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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若说心里话,张景对镜池树还是挺怵的,他的确将镜池树苏樱竹跟杭郁化为了一类人。但若较真,他觉得或许只有苏樱竹才跟杭郁很像,凶悍冷漠的外表下,都有那么点单纯和善良。

    而镜池树却不一样,首先大概也就是因为她是一派掌门,尽管这个门派几乎可以说是名不副实,只剩她这么一个掌门了,可那种宛如历经过千帆,上过无数战场的气势和从容,还是让张景觉得打心底里畏惧。

    他谨慎地问:“镜掌门找我是有什么事?”张景有预感,应该也是为了杭郁的事。

    “不如先说说你的事,你特地来一趟,还专门挑杭郁不在的时候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的吗?”

    看吧,在她的面前,张景感觉自己已经被她看透,没有什么可隐藏一样。

    张景其实有些疑惑,镜池树分明没有想壮大自己门派的意思,但为什么还有作为一派掌门的气势?

    更或者应该说,她分明有作为一派掌门的气势,但为什么不壮大自己的门派?

    他以前只觉得镜池树喜怒无常,所以也不爱跟她接触,也正是因为不跟她接触,所以也不知道镜池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算是他第一次跟镜池树正面谈判,张景心里又一次在懊悔,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事。

    他在脑海里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来之前他还准备了一套话术,想婉转地跟她说杭郁的事,但现在也没必要了,也就直接跟镜池树说:“是想来跟你谈谈有关杭郁的事。”

    “是希望我可以放他走吗?”

    张景是这么想的,但却不敢直说,觉得大有可能没用,于是他是从跟杭郁认识的经过开始跟镜池树讲的。

    张景第一次见到杭郁,是杭郁第一天到黑水的时候。

    见到的第一面,杭郁就打了张景一拳。

    那天张景本来是去街上找他大哥回家吃饭的,结果大哥没找到,就碰到了平日里跟大哥玩得比较好的一群人,在街尾跟一个脏兮兮的人打架。

    张景当时第一没有参与混战,第二没有逃跑,他就站在那里看着。

    他当时想的是,首先,他们这边人多,不算他都有五个人呢,怎么可能会输呢?

    其次,自己又没有参与,杭郁也没理由找他麻烦。

    可是全都估算错了。

    他第一件估错的事就是杭郁能打赢他们这边那么多人。

    彼时的杭郁跟张景一样,只有十四岁,但身量却比当时瘦小的张景高出一个头。可尽管比张景高出一个头,可在张景大哥那群十六七岁的半成年人面前,还是很不够看的,更何况那些少年不仅身材很高,还有每日都抡锤打铁锻炼出来的强壮的身体。

    但是一场混战,一个个挨打且倒下的,却是大哥朋友这边。

    张景那时是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力量跟体型也是可以没有关系的。

    然后他有估错的是杭郁对他并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打完了所有人,就走到了他面前来。

    如果此时张景及时跑,也是能够避开那一拳头的,但他偏偏在那时看呆了。

    直到杭郁走到他面前来,一个拳头落下来,他应声倒地。

    倒在了地上,疼痛让他醒过神来,他才莫名委屈还有些害怕地仰着头看着杭郁,很怕他还会继续打自己。

    但杭郁没有再打张景,低头俯视着他的时候,脸上说不出是困惑还是失望。

    张景觉得应该是失望更多,他脸上的愤怒好像在抑制着将没用的他打死的冲动。

    好在最后他克制住了,然后就走了,转身消失在了黑水的街尾。

    “那是我跟杭郁第一次见面,但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第二天,我跟我娘去我们那儿最后钱的粮商家里做工的时候。那家人就是杭郁母亲的娘家,是杭郁的舅舅家,他们是黑水允许自由买卖之后,第一批进入黑水的粮商,在黑水很有名。我娘在他们家做洗衣女工,我只是打杂,扫扫院子,跑跑腿之类的。也就在第二天去宋家的时候,我见到了杭郁。比起头一天那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在宋家的杭郁已经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清冷倔傲,像个十足模样的小少爷。我当时问宋家的管家,那是谁?管家跟我说,是这家的表少爷,叫我们见到了都要尊重。”

