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分队陆陆续续到达坑底甬道,万夏妈妈手忙脚乱的搀扶起遍体鳞伤的苏晴,连连骂她莽撞。
另一边,两只搜救犬似乎都确认了方位,训导员于是松开绳索,任由它俩一路贴地小跑的奔向前方。
不一会,L'aube在某处开裂的墙根下转了片刻,便与另一只双双趴下了。
队长知道这是它们确定地点的信号,当即跟着伏地查看起来。
直到听闻确实有异响自内发出,他立刻召唤队友上前。
随着工具的加入,凿墙持续约半刻钟后,内里终于得现光明。
青诚眯眼看着那仿佛照进灵魂的亮光,迸发出生命最后气力嘶声道:
“Help……”
声音之沙哑突兀,惊得墙外众人猛退数步。
而庄恕心脏狂抽两下后,居然鬼使神差的朝洞里大喊:
“An!是你吗?!”
惊雷击穿幽冥,残墙内将熄的火苗微微一亮,犹如即将凋谢的曼陀罗……
缺口被迅速扩大。
探照灯照射下,人们终于发现了那苦寻已久的身影。
而女孩早在听到庄恕声音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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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墓入口,霍修正和死命劝阻自己的邵宽争执不下,万父却忽然让他们噤声!
侧耳细听,甬道深处果真有一串急促且杂乱的嘈杂声。
三人极目望去,顿见那幽深的黑暗里,散乱的光源伴随着隐约的哭喊频频现于视野尽头。
当下万父再不容分说,他一把将两人推开,迎头便冲那处狂奔。
紧随其后的霍修,终于也见到那个忧心一路之人……
双方一照面,霍修和万父顾不得气味窒息,大声疾呼女孩的名字。
可无论如何叫唤,她们面若金纸的脸上,双眸紧闭得像再也不会睁开一般……
微凉的晨风扬起,人们终于脱离了腐朽恶臭的地底世界,伴随着天边第一道鱼肚白向人间急驰。
连闯数个红灯后,车子疾停在圣路易斯医院门前。
心急火燎的众人以最快速度将面目全非的女孩送进了急救室。
与此同时,大批收到消息的人们也朝着这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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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等待过后,倍受煎熬的亲属终于从医生口中获得了好消息:
经初步救治,目前两人已脱离危险,暂无性命之忧。
但她们体表均有多处伤口,且产生了严重脱水及电解质紊乱现象。其中,万夏除了脑震荡外,右脚的骨折还伤及了部分神经,所幸手术及时,预后应能完全恢复;
相较她的直接受创,青诚则是叠加反应,严重的外伤感染引发了并发症,且存在重度脱力的后遗问题。
目前两人都被安排进了特护病房以待进一步治疗。
夜幕降临时,青诚当先苏醒过来。
众人终于得知了那十数个小时里的惊心动魄。
胆颤心惊同时,万夏也恢复了意识。
劫后余生的两人隔床相见,所有的惊惶绝望与逃出生天的喜悦让情绪攀到了顶峰。
洪流再次决堤,各种监护仪器不断作响……
通过万夏的回忆,大家知道了更多细节。
感激不已的万夏妈妈当场差点没给青诚跪下,而万夏爸爸则激动地揽着庄恕眼眶泛红。
见到这团聚场面,身体好不容易恢复些许气力的青诚也急着要联系自己父亲。
可电话接通那刻,她只来得及叫了声“爸”便哽咽得再难言语。
听闻叶承德焦急的声音,女孩百感交集,最终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般,捏着话筒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苏晴紧紧抱着呜咽难止的她,众人不禁恍然意识到:
再坚强的外表下,她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二的小姑娘,却要历经那些成人都无法承受的莫大恐惧与极致考验……
过往种种再现眼前,霍修恨不能穿越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伴她左右护她周全。
而庄恕却深觉,这是冥冥中自有的默契,它不仅穿越了生死,还化作无法言说的感动,在此刻充斥内心,甚至抵消了疲劳……
次日,因此事惊动的多家媒体,纷纷围住了医院想方设法打探消息,以至政府方面来人,被堵了近十分钟才得进去。
跟院方了解大致情况后,探视官员向青诚万夏表达慰问之余,还表示治疗方面完全不必担心,当地不仅会安排最好的治疗方案,费用也会全额兜底。
“但赔偿嘛……”
这位法国外务官略一沉吟,抬眼看向中国大使馆代表。
葛代表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接道:“鉴于二位表述的事故起因,有含糊不一致的地方,所以我们需要进一步与二位分别核实。”
说着,外务官又看向面露不满的家属,再次补充道:“这很重要,不仅是为了还原真相,也是为了避免二次悲剧。”
听完翻译,青诚不禁与万夏对视一眼,她们明白,一定是提及躲进门洞原因时,两人都没说实话。
想到这,万夏眼中既有对青诚的感谢,但更多的却是怒火!
