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南方的边陲小城里,九五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清明后的傍晚,市里颇有年头的图书馆也到了闭馆时间。

    一个穿着靛蓝色背带裤,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将新借的图书仔细收进包后,在管理处留下了她借书证。

    上面端正的写着三个字,叶青诚。

    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女孩信步拐入后方那曲折狭长的巷子,熟门熟路寻至一处小院前,推开那斑驳的铁门就迈了进去。

    院内老旧破败,西侧院墙已然半塌,豁口处歪长的香樟树枝却繁叶茂,此刻正随风发出阵阵婆娑之声。

    一排门窗紧闭的平房前,有处随意搭建的厨灶棚,内里阴暗简陋,只余满地散落的煤渣清晰可见。

    青诚径直来到棚外,一边轻声叫唤,一边掏出了一小袋剩饭,像是要投喂什么。

    可半响都没有回应,她有些疑惑的蹲下身来,想要寻那些小毛球的身影。

    一摊殷红的血迹却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愕然望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靠于灶台死角,正双目似刀的盯着她。

    青诚被吓得一哆嗦,手中食袋应声掉落,撒了一地。

    惊恐之余,她定睛再看。

    黑影是名少年,他西装革履却面色阴沉,浑身皆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青诚条件反射就要后撤。

    可一团不明物却突然从旁蹿出,截断了她退路。

    青诚悚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

    那少年也跟着立马弹起,弓住身体按上灶台一侧。

    微光下,他的脸棱角分明却不带一丝血色,煞白吓人同时下巴还绷得极紧,似乎…在强忍什么痛楚?

    青诚僵在原地,一颗心怦怦直跳,她有些发怵的看着这不速之客,刚要开口,便闻脚下“喵”地一声。

    “花花……”

    认清是那只小猫后,青诚缓了缓,再度凝目向对方望去。

    这回,终于看清他外套之下,已然浑身浴血。

    以致那尚缠着哀纱的手,此刻只能死死的按着腹部。

    鲜血灼目,青诚愈加惊惧不定。

    然仅犹豫了片刻,她便试探性问道:

    “你这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少年无比警惕的盯着她,目光随斑驳的光影而摇曳,身后攻击已然蓄势待发。

    可女孩就这样站在最明亮的一束光里。

    清丽稚嫩的面庞除了害怕还有关切……

    “你是谁,为何到这?”

    半响过后,少年用略显生涩的普通话反问。

    青诚看着那摊殷红咽了咽喉咙:“我是帮钟叔喂猫的…你呢?流了这么多血,得赶紧去医院呐,这附近有近道,我可以带你去……”

    说完,她指了指平房后方,但少年仍是一脸戒备,于是只能拍了拍书包再度解释道:“钟叔你认得吗?他是图书馆门卫,我刚从那来,因为之前答应过他回老家时帮忙来喂猫,所以……”

    闻言少年眉头微松,他抬头警惕的看了眼半塌的院墙,又看了看青诚,终于咬了咬牙说:

    “有人要绑架加害我,此地危险,你想办法帮我打个电话……”

    刚说得两句,惊惶已挂上了女孩的脸。

    少年目光一暗,颓然再道:“算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原路返回莫要声张,路上遇到谁都不要说见过我,除非警察……”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摩托声,紧接着嘈杂的人声不断响起。

    少年脸色巨变,眉宇间陡现狠厉之色!

    他猛然从身侧抽出一柄黑伞递给青诚,同时指向平房角落那扇矮小的木门急急说道:

    “来不及了,先帮我躲上一躲,用伞尖撬开那门!快!”

    少年递来的其实是把暗藏匕首的武器,青诚当时并不知晓,她只是看着如临大敌的少年和地上那摊血,本能意识到了危机来临!