    但张景当时一眼就确认,那是头一天在街上打了自己的人,他第二天的脸都还肿着呢。头一天挨打回家,他爹娘还以为他出去惹事了,将他数落了几句。直到他大哥回来,在家里叫叫嚷嚷,说街上冒出来一个惹事的小乞丐,他们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

    他大哥说,等找到了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但直到杭郁离开黑水,他大哥都不知道那个小乞丐是什么人。

    也许是因为张景还有些怀疑,更或者说有些惊讶,不时的目光太过于显眼,杭郁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看了他几眼,就将张景想了起来。

    接着,杭郁的表情一慌,去看了一眼家人。

    这一眼被张景捕捉到了,心想,原来他害怕家人知道他在外面干的事啊!

    然后,杭郁镇定下来,看着张景说:“你来,帮我做点事。”

    张景犹豫了一下,被管家推了一下,他这才不得不跟着去了。

    后来杭郁有一次问起了张景,他当时为什么敢跟自己走,不怕自己又打他吗?

    张景说:“如果你还敢打我,我就去告发你。”

    杭郁朝着他冷笑一声,笑他的天真。也是从这里开始,杭郁一直认为张景是个傻的。

    当然,这次杭郁并没有打张景,他只是将张景带到一边,无人看到的地方,他那端庄的少爷模样就立即变了,冷漠地盯着张景的眼睛,威胁他,如果敢说出去,那么自己会让他好看。

    张景当时在心里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打他就行,比起讨回公道,他更害怕的是挨打。

    也就当杭郁的威胁起了作用,张景并没有告发杭郁,甚至当从不认识杭郁一样,不管后来他在黑水掀起了什么样的骚乱,不管他大哥乃至大哥的朋友每天都在找他,说找到他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张景都没有把杭郁供出来。

    这是杭郁觉得张景是个傻子的第二个原因,让他不准说出去就不说出去,他从没见过比张景更听话的受害者了。

    张景心里不服,他自然也有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第一,他不爱管闲事,杭郁只要不再威胁自己的人身安全,那么就算天塌下来,都跟他无关。第二,他显然也打不过杭郁,告发杭郁有没有用张景不能确定,但自己铁定会再挨打,这是肯定的事。第三,他们家有三个人在宋家做工,他,他娘,他大姐,工钱还不低。

    张景和杭郁都当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他们也从来没有过交际一样,在宋家的时候杭郁也不怎么跟张景接触,他在宋家甚至很少露面,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房间里。

    管家说,表少爷那是在认真读书,将来打算考科举。

    张景当时就冷哼一声,他要是能考科举,那我就能上阵杀敌了!

    后来张景发现,这话不假,他最后倒是考上了试,而杭郁,说不定上阵杀敌,还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也就在如此看似相安无事之后没多久的一天,那天张景在家跟姐姐一起做晚饭,灶下没有柴火了,他被姐姐指使到柴房去抱柴。

    正当他在柴房里挑好了一堆抱起就要走的时候,若有所感地抬头,就看到了柴垛背后,坐在那里的杭郁。

    傍晚时分,昏暗的柴房,杭郁的一双眼睛就跟那日在街尾的时候一样,像一头饥渴的野兽一样,随时都能杀人一般地盯着张景。

    张景吓得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地看着杭郁。

    直到确认了他没有威胁,杭郁才又对张景说了一句:“不准说出去。”然后慢慢地躺了下去。

    张景尽力地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回应了一声“嗯”,然后才僵硬地抱着柴回去。

    晚饭的时候,大哥回来晚了,说他跟朋友们去另一条街了,那个乞丐小鬼又出现了。

    只可惜跑得太快,等他们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张景默不作声地吃饭,就当没听到。

    爹娘问:“哪里来的小乞丐?”

    大哥说:“谁知道啊?上次大牛他们说起他,说只是看他面生,所以想拦住问两句话,结果二话不说就开打,说他看起来人小,结果打起架来又特别凶狠,大牛他们说如果继续打,他们说不定反而会跑,好在他最后打了老三之后就跑了。这次听说他还是一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被人搭话就打。但这次他比较倒霉,没占到便宜,挨了好一顿揍,眼看打不过了,就跑了。幸好他跑得快,否则等我们赶去了,绝对要他小命!”