她豁了出去,直接用中文骂道:
“靠!我不就来个月经吗,不用跟他们含糊,没啥不好意思的!”
见万夏轰然开腔,法国外务官立即对青诚说:“她伤比较重,又不便行走,还请你借一步说话。”
无奈,青诚只好扶着霍修来到隔壁。
和苏晴双双坐定后,她又把事情经过从头说了一遍。
可出乎意料的,这位名叫索朗的官员不等翻译讲完便挥手打住了,而后拉近椅子对三人说道: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其实很抱歉,但也希望你们理解,毕竟那里离大学城太近,我们也要考虑到国际上方方面面的影响,未免引起恐慌,我恳请几位能按照官方提供的版本来统一答复外界。”
说完,索朗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苏晴面前。
霍修抢先一步接过,二话不说看起里面的内容。
只见这答复稿大意写着:此次意外全因两人游玩时不遵守公园的管理规定,擅自前往那未经开放的禁区猎奇所致,在坠入洞中后,幸得当地救援队全力营救,才得以逃出生天……
霍修越看越恼火,手中稿件渐渐被捏得变了形,他正要开口质问对方,青诚却神情淡默的点了点头。
见状,索朗不等翻译便喜出望外抢道:“你同意了?太好了,她同意了!我代表政府……"
可兴奋的话还未说完,又被匆匆进门的下属打断。
低语片刻后,索朗扶额道:“不好意思,在下得失陪一会,后面的事宜葛代表会……”
然而青诚这次也不等翻译便用英文问道:“可是那边不同意?”
索朗愣了愣,生硬笑道:“…确实如此,那位小姐可不像您这般通情达理……”
闻言,青诚冷冷打断:“通情达理这词可不适用于性命攸关的场合。”
说完她看向眉头紧蹙的索朗,不待其辩解继续再道:“但或许…我可以帮你说服于她。”
看着如释重负离去的外务官,霍修无法理解。
尤其当他接过苏晴手中那份所谓的补偿时,更是怒不可遏:
“开什么玩笑?姨,这还没当初我那小妈给的多呢!你怎么也答应了?”
说罢,他义愤填膺的看向青诚:“诚诚,你别怕,哥不会任人欺负你的,我定会想法叫他们赔出个天价!”
不料青诚却扯住他袖子:“不,哥…其实就算没这钱,我也会同意的。”
接着她仰头看向霍修:“你知道吗?深陷地底时,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拿着鱼骨棒的大胡子站在岛中问我:为了重获自由,你愿付出什么?
我答他:一切。
他打碎所有美酒骂道:哪怕命运如钝刀割头,未来颠沛流离?
我点头答是。
他癫狂大笑,让我做好痛彻心扉准备。
最后天裂前他告诉我:世界是一巨大的马戏场,名与利是最耀眼舞台,而他的一生,为了这舞台已离岸太远,以至最后求救时,都像在挥手告别……
未来他会将这些统统送我,且看我如何能不悔!
