哪里在乎容颜老不老?万事顺应自然便好。照小哥的说法,只要不老的就是神仙了?那万一是妖怪呢?一样都不老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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