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
颜寒站在舞台后台，紧攥着拳头，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她偷偷往舞台帷幕外看去，努力寻找颜德远坐在哪里。等找到了他，颜寒这才安心，不停地抚摸胸前，努力让心跳平静下来。
下一个就是她了。
“相信自己，没事的啊。”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做了个深呼吸。
前一位选手跳完，音乐与灯光逐渐消失。颜寒借着昏暗上了台，在舞台中央摆好自己的开场姿势。
她站在台上，瞟了一眼颜德远的方向。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往年出去比赛，基本上都是颜德远和奶奶陪她，没有哪年落下。今年在观众席上，她却只需要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颜寒心中漫过一阵苦涩，但很快随着音乐与灯光的亮起，她投入表演，将这种感情挥去。
舞蹈直到中段都还非常顺利，高潮一过，背景音乐忽然发出卡顿几下，随即没了声音。
颜寒正在平转，听见这个声响，脚猛地一软，整个人朝地上滑去。她及时改成了一个下叉，才没让观众看出来她失误了。
全场原本是寂静的，等颜寒缓缓站起来后，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碰到过，一般她会选择继续跳下去。她慌张地望向颜德远，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
她放慢舞蹈动作的速度，努力撑满留白的节拍，大脑一片空白。
后台也乱成一团，一群人围在中控电脑前。
颜寒的呼吸节奏完全被打乱，她咽了口口水，没有停下来，动作看上去像是被按了放慢键。
观众席缓缓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她到底怎么解决这个舞台事故。评委们也个个表情严肃，盯着颜寒看。
颜寒其实没有法子，她原本就紧张，担心因为熟练度不够而出差错。这下音乐没了，她就更把握不准节拍，此刻完全就是在瞎跳。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长叹一声。
紧接着，音乐忽然又响了起来。
颜寒心下一惊，大脑快速回忆这段音乐所对应的动作是什么。她迅速反应过来，将动作的速度与音乐节拍合上，将表演继续下去。
一曲舞完，颜寒如释重负地收了动作，站在舞台中央鞠躬。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评委们个个露出欣赏的表情。
可颜寒只顾着让自己冷静一下，这些全都没注意到，慌慌张张地就下了台。
下台之后，颜寒立刻猫着腰上了观众席，寻找颜德远的身影。找了一圈没找着，她拿出手机准备给颜德远打电话，却发现黎途给她发了信息，就在一分钟前。
【lt：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比完了？】
颜寒愣了下，点进浮窗，进入聊天界面。
【。：现在不应该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用手机？】
那边秒回。
【lt：老师不在，上自习了。】
【。：那也不能玩手机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你了，你应该好好上课。】
【lt：你不和我说话，我连课都上不下去。】
【lt：比赛还顺利吗？】
颜寒委屈地瘪了瘪嘴。
【。：有点不顺利，音乐中途断了，我也不知道我表现得怎么样，听天由命吧。】
【lt：这样啊，那这是主办方的问题吧。】
【。：确实是，但还是会有点影响的。】
【。：就当我运气不好吧，不过这次我确实没准备好。】
【lt：没事，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在我这永远第一。】
颜寒握着手机，虽然看得愣愣的，但还是很开心。
她坐在颜德远空出来的位置上，心情平复了一些，看着台上的选手跳舞。虽然是在看表演，可颜寒脑子里却满是黎途。
她觉得最近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最开始意识到是在篮球赛，黎途明明自己摔倒了，却先关心她。在食堂和张知特还有李良发生口角，黎途竟然替她大打出手。还有那天在食堂干完活，他说的那些话。
颜寒知道黎途是一个家教很好的男生，懂得尊重女生，必要时帮助女生，这一点从赵空原身上也能体现出来。
郑夕宁经常和她聊起赵空原，大多数是他们俩的约会细节。在她口中，颜寒能察觉到，赵空原也是个很好的男生，在照顾女生这方面很细心。
物以类聚，既然黎途的朋友如此，那他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如果换做是别人，黎途还会这样做吗？
他会先关心她有没有受伤，会替她打抱不平，会说“我会站在你这边”之类的话吗？
还是说，这些只是建立于他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之上呢？
颜寒自认为在人际交往上是个不太敏捷的人，但她也不会拘于一些小事，能翻篇的她从来不会过度计较。
可是这和黎途有关啊，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她都能记很久、想很多。
想着想着，颜寒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颜德远熟悉的嗓音传来：“你已经比完了？”
颜寒抬头，皱眉道：“对啊，你刚刚去哪儿了？”
颜德远示意她往里坐一个位置。颜寒照做，颜德远在她旁边坐下来。
“刚刚接了个工作电话。”颜德远说，“怎么样，还顺利吗？”
颜寒忽然有点不想和他坦白。
在颜德远这里，好像工作比家人更重要。奶奶没生病的前几年，颜寒每次放学回家都见不着他人，她基本上都和奶奶相处，和颜德远说不上特别亲。
小学那几年还好，但随着她越长越大，两性区别也让两人逐渐没了共同话题。
颜寒最需要家人的时候，颜德远好像总是缺席的。
从前奶奶在的时候，颜寒总觉得自己的后盾是奶奶。如今奶奶不在了，颜寒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她好像一个人走在岌岌可危独木桥上，四周是看不清的黑暗，而远方的终点她望不见。
她抿了抿唇，柔声道：“挺顺利的，你在这儿听结果吗？”
颜德远看了她一眼，刚想回答，手机却又亮起了屏。他示意了一下，接起电话离席：“喂，王校？诶诶......”
“......”