    张景听得胆战心惊,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爹娘听完,还评价了几句,说可能是个小疯子,挨几次打就会离开黑水了。

    这一晚,张景等家里所有人都睡着了,才举着蜡烛,悄悄地去了柴房。

    杭郁还在那里,却悄无声息,张景站在他面前等了好久,才听到杭郁微弱的呼吸声,才缓缓地松出一口气,心跳也跳了回来。

    他在取柴发现杭郁的时候,就因为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又听了他大哥的话,张景猜测,杭郁应该是受了重伤。

    于是他叫了杭郁一声,杭郁没有回答。又用脚碰了碰他,杭郁还是没有动。张景最后用手指去试探了他的鼻息,微弱的呼吸代表着人还是活着的,只是张景很怕杭郁死在这里,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将他叫醒,如果叫不醒,他就去找宋家的人来。

    杭郁被张景叫醒了,他受了伤,很头昏,但是清醒过来之后,看着张景的眼神依然让张景胆颤。

    “回家去。”张景当时鼓起胆子对他说。

    杭郁冷眼看着他。

    “你这样会死。”张景又说了一句。

    杭郁却不在乎地说:“死不了。”

    但张景却坚持地看着他,杭郁冷眼威胁他,他也一样威胁杭郁,举着蜡烛对他说:“你要是不走,我就烧了这里。”

    杭郁微微一愣,然后无奈了,想了一下,他扔给了张景一锭银子,对他说:“你明天去帮我买药,有剩都是你的。”

    张景被他这话说得愣了片刻,眼神动摇,许久,还是慢慢地弯腰下去,把银子捡了起来,转身离开,离开之前,他又跟杭郁说:“你不能死在这里。”

    杭郁倒下去,又说:“我不会死在这里。”

    张景慢慢地回去,进屋之前,他看了一眼河对岸,宋家的灯笼彻夜都能亮着,就算隔着一条河都能让人看见。他心里恨恨地想,杭郁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看上了他们家吗?

    第二天,张景悄悄地跑了很多地方,他最终还是不敢买黑市上的药,因为他不认识,而是花了最贵的价格,在看起来人最好的老板那里,买了最好的药。

    直到他给杭郁治了四五次之后,他才有了能够分辨药材质量的本事。

    张景后来想,自己会走上医馆学徒的道路,或许也是因为杭郁这个契机。他不仅在这期间锻炼出了能够分辨药材好坏的火眼金睛,和无异伦比的议价能力,而且给杭郁多次包扎治疗过伤口之后,他锻炼出了对伤口的判断,甚至皮肤下的肌肉和骨骼的学习,最后还练出了一手很漂亮的包扎手艺,再短的布他都能给杭郁扎出一个蝴蝶结来。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是能立即做得这么好的,一开始的时候给杭郁擦伤口缝伤口的时候,他自己都感觉头皮发麻,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但不管他最初多么笨手笨脚,把杭郁弄得多疼,杭郁硬是吭都没有吭一声。

    张景当时一边觉得愧疚的同时,一边自我安慰,夸杭郁也是自觉,知道除了自己没人能给他处理伤口了。

    只是张景最后还是觉得不妥,他跟杭郁说,如果他不说痛的话,自己不知道他好没好,也不知道哪里还有问题。

    杭郁这才偶尔给张景一点反应。

    张景也问过杭郁,他是不是真的没感觉?

    杭郁说不是,他有感觉。

    至于为什么不吭,张景就没问下去,杭郁也一样没解释。

    就跟杭郁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出去打架,为什么要给自己弄一身伤一样,张景都没有好奇地去问。

    杭郁在黑水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到离开为止,张景细数了一下他出去打架的次数,大概也有十数次,基本上也就是每个月一次。

    他出去打架的间隔,取决于他养伤的时间,他养伤的时间,取决于他受伤的程度。

    基本上,杭郁除了第一次突袭黑水,打了张景大哥的几个朋友和张景,然后毫发无伤地离开之外,之后每一次都是带伤回来的,最重的时候不是头破血流,就是伤筋动骨。有好几次,张景都觉得他必须去看大夫了,但杭郁竟然能自己给自己看病,自己给自己开药,买什么药都是直接告诉张景。再就是杭郁的身体像妖怪一样,自愈能力非常的强,就算是伤筋动骨,最后也一样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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