闻言,霍修和苏晴俱是一脸疑惑,青诚只好垂眸看向手中稿件:
“遭此大劫,又逢异国他乡,说实在…要没庄恕和他们,我和万夏运气再逆天也是绝无幸理的,所以此刻能活着见到你们,已让我明白:除生死外皆是小事。
既如此,又何必再生事端呢,况且他刚也答应了,日后一定会尽力排除隐患的,这都是我决定不再纠结的原因,希望你们理解。”
苏晴听罢长叹一口气:“也是,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能快点好起来早日回国,我真别无他求了。”
霍修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半月不见,诚诚又有长进,论格局,做哥哥的竟没你高了……”
青诚一句话逗笑了他:“可是哥哥,这长进的方法…我想你有生之年都不会想体验的。”
笑音刚落,大使馆的葛代表又来敲门,于是三人再度前往万夏病房。
好一通安慰后,俩当事人不由地泪眼婆娑起来。
青诚借此和苏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万家莫要再纠结那些细节,她们甚至愿意把自己所得赔偿也让出来。
见救命恩人如此一说,万夏和妈妈只好愤愤然答应了。
而早前与大使馆方面通过气的万父本意就是息事宁人,但碍于老婆和宝贝女儿的情绪却无从劝说,正左右为难之际,幸得青诚替他全了此事。
他将支票塞回苏晴,同时对这小恩人一家又多了份欣赏。
万事俱备。
两家接受完采访后,次日便有新闻报道了此事。
尽管被政府施压,隐瞒了大量细节,但两名异国幼女身陷万骨迷窟的离奇遭遇仍是引得各路媒体接踵而至,大有搞出个纪录片的趋势。
这下,不仅医院疲于接待,看守也出现了漏洞。
青诚和万夏都被人偷拍了照片,场面之纷乱,一度让前来探视的庄恕都气恼不已。
于是索朗二度前来,着手消除影响同时,悄悄将她们转移到了一处修道院改建的医院中。
那不仅风景绝美而且守卫严密,乃上佳的疗养地。
但即便如此,两人伤情稍定后,苏晴与万家仍是第一时间向大使馆提出了回国的协助申请。
临别前夜,庄恕再度探望二人。
恰逢黄昏,一番依依不舍的长谈后,万夏提出三人合影留念。
于是庄恕推着她的轮椅同青诚来到了附近花园。
可刚照了没几张,管床医生便来寻万夏。
最后只独剩两人。
一缕夕阳余光正好映上女孩清瘦脸庞,她微眯起眼,略带伤感:
“忽想起那日刚到,也是这样一个黄昏……”
正调整光圈的庄恕不由地抬起头来,见到了那让自己定格一生的画面。
少女素衣,额发随风轻舞。
众神仿佛栖息在她睫羽,苍白的容颜被暮色所映照,反倒泛起了圣光般的清韵。
盈波流转间,宛若星河游弋。
庄恕情不自禁按下快门:
“既已重返人间,那便多看看阳光照耀之地吧。”
青诚长长呼吸了口清新空气,冲他微笑:“有机会,真想邀你去我家乡,感受另一种人间暖阳。”
说着,她将脖上玉佩解下:“这是我自小佩戴的平安符,事实证明,有效可靠,你权当留个纪念吧。”
庄恕刚要推辞,女孩已不由分说塞进他手中。
他小心翼翼捧起这玉玲珑,细看片刻后握于掌心:
“An,中文有句话叫咫尺天涯。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妈其实是南京人,但我没告诉你,在首都还住着我姥爷,迟早我和妈妈会回去探望的……”
青诚看着少年的褐色深眸,轻笑起来:“难怪你说话总带股儿化音。”
庄恕缓缓摇了摇头,郑重再道:“所以,只要地球是圆的,你我终归还有再见面那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