颜寒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与此同时，黎途正趴在课桌上睡觉，同桌忽然摇了摇他。
他人是醒着的，但懒得理同桌，故意没吱声。
同桌无奈：“你别装睡，是周圣希找你。”
黎途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望向教室门口。
周圣希背着书包，探出半个头朝教室里头张望，寻找他的身影。座位靠门口的男生看见，立刻吹起了口哨，戏谑地看向黎途。
“女神来找了！黎途！赶紧出去呀！”
黎途揉了揉头发，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在门边还故意踩了脚起哄的男生。
“嗷！我靠你真下狠手啊？”
他没理会，单手把周圣希拉到走廊上。周圣希被他粗暴的动作弄疼，皱着眉挣脱。
“你干嘛这么用力？很痛啊。”周圣希说。
黎途不耐烦地双手插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耐烦道：“什么事？你想去医院开药？”
“不是。”周圣希回答。
“不舒服了？”他懒洋洋问。
“不是。”她还是木木地答道。
黎途“啧”了声，皱着眉：“你非得我问到了才说？赶紧的，别在这浪费我时间。”
“我交男朋友了。”周圣希小声说。
他一扬眉毛：“哦。”
“你不惊讶吗？”周圣希抬起双无辜又水灵的眼睛，看着他。
“你爱跟谁谈跟谁谈，我高兴还来不及。”黎途笑道，“以后你男朋友保护你，用不着我了吧？”
周圣希支支吾吾的，抬眸看了黎途好几次，扭扭捏捏地不敢说。黎途皱眉，心里泛起个荒唐的想法来。
“别告诉我你也暗恋我。”黎途身子一斜，靠在走廊墙壁上，“周圣希，你不是说你眼睛不瞎吗？”
“我是眼睛不瞎啊，我怎么可能暗恋你，你少自恋了。”周圣希乜他一眼，“我妈发现了，叫我分手，想请你帮忙求求情。”
黎途拔腿就走，不料被周圣希扯住衣摆。
“诶诶诶，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力气，我衣服都被你扯变形了。”黎途连忙退回去，将周圣希的手打掉，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我都麻烦你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回。”周圣希死皮赖脸地说。
“......”黎途严肃起来，沉下脸，“我劝你好好说话。”
周圣希意识到，小声道：“对不起。”
“黎城都搞不定你妈，你觉得我能搞定吗？”黎途无视她的道歉，依旧态度不佳，语气冷淡。
“我妈把你当未来女婿，你说的话她当然听得进去。”周圣希笑起来，讨好黎途。
黎途沉默了。
他板着脸道：“娃娃亲这事你还要说多久？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这个拿出来说。我不会帮你去你妈面前求情，因为我在她那儿也只不过是个工具，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还有，你那个男朋友，知道你的病吗？需要我跟他交代清楚吗？”
周圣希愣愣地听着，有些委屈道：“你别这么凶，你好好说话。”
黎途别过脸，胸膛起伏，长叹一口气。他转回去，正色说：“你男朋友要是让你发病，你就来找我，听见没？”
“听见了。”周圣希垂着头说。
黎途转身往教室走。
周圣希最后挣扎了一下：“你就不能——”
他头也不回地打断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音刚落，黎途走进自己班教室，“砰”地一下把门关上。
晚饭时间，赵空原一边盯着不远处的郑夕宁看，一边给黎途夹了个肉丸。
黎途皱眉，把肉丸扔回去给他：“掉地上了？”
“啧！”赵空原伸手抽了黎途一下，“你兄弟我是那种人？”
“是啊，你小学和初中都干过这事，我都帮你记着呢。”黎途若无其事地嚼嘴里的椒盐土豆。
赵空原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谢谢你啊，帮我记得那么清楚，别太爱我了你。”
黎途：“......”
“今天周圣希找你什么事？她可是我们班的稀客呀。”赵空原说，“你们俩也有很久没说过话了吧？”
“嗯。”黎途并不是很想提到她，意兴阑珊，“她谈对象了，想让我在她妈面前求情。”
赵空原毫不犹豫地说：“她有毛病，她妈什么德行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所以我拒绝她了。”黎途自嘲地抬了抬眉，“不过我还是担心她会发病，她现在又谈了，我也不好干涉，这事有点棘手。”
“不是，你不早就想摆脱她了吗？你们俩都看对方不顺眼，现在这就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你还上赶着帮人家，你也挺有病的！”赵空原白他一眼。
黎途盯着赵空原，沉默了。
周圣希生父死得很早，从小又体弱多病，周阿姨一个人带她很不容易，再加上尤含漪和周阿姨是大学好友，黎城爱屋及乌，将周圣希视若掌上明珠。
起初黎途还是很喜欢自己身边有个小伙伴的，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爸妈工作都忙，没人陪他玩，只有周圣希陪着他。
后来，周圣希得病之后，周阿姨便要求黎途贴身保护她。黎途出于两家情谊便同意了，最早那两年，黎途几乎是一步不离周圣希，那两年也是她发病最频繁的。
近一年，周圣希的病见好，社交上也顺利许多，黎途这才敢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与厌倦。周阿姨那边都已经松了口，但黎城碍于面子，仍然要求黎途陪周圣希上下学。
这种生活，黎途早就习以为常，但也早就心生厌烦。
可他没办法，他摆脱不了。
“黎城那边不好解决。”黎途越想越没胃口，便撩了筷子，“要是周圣希有什么意外，挨打的还是我。”
赵空原叹道：“我真觉得你爸是不是太爱面子了，这样活得不累么。”
黎途笑了下。
“我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