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建和五年冬。

    白雪封了山路,寒风吹过大氅,看到江染里面带血的裙裾,而她的身后一片狼藉,尸身横七竖八的铺开,鲜血顺着地面的纹路往四处蔓延,铁锈的腥味扑鼻而来,而随她一路逃出来的人只剩下云栽。

    江染踉跄地向前,在山涧陡坡前骤然停下,她缓缓转身面对从三面而来的死士,整整三日亡命奔跑,硬生生跑出几十里,此刻她面带倦容,亦是没有半点力气,大约只能是强撑着不倒下。

    见她冷笑一声,“晋文长公主,既然来了,何不一见?”

    “从前也未曾发现,公主是个好武功的人。”江染似笑非笑,随即拢了拢身披的白狐大氅 ,企图掩住她发抖的手背上,那硕大的血痕。

    “江小姐,这虎符横竖对你也无用,何不交出来,本宫许你江家无事,可好?”晋文手拿弯弓,步步紧逼。

    云栽挡在江染身前。

    江染只轻轻拂开她,冲她点头示意。

    “公主,你这样的人,任谁敢相信你呢?”她挑眉轻蔑一笑,仿佛此刻她们就是叙旧,丝毫未觉这是场要命的搏斗。

    “江氏,要诛杀你,本宫不费吹灰之力,尔如蝼蚁,岂敢学文人风骨。”

    江染神色冷淡,嘴上却俏皮:“啧啧,原本想和你做笔买卖,可是你嘴太毒,怎么办呢,我不喜欢……有本事便来拿吧。”说着,她手举虎符,一把扔到山涧中。

    眼见没了虎符,晋文怒拔弓箭,随即只见一支锋利的箭矢破空而出,射穿江染肩胛,那箭刺穿了白狐大氅,血瞬间沁染了衣襟。痛感刺激了江染原本疲态的大脑,立刻清醒无比。云栽握紧剑柄,只听江染闷声道:“再……等等。”她才将那怒气又硬生压了下去。

    江染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邪笑,安然自若般抬手冲着晋文嘘声,从她那虚浮的口型知道,她在说:蠢才。

    晋文眯着眼睛看,似乎是被江染的猖狂给刺激到,挥手示意众人——剐了她。

    远处,悠悠传来似有似无的竹笛声,听上去韵致清雅,却又有种让人见不到边际的渺茫。

    未见其面容,只隐约看见一隅白衣锦袍,其身姿矜雅,步履不紧不慢,闲散中带有贵气,等走近了看,正是谢灵均。

    晋文只暗道,不好。

    “长公主,此处是岐山,你越界了。”声音温润悦耳,但听者并不觉得轻松。

    晋文咬牙闷哼,“清阳君,本宫无意打扰,待事成之后,自会离开。”

    谢灵均微皱眉头,余光瞥了眼江染,“我向来不喜欢血腥,你们的买卖可以去别处谈,不过在岐山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我不说第二遍。”

    晋文自然还不敢得罪谢灵均,在郦国乃至天下,文人贤士奉之若神明、信仰,江湖豪客更是以之为武林至尊,天下唯有清阳君不可得罪。况且,岐山境内,无处不是清阳君的暗卫,晋文不敢乱来,只得退出岐山。

    谢灵均走到江染面前,只见那箭矢插在肩上,越看越瘆人。他心想,虽不认识,倒也不至于见死不救。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云栽。

    “给她服下吧……止血的。”

    江染费力抬手抓住了谢灵均的衣角,他微微屈身,顺势蹲下去扶她一把。

    江染只觉一股腥咸的血气呛在喉咙里,猛咳了几下,当即涌了出来。

    不巧,溅到他衣襟上,呈现出大片大片地红斑,俨然像是神明染了血,坠落到凡尘俗世的泥潭里。

    江染盯着他的眼睛看,真挚而恳切,“吾乃江染,因……盛京有难,情非得已,陛下遣我来,特以一品功勋请君……出山……”那带血虎符从她衣袖里,“当”的一声掉到地上 。

    “你可知,我是不会帮的。”他俯瞰,告诉她,从来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神。

    “是吗?那看来我是……赌输了。”话音戛然而止,江染意味深长地笑,骤然间眼神迷离,好似她没有了支撑的点,手一点点滑落,直直地倒在云栽怀里,谢灵均被她突然昏倒打了个措手不及。

    “江小姐……”他轻声唤道,已然没有回应。

    这时林间窜出个轻功绝佳的人,朝谢灵均拱手道,“公子。”

    “带她们回去吧,等她醒了再说。”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派人去看看,盛京那边出了什么乱子。”

