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一道细微的声音从水中传来。
沈瑶台眸中的划过一道暗芒,佯装不经意的瞥了眼水底的黑影,带着蝴蝶坠子转身离开。
在她走远后,一条黑绿色的藤蔓从水里伸出,左右摇晃了几下,最终停在了一颗柳树的方向。
而后,这藤蔓竟是猛的窜出十多米,将树上的一只鸟卷到了水底。
所有的事情不过眨眼间,那鸟甚至都没来的及叫一下,就消失在了池中,再见便只剩缓缓流出的血色,浸染了一小片河水,却也在大片荷叶的遮挡下,看不真切。
“刚刚那是…?”
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蝴蝶坠子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声。
“妖。”沈瑶台眯眼,语气夹杂着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老成:“一只大妖。”
虫鱼鸟兽与人一样,都可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而飞升成神。
只不过这过程缓慢而枯燥,所以有些急于求成,就会寻求捷径。
捷径是不假,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也是真。
人入魔,虫鱼鸟兽化而为妖。
千万年来成功之人寥寥无几,只有无数走火入魔甚至魂飞魄散的冤魂。
“你的意思…刚刚那不是沈秋洺?”坠子显然有些惊讶,“这府里还有一只更厉害的妖?”
沈秋洺是沈瑶台的兄长,也是这府里真正的妖。
但他只是只血脉不纯的半妖,妖力很弱,沈瑶台方才分明说的不是它。
“沈秋洺前几天就被审沈明山关在了房间里,你以为国师萧砚的符是吃素的吗。”
虽然她那时已经被关进了沈家的府牢,但萧砚亲自登门送符的事情她还是听看守的家仆聊起过的。
听说一共送来了两个,一个是驱邪,一个是镇妖。
镇妖的自然是装模作样的贴在了她的牢门上,驱邪的那张则被贴在了沈秋洺的门外。
“这沈明山竟然真的给他贴上了驱邪符?这岂不是会害死他?”
沈秋洺的院子外,少女借着树干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目光望着房间门上那显眼的明黄色符纸,眸光有些复杂。
沈秋洺是妖,驱妖邪等于驱他自己。
蝴蝶坠子呆呆的说:“我以为沈明山知道沈秋洺是半妖,杀你只是为了替死。”
“他确实知道。”沈瑶台皱了皱眉。
“那他这是在干什么?”蝴蝶坠子小声道:“这一双儿女,他看起来一个也不想要。”
“或许和水塘里那只大妖有关。”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只大妖就是你俩…呃…沈秋洺去世的娘亲?”
虽然沈府对外一直宣称沈瑶台与沈秋洺是双生子,
但就沈秋洺是半妖血统这一点来说,很显然不是。
沈瑶台:“或许吧。刚刚那妖身上的气息确实与沈秋洺身上的相似。”
“那你会…”
蝴蝶坠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瑶台打断,“真相萧砚和楚煜会查,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蝴蝶坠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你除了没有神力傍身之外,又能感受到妖气,还能画符列阵,到底哪一点是凡人了…”
“什么?”
“没,没什么,我刚刚是说,那阿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他话里的意思,你辜负人家了?”
“不相干的人。”
沈瑶台没有多解释。
蝴蝶坠子知道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乖乖闭了嘴。
而在他们走后,沈秋洺房间的窗户缓缓打开,一个模样俊逸的青年站在窗后盯着一人一坠离开的方向,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待到沈瑶台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他才缓缓垂下了眼睛,苦笑道:“也好,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若你真的替我去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你。”
*
沈明山好不容易赶回沈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路上他紧催着车夫加快速度,而当他真的回到府门前的时候,他反倒不敢进去了。
刑场被劫下时,他原本是想着和太子与国师一道回府,却突然被太子一个挥袖送到了百里之外。
虽然他有那东西保底,也相信仅半天时间这二人不可能查出真相,但他又害怕他们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沈丞相这是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刚踏进府门,沈明山就看到萧砚和楚煜站在正厅门口等着自己。
“老臣身子有些不舒服,听说城郊有个老人医术高超,便去拜访了一下。”沈明山恭敬道。
“哎呀,丞相怎么不早说,本宫找宫中御医来给你看看。”楚煜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明山。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便好,不然万一一会儿丞相看到什么被吓得晕倒了,本宫可就成大罪人了。”楚煜说着,眼神示意身旁的人将一包什么东西抬了上来。
沈明山表情一僵,连忙看过去,发现并不是自己预想的东西,暗暗松了口气。
可当他完全看清楚那一包东西的时候,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皮肉开绽,露出森森白骨,四肢更是以诡异的姿态折叠在一起,
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一滩烂肉。
沈明山眸光颤动,心中陡然升起几分不安,他的目光转向楚煜身后的男人:“萧国师?”
