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愈,一起回去吗?”
夏愈正在收拾东西,就听到祁一安的声音。
“好啊。”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两人上车,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房子向后走。
女生突然站起来,“凳子坏掉了。”
起身看到凳子上已经有很多碎开的痕迹,尖刺针锋相对。
夏愈把书包背上,要绕过祁一安到后面去,突然外套下摆被人轻轻拉住,夏愈疑惑地看向他。
“…坐…坐衣服上吧。”祁一安把手上的外套折好放在凳子上。
“咳,反正也挺冷的。”
男生穿着针织衫就这么坐在那里,眼睛没有移开,直视夏愈的脸,车窗打开了一点,微风吹进好像带来了雾气,让夏愈看不清楚脑子里的东西。
夏愈听话地坐下,有些懵懵的。
窗外的景色变得粉红,太阳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也让天空盛开出了美丽的花。
“我以前就想问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
“嗯,那是我妈妈的房子。”
女生愣住了,那不应该和爸妈一起住吗?
“你好独立哦。”
祁一安笑了一声,“一个人住挺好的,我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照顾,一个人也不用去面对那些虚假的问候。
夏愈点头,过了一会发现祁一安站在原地。
“祁一安,怎么了?”
走过去看到祁一安的脸色被吓到了,男生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没必要浪费表情,眼中带了嘲讽看向不远处一家三口。
父亲看上去很年轻,笑得和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一安的眼睛和他的有些像,母亲温柔地听着孩子说着话,被搂住肩膀的男生应该上初中了。
因为他穿的校服夏愈很熟悉。
男生敛下情绪,对女生笑道:“走吧。”
我只是…不习惯…
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不习惯。
夏愈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去说,这毕竟是私事。
“祁一安,你没事吧?”
“没事。”祁一安在心中沉沉压下一口气,语气平静,“你看得出来吧,他是我爸,我很多地方都像我妈,只有这双眼睛像他。”
“可我妈最满意的就是我的眼睛,她总说我的眼睛好看,其实我知道,是在说我爸的好看。”
祁一安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江城不大,但也不容易遇到,毕竟自己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
那男人从来没有找过自己,妈妈去世他也不关心,说不定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累赘了,自己这个小拖油瓶也早就忘记了,他在乎的只有那个小孩,和那个女人。
真够恶心的!
“你哭了。”夏愈递了一张纸给他,男生的眼睛泛红,像兔子一样。
好像被人欺负后受了莫大的委屈。
祁一安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没有,眼睛好痛,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眼睛这么敏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情绪并且表现出来。
可能是女生的语气太过温柔,也可能是太久没有这么关心自己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想要被关心,希望能有细腻的感知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你爸爸损失很大。”夏愈伸出手指细数,“你听话懂事,还会自己照顾自己,成绩很好,能有一个这样的家人是很幸运的。”
“有吗?”
夏愈瞪大眼睛:“当然有,你不知道以前家长会的时候有多少家长羡慕你爸妈,还去问你班主任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吗?你的事情学校里有很多人感兴趣。”
“那…”
“什么?”
那你呢?
你感兴趣吗?
“对了,鉴于今天某人哭鼻子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快要分别的时候夏愈停下来转身,兴致勃勃地看着祁一安。
快问我是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
“我听说如果每天折一颗星星放在告诉你秘密的人书包里,对着星星许愿,只要放够一百天!”
“接下来就会有好事发生!”
祁一安张大嘴巴,惊讶道:“好大的秘密。”
“嗯嗯,对呀。”夏愈拼命暗示,“你会折吧。”
祁一安郑重点头。
“要记得许愿哦。”
祁一安推开家门,把书包随意丢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躺在上面,无声地看着天花板,慢慢闭上眼睛。
房间里的寂静都能把人卷入无尽的泥泞中,窒息…无力…
重重的压力促使胸腔感觉到沉闷,陷入无法逃脱的危险中,祁一安想要挣扎,但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手脚,身体都被固定在黏腻绵软中,脑海中是有意识的,但并没有听见有什么声音。
房子里的男生呼吸困难,但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能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家里,在沙发上,外面的世界即将进入夜晚。
“安安——安安——”
“妈妈,我今天又考了一百分!”
小男孩开心地跑向女人,女人穿着大方得体的衣服朝着他温柔地笑。
女人鼓励他,夸赞他。
“我们安安真棒。”
小男孩眼里满是期待,问她:“爸爸呢?我要告诉爸爸去!”
女人的神色变得落寞,如同秋天枯萎的花,想要悄悄躲着,不与人说话。
——
“祁一安!我又没有告诉你!不要去找你爸爸!”女人变得歇斯底里,变得疯狂,可又突然蹲下来,慢慢抱着他,“我们俩在一起就好了。”
小男孩已经习惯了妈妈这样,点点头:“嗯,好。”
“呜呜,安安,我会给你想要的,我们不跟爸爸一起生活,好不好?”
女人感觉自己头脑有时清醒有时混沌,祁一安的眼睛太想他了!
就是那双眼睛,让自己喜欢上了他!
多漂亮的眼睛啊!
为什么拥有这么纯真漂亮眼睛的人这么令人恶心呢!
应雪时常抱着祁一安说着。
——
“祁一安,听说如果每天折一颗星星放在告诉你秘密的人书包里,对着星星许愿,只要放够一百天,就会有好事发生!”
那会有多少愿望要实现啊。
傻子。
祁一安从梦里醒过来,出门买了一盒折星星的纸,打开手机观看教程。
经过历练之后,一颗完美的五角星出现!