    迅速回头后,她扫了眼锁不上的院门,又环顾了一周院子,顿时明白了对方意图。

    当即二话不说接过黑伞就跑到小木门跟前,对着插销上的锁片硬撬起来。

    所幸门框老旧破败,青诚几番使劲,锁片便被撬离了门框。

    另一侧,少年也掩盖好了自己血迹,一见门开,立即三步并两步咬牙赶来。

    里头昏暗狭小,除了一辆老式自行车外,还东倒西歪的堆满了纸皮废品。

    两人根本顾不上那扬起的灰和密布的蛛网,一同闪身躲了进去。

    不料刚要关上门时,那卡槽却因位置改变,连带着合页脱离,无法再度由内闭合。

    少年禁不住低声咒骂起来,同时试图找东西顶门。

    而青诚略一犹豫,便低声道:“你藏好,我出去关。”

    少年一愣,情急下抓住她胳膊:“来的可是绑匪,会灭口的……”

    青诚额头一层细汗,眼底尽是恐惧,可依然颤声道:“他们要找的是你,只要你不出声,我喂我的猫,还是可以掩护的……”

    说完抽出手臂,义无反顾的打开了门。

    少年震惊于小女孩远超年龄的反应,眼睁睁看着她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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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上门后,青诚迅速将插销卡好,接着快步赶到正低头吃食的两只小猫旁。

    几乎就在她蹲地一霎,塌墙处冒出了个人,不一会院门就被一脚踹开!

    来者是两名中年男人,为首的面目阴鸾,脸上还架着副墨镜。

    而为其开门的则是另一瘦高个。

    他见院子里的青诚,立马用本地方言恶狠狠问道:“喂,有没有见到一个穿西服的男仔?!”

    青诚被吓得跌坐地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哆哆嗦嗦应道:“什么男仔?没,没见到。”

    墨镜男目光在青诚身上停留片刻,便逐一扫视起小院。

    与此同时他操着同样生硬的普通话发问:

    “小妹,你住这?真没见生面人?”

    青诚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们就是生面人阿,我只是来帮喂猫的,屋主他,他扫墓去了……”

    话音刚落,再次遁进厨灶棚的花花应答似的冲来人叫了两声。

    墨镜男看了看小猫,又瞟了眼地上被吃了大半的剩饭,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在抓坏蛋,电视你看过吧,里面那些穿西装的特务,有一个跑到附近了,你要是有什么发现,可要及时报告哦~”

    闻言,躲在门内的少年几乎要咬碎了牙。

    他隔着薄薄的门板咬牙切齿听着外头动静,同时默默弓腿,将黑伞利刃抽出,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这时,却闻小女孩怯生生道:“那…你们是警察吗?”

    墨镜点了点头刚要作答,小猫凄厉的叫声却抢先响起!

    遁声望去,原来是瘦高个想去搜灶棚,不巧一只小猫堪堪挡在了他道上,那家伙竟飞起一脚,直接将小猫踹到了外头。

    青诚双眼圆睁,急得声泪俱下:“阿!你…你别伤它,我如果见到人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墨镜皱了皱眉,斜眼瘦高个,用粤语不满的骂了句:“喂!斯文滴啊!”

    瘦高个连忙回头,闷声应道:“是,豹哥。”

    眼见瘦高个走向平房,逐一查看了门窗后,竟又要往小木门而去。

    青诚心头一紧!

    糟糕!

    千钧一发之际,老天仿佛冥冥中听到祷告,远处巷子中有人喊了一声。

    不一会,院墙塌方出现一人,他透过豁口语速飞快地向墨镜报告:“豹哥,那边拐角找着一片带血的玻璃!”

    话音刚落,瘦高个已跑到门口,再次踢开了铁门。

    墨镜快步跟上,临走前不忘扭头说:“小妹,那特务也许受了伤,你一会要见着了,千万记得讲阿,这里都有我们的人,你喊一声就行。”

    见青诚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墨镜终于不再逗留,跟瘦高个一起往巷子奔去。

    院门再度悠悠合上。

    青诚依旧怔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些许声响。

    猛然回头,少年自木门探出半边身子,鲜血已然浸透内衫,又顺着他指缝溢了出来。

    “他们讲假话,我不是坏人,他们才是……”

    尽管摇摇欲坠,他仍撑着门把第一时间作出解释。

    闻言,青诚一抹脸,快步上前直截了当道:“我信你,先进去。”

    说着,她抬脚将堆积的废旧挪开,扶少年靠墙坐下同时,警惕的看向院墙豁口,而后手脚并用的将木门一把带上。

    正当试图将那关不紧的门卡住时,少年踢来块白色泡沫。

    青诚心领会神,迅速将其塞至门缝下,终于固定住了木门。

    两人屏息敛气的听了会外头动静,直至确定院内始终安静如初后,方才长出一口气。

    青诚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的看向少年,以及他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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