楚煜手段一向狠辣,这种惨状出现在他的手下根本不足为奇。
真正让他惊诧的是此时萧砚的平淡与冷静。
一旦人打破了自己坚持已久的原则就代表有一个比原则更重要的东西出现了。
沈明山的不安愈发强烈,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萧砚送符那日的话。
[此二符,可保全丞相儿、女性命。]
儿女二字被萧砚咬的很重。
沈明山这才猛地惊醒。
他以为萧砚当时出手只是因为心怀慈善,如今看来…
“阿庆说,”萧砚并非没有听出沈明山的意思,他向前一步,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是丞相指示他散播沈二小姐是妖的传闻的。”
“这是…阿…”沈明山愣了。
他认为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竟然还是出现了。
可是怎么会?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查到阿庆的头上?
明明他已经给所有人下了谎语咒,他们绝不会透露半点讯息才对!
那谎语咒可是他专门到妄界咒师那求的,若非修为高深之人,是绝对不会…
想到这里,沈明山后背一凉,看向一旁病态难掩的萧砚,眼底涌起波涛。
楚煜的修为他是有数的,算是强者,但绝对称不上是高人。
那这解咒之人,就只可能是萧砚。
他一直以来只是占卜算卦,竟让他忘记了,他也有着一身的修为。
甚至,已经高深至此了吗…
“沈丞相算是默认了吗。”
萧砚的声音将沈明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凝眉怒道,“萧国师不要那这种事情开玩笑,本官对台儿从来都是疼爱有加,这城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萧砚又道:“沈丞相原来早就布下此局。”
“你!”沈明山气的涨红了脸,“台儿是本官的女儿,本官为何要陷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啊,丞相为何要陷害自己的女儿呢?”
楚煜笑着接话,似乎是站到了沈明山这边。
沈明山连忙表态:“臣实在是冤枉,还请太子殿下明…”
可谁知楚煜却话锋一转,犀利开口:“莫不是为了,舍小保大?”
沈明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殿下,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且先不说台儿是臣的亲女儿,就算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污蔑她为妖物,也是入大狱的。”
“更何况,凡事都讲究证据,不能仅凭这阿庆一人之言就断定什么了,毕竟,人为了活命,可是什么话都愿意说的…”
楚煜听出了沈明山的言外之意,冷笑道:“沈丞相的意思,是本宫严刑逼供?”
“臣不敢。”
“呵,”楚煜不再与他争论,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水滴形的坠子。
那坠子是白玉做的,可在其内里却涌动的一缕缕黑色的流沙,如云似雾,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美感,引的人沉迷。
“那不如沈丞相看看这是什么?”
楚煜的声音冷了几分,将那坠子扔到了沈明山的脚下。
嘭噔—
伴随着坠子落地的声音,沈明山的脸竟是唰的变得惨白。
“臣不知…”
“不知道?”楚煜起身走到沈明山的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双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地上:
“沈明山!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
楚煜的手指收的越来越紧,狭长的双眸变得猩红:“妄界,你都敢去?”
“臣…臣…”
沈明山拼命扒着楚煜的手,想获得几口喘息,却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楚煜是真的生气了。
妄界,是这大靖国太子不可触的逆鳞。
因为他最爱的母后,便是在这妄界中,被人刺穿了胸膛。
妄界是人神妖三族共用的“黑市”,能买到各种明面上买不到的东西,甚至是邪门功法。
只不过因其性质的特殊性,妄界的行踪及其隐蔽,要想进去,就必须有开启它的钥匙——妄玉。
也就是被扔到沈明山脚下的水滴坠子。
妄界里的东西邪恶又危险,因而在人界,是明令禁止进入妄界的。再加上当年皇后又是在妄界被人杀害,这妄界就更加不能踏足。
只不过寻常的黑市卖的是来路不明的商品货物,而这妄界,卖的是心术
“殿下,莫要冲动。”萧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人身边,他的手搭上楚煜的手腕。
微凉的触感让楚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萧砚用帕子捏起那坠子,将它小心翼翼的包裹了起来:“待所有事情真相大白,殿下再惩罚他也来得及。”
“嗯。”
楚煜点头,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光落在那帕子包裹着的妄玉上微微一沉。
难怪说妄界“回头客”络绎不绝,这妄玉的确是会勾起人心中黑暗。
“来人,先把沈明山压入狱查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