祁一安看着这颗星星,双手捂住它,合掌为一。
“平安。”
这是应雪常和他说的。
“安安,安安,祁一安,只祈求一安。”
“我们安安要,平平安安。”
祁一安的出生是被人祝愿的,他是怀着一位母亲对另一个人的爱出生的,也是伴随着母亲对他的期盼出生的。
父亲不常说话,但能看出来他是在乎这个家庭的,每天一束例行公事的花会带回家,应雪觉得丈夫虽然不善言辞,但爱都表现在行为上。
毕竟花言巧语的人很多,但都不一定做到。
可是,总是表现为好丈夫,好爸爸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吗?”这是应雪摔碎了三个花瓶后的话,也是应雪发现她的丈夫出轨之后所做的事情。
不是突然出轨的,是已经出轨了好久了。
应雪想到那男人这么多年都和外面的女人有苟且,他是怎么做到在外面偷情之后回到家还若无其事的呢?
以前朋友说过太完美的男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总有一天你会难以接受他另一面。
那时的应雪想啊,怎么会呢,我都会接受的。
都会…接受吗?
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呢?
我们可以离婚的,你想找谁就找谁!
为什么总是让人感到恶心呢!
那个孩子都和安安一般大了。
“那个女人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应雪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就连丈夫出去找人了都没有察觉到。
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想过。
祁一安就站在旁边,没有离开,听他们说完了全程。
男人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辩解。
“孩子都和安安一样大了,真是可笑!真恶心!”
应雪觉得胃里都在翻滚,随手抓了一个东西砸过去。
“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是我发疯吗?”
“我哪知道就那么一次,她就怀孕了。”
应雪觉得不可思议,什么叫做就那么一次,你又为什么会迈出这么一步呢!
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她的初恋,家里人不满意,两人分开,男人娶了她,因为她是大学生,家境也很好。
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走呢?
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当初不拼了命地和她一起走呢!
那为什么就屈服了呢?为什么要来祸害别人!
为什么不在遇到那女人之后和自己离婚呢?
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把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我们离婚!”
“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没有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应雪不想再去想,也不想知道,只要分居两年,自然就可以离了,这有什么的。
可她为什么抑郁了呢?
应雪不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啊,她在结婚之前还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是个开朗的孩子,是朋友眼里永远都懂得努力会让别人开心的人。
祁一安又一次拿出那本日记本来,是不久前舅舅快递过来的。
找到的妈妈的遗物。
【星期天,晴朗,开心,他早回来了,安安今天很乖,学校里今天体育课和同学比赛踢毽子,他踢了很多。】
【过年,回丈夫家,不大开心,为什么每年都再说这些话,做的菜我不喜欢。】
【回家,妈妈煲了最爱的汤,给了我和安安一样多的压岁钱,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安安生病了,头好痛,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像不适合做妈妈?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六一儿童节,安安带了小黄帽,可爱死了,现在我可以玩真人换装游戏了。】
……
【自从知道他出轨了之后,每天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我的安安怎么办?】
【我无法不恨,可为什么是我陷入黑暗!为什么我要这么难受!为什么是我去想我怎么这么失败!】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好难受,感觉整个人都要炸掉了,不明白为什么脑海中会有这么多讨厌的东西,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婚姻又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我不想生病,生病了,我的安安怎么办?】
【我要出去,不要在医院里,这里的人都好可怕,今天碰到一个人,一直一直哭,问她为什么,她不说,只是哭。】
【她不哭了,但情绪亢奋地过头了,晚上睡不着觉给我讲故事,但我要睡觉!!!】
……
日记中所有的事情慢慢变得少了一个人……
变得只有两个人在里面对话,只在记录两个人的日常。
祁一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在日记中有人那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应雪结婚之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变成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
后来即使应雪个人的情绪多了起来,那也是她崩溃的情绪。
祁一安合上日记本,说了句:“晚安,妈妈。”
“会平安的。”
随着一声“咔哒”打开家门,许琴进去换了鞋,果不其然,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你心思不在学习上,这样还怎么比得上别人!”
“我问过你老师了,今天放学甚至还比之前早了一点,今天不是你值日,从学校到家这段路程我比你都清楚。”
“你告诉我,你去干什么了?”声音越来越具有压迫性,让许琴不能张开口,妈妈给班主任打电话的事更让她觉得窘迫。
许琴咬着嘴角一言不发,可这个样子更让王晓生气,瞬间火冒三丈。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每天一副死样,让你说话不说,让你学习不学,一门心思不知道去哪了!”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和谁谈的!我找时间去问问你老师最近和哪个同学走得近!”
王晓离谱的猜想让许琴觉得心累,“妈!我没有谈恋爱,我已经在努力学了,今天是有一个节目在排练。”
女儿的解释更让她生气,“你,努力?!你要是努力这次期中考试还下降了这么多!”
“我都没脸见人了!这次家长会我不回去参加,让你爸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考得怎么样,你以为不拿成绩单给我看我就不知道了!”
“我告诉你许琴,以后别去参加什么没用的节目,你的成绩都顾不上还去干别的事情,给我下次把成绩提上去!”
“你不知道隔壁是怎么说我的,说我家的女儿再怎么学也学不过人家,你知道那家人有个孩子考上了清华吧。”
“好了好了,别说了,孩子刚回来就先让休息会吧。”许林在旁边说了一句,让许琴回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