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高二四班教室，物理课。
黎途一手撑着头，一手转着笔，虽然脸朝着黑板，眼睛也盯着写板书的老师，但根本不在状态。
她为什么不给他发信息。
黎途微微皱起了眉，偏过头问自己的同桌：“诶，如果要你去参加个比赛，但你特别擅长这个东西，也得过很多奖，赢了很多人，比赛前你会紧张吗？”
同桌想了想：“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东西。”
黎途“啧”了声：“假设啊，你假设一下。”
同桌瘪了瘪嘴：“黎途大神，这问题我觉得应该问你自己吧？你竞赛这么厉害，那你每次去比赛前还会紧张吗？”
“不会。”黎途脱口而出。
同桌白他一眼：“那不就是了？”
哦，原来是这样。
黎途转过头，继续转着笔，看着窗外。
原来是因为她不紧张，才不给他发信息的。可是，她离开家乡，也算个不太好的情感吧？不是有个什么余中光，写了首乡愁来着？
怎么背来着？
黎途挠了挠头，正打算再转头问同桌，脑门忽然被重重砸了一记。
粉笔落在黎途与同桌之间的桌子上，掉下些碎屑来。
他看向物理老师兼他们的班主任陈然。
陈然站在讲台上，还保持着抛物动作，表情有些愤怒。
“黎途，你再找同桌讲话试试？！你这几天上课怎么都这个状态！”陈然低喝道，“给我坐直了！”
黎途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乖乖地将手摆在一旁，没再轻浮又懒散地转笔。
陈然看他改正态度还不错，便点他起来回答问题：“来，你来给同学们讲讲这道题，怎么写。”
黎途迅速在桌下戳了戳同桌的腿，同桌立刻小声说：“57页第15题，他刚刚讲完第一小题了。”
他了然于心，慢吞吞地站起来，身下椅子发出被移动的清脆声音。
黎途慢慢悠悠地走上讲台，在这个过程中，他迅速浏览电脑屏幕上的题干和陈然的板书，而后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
差不多了。
黎途走上讲台，拿起一支新的粉笔，走到板书旁边，开始解题。
这道题并不难，比起他平时做的竞赛题简直小巫见大巫。黎途三下五除二就将题目写完，边讲边写，写完最后一个数字之后，还习惯性地问了句：
“听懂了吧？”
底下的同学们都听得全神贯注。其实四班的同学更喜欢听黎途讲题，因为陈然的解题思路总是一成不变，甚至称得上有些死板，只跟着教科书走，而黎途会有更多不同的方法，另辟蹊径，思维也跟学生更接近。
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说：“听懂了。”
说完，大家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黎途的同桌转过去和后桌笑言：“老陈是不是要气死了，他刚刚讲题没人跟他互动，现在黎途上去我们都听他的。”
后桌：“没办法啊，谁叫我们平时都让黎途讲题，习惯了都。”
同桌转过去，抱臂看着黎途，叹了口气：“也是，他除了傲了点，其实人还是很好的，毕竟能招架得住我们全班四十几个人的问题，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陈然平时就很欣赏黎途，现在他既然把题解出来了，也没继续为难他。黎途将粉笔扔回粉笔盒里，经过陈然身边要回自己座位时，被他揪住。
陈然低声说：“上课给我认真点！”
说完便放开了他。黎途轻松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他了。
课间，黎途周围空无一人，大多数人都出去接水了。他伏在课桌上，在底下看手机。聊天界面依旧毫无动静，颜寒的头像也是亮着的，可她就是不给他发信息。
他点开与颜寒的聊天框，盯着昨天晚上凌晨他给她发的信息。
【，：你在宾馆住的习惯吗？睡得着吗？】
黎途皱起眉。
怎么回事，你不给我发信息也就算了，哥都主动给你发了，你怎么能不回啊？
他垂下手臂，打算再发一句。手刚碰上屏幕，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黎途不慌不忙地抬起头，已经做好被陈然骂的准备，却看见一张赵空原的大脸。
他乜赵空原一眼：“你闲的蛋疼？别没事就往我这跑。”
赵空原将他的水杯“哐”地一下放在他桌上，在黎途旁边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双手撑着膝盖。
“你个白眼狼，哥们帮你接水呢！”赵空原戏谑道，“最近得相思病了？上课走神，还偷偷带手机。”
黎途瞪大了眼，拿起桌上的练习本冲赵空原面门扔：“你有病？谁得相思病了？”
“你呀，小王子途途。”赵空原笑得很贱。
黎途差点吐了：“闭嘴，别在这恶心人。”
“诶，寒假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俩不对劲，跟我说说呗？”赵空原挤到黎途座位上，和他坐同一张椅子上，“小心被老陈发现啊，不然得扣好多德育分了。”