    “是”,挚风立即派人前往了盛京。

    谢灵均将人带回了岐山上“若帆之阁”。

    渐渐的天暗了,仿佛再也找不到星辰大海的边际,分不清昏暗的疏影路边,还有没有未风干的鲜血。

    风吹动檐角的风铃。江染听见有人说话,一阵一阵地从她耳边轻轻飘过,和着一股浅淡的松柏香。江染以为自己尚在梦里,随即有人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江染未睁眼,片刻后意识完全溃散开。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发灰。

    她顺着床沿艰难起身,肩胛的伤口像撒了盐一般剧烈抽痛,才一抬头,便看见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如朝霞一样灵气,见江染起身靠在床边,忙上前去扶着,“姑娘醒了,喝些清粥垫垫胃。”小姑娘端来个白玉碗。

    “你家公子呢?”江染问道。

    “姑娘受了伤,快些躺下吧!”那小姑娘没接话茬,自顾自地端来了粥,细心喂到她嘴里。

    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涌上心头,江染眼前发黑,她捂着头仰了一下,良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姑娘听不见。

    江染默了默,头更晕了,也许是失血过多,从伤口处传来割裂的坠痛,她只能轻轻吞食掉粥,断线似地说道:“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他有没有下山?”

    这时,有人进来,“江小姐,在问我吗?”

    江染愕然地望过去,那人身姿挺拔,衣着简单,一双修长的手托着漆盘不紧不慢地走来,从容地替她把脉。

    江染识得,这便是她之前闻到的松柏香。

    谢灵均轻咳一声,又道:“你肩胛处被刺穿,伤口太深又失血过多,忌讳忧思过虑。”他拍了下小姑娘的肩头,比了个手势,那小姑娘便退了出去。

    江染愣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盛京几万人,只有五千禁军守卫,我仓皇逃出京时,城外几十里已经枯骨成堆……”

    她说时很伤感,仿佛此情此景就在她眼前,她无力挽回,连发一点善心的时间也没有,况且她也是一路亡命才逃到了岐山,受了伤,如今还躺着同他讲话,多少让谢灵均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可接着江染却说道:“我原想对着你破口大骂,燕城的外调虎符就在你手上,只要杀回京都,就可以救他们,而你,却置身事外,无动于衷。我不解,可是仔细想想……我又站在什么身份上指责你呢,说到底,谁又一定要去做这个倒霉鬼,你有你的顾虑,虽然不知道六年前,你为什么要归隐山林,不过,我猜大抵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还是要再恳请君一次,盛京危机,救万民不被荼毒,此托付不是出于皇室威严,仅仅是为千万黎民。”

    “……江小姐,盛京即使没有燕城的救兵也会迎刃而解的,虽然陛下只有五千御林军,可是西郊天禹山驻扎着七万巡防营的人马,要调兵去那儿也许更快,这些人足够解京都之围了。岐山没有收到盛京出了乱子的消息,可见晋文谋反实则仓促,不足为惧。”谢灵均看着她,说得很轻松,好像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句句切中要害,他的眼睛里一直保持着某种谨慎,也可以说是洞察。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再怂恿我出山,但我想,明日你就下山吧。”他缓慢地开口。

    “不追究下去吗?也许我知道些什么。”

    “人知道太多不好。”

    “也许你想听……就当听我唠叨。”江染惨淡地笑道,“晋文谋反确实是真,叛国也是,不日卞国大军就会直压郦国边境,陛下已经暗中将天禹山巡防营分批调去边境,为的便是不打草惊蛇,如今,天禹山空无一人。离盛京最近的是燕城,而到燕城的必经之路是岐山,我知道晋文不会放过我,但的确不是你想的那般。”说着,江染凝了下眉。

    谢灵均:“伤口疼?”

    江染点了点头。

    “把药喝了吧,这里面有安神的药,等你睡着了便不会那么疼。”谢灵均端起药碗,却发现她伤的是肩膀,怕是端不动这药碗。

    江染有所察觉,“帮我唤云栽吧,就是同我一起来的姑娘。”

    谢灵均下意识“嗯”了一声,临门出去时,却见他说,“挚风已经去燕城调兵了,你伤得不算轻,岐山上没有大夫,又恰好我会些医术。抱歉,恶意揣测你别有用心。”

    江染微微抬眼,大约他从来没有不愿意去吧。

    谢灵均是带着谢家的铁骑连夜下的山,赶往盛京,挚风在最快的速度赶往燕城调兵,紧随其后到。

    卞国举兵进攻郦国边境,晋文趁机联合唐国公造反,江染受命执虎符到岐山寻谢灵均前往燕城调兵。清阳君退隐六余载,再入世,必定是天下大乱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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