黎途半个屁股掉在下面，硬是用腰腹撑着，窝着火说：“建议你多看看学生手册，根本就没有这条规定，老陈唬你你也信？你没看见那些艺术班的人手一个手机啊？还大摇大摆拿在老师面前。”
赵空原低头指着他的屏幕说：“那你这里干嘛和颜寒说，‘校纪校规都犯遍了，不怕这个’。”
“呦呦呦，还‘犯遍了’，还‘不怕这个’！”
他故意说得阴阳怪气，声音像个太监公公。
黎途意识到手机上的聊天都被他看光了，一巴掌将赵空原推开：“滚！死远点！”
赵空原被推开后又一屁股坐在旁桌座位上，隔了条走道，正色道：“我正经的啊，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了，以前我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从来没有！”
黎途白了他一眼：“颜寒之前帮过我，上点心怎么了？你不担心她吗？她一个人在外面。”
赵空原理所当然地说：“我可没说我不担心她，但她不是有她爸爸陪着吗？你在这瞎操心什么？”
黎途瞪着他，竟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忽然灵光一现，语气若无其事：“颜寒昨天跟郑夕宁打过电话没？”
赵空原不明所以：“我怎么知道？这才早上第二节，你看我有机会和她说上话吗？而且郑夕宁最近好像不打算和我们俩一起吃饭了，她说他们班有一对被发现了。”
“哦。”黎途生硬地说，将手机塞进抽屉，“你别多管闲事。”
赵空原咂了咂嘴：“你这就不够兄弟了啊，你要告诉我你喜欢颜寒，我可以帮你追的呀！”
黎途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空原：“你说什么？我喜欢颜寒？”
“哈！你自己听听，这话说出来谁会信？”黎途急眼了，觉得周身忽然变热了起来，扯过草稿本就开始给自己扇风。
“......”赵空原无语，“那你这么激动干嘛？”
黎途扇着风：“我没激动啊，我就是觉得你也太不了解你哥们儿了。”
赵空原一脸的“你倒是展开说说”，抬眉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什么？”黎途将草稿本摔在桌上，“信口雌黄，口说无凭！”
赵空原“啧啧啧”地摇摇头：“真是跟我们段一呆太久了，你小子居然会用四字成语骂人了。”
“你管我用什么词语骂人！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了！”黎途抱臂靠在椅背上，“以后不许出去乱说我喜欢谁，我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生。”
赵空原没来得及再损他几句，上课铃就打响了。他只能坏笑着冲黎途抛了个媚眼，回自己座位去了。
黎途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接下来的英语课竟然破天荒听得很认真。英语老师看他把头翘得老高，于是就点他起来翻译。
“There’s a bitter irony here......”黎途皱着眉念道。
他英语是真的差，但发音却是真的好，小的时候跟周圣希一起上过外国家教的口语课。
这里总共就五个单词，可他不会的就占了两个。同桌看他被老师点起来，知道他不会翻译，于是就在下面小声提醒。
“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黎途压根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记得“bitter”的意思是“严寒的”。
他胡诌道：“这真是个莫大的寒冷。”
全班寂静。
两个词全部翻错。
但大家并没有因此嘲笑他，因为黎途平时上英语课就睡觉，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英语老师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该对你抱希望，‘bitter’在这里是‘莫大’的意思，‘irony’是讽刺！坐下！”
黎途板着腰笔直地坐下来，转着笔在英语书上写下“irony”的释意。
即将下课的时候，黎途料到赵空原肯定又要过来对他阴阳怪气，就将水杯里的水一股脑全部喝完，等下课铃一打响，就冲去了厕所。
英语老师比他走得晚，见黎途冲出教室，走时还不忘和同学吐槽：“听说过懒人屎尿多，这下他让我开眼了，有些牛人屎尿也多。”
听到的同学全都哈哈大笑，等黎途回来，赵空原把这话原封不动转给他听，前者又是给他劈头盖脸一顿损。
晚上回到寝室，黎途躺在床上，依旧盯着天花板看。
徐佑躺下来前警告黎途：“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发情了还是怎么样，今天晚上给老子老实点，不然我直接上去表演贞子给你看啊！”
全寝室大声笑了起来。
楼下宿管听见，大声吼叫：“哪个寝室还在讲话？！安静点！”
所有男孩立刻闭了嘴。
黎途暗自发誓，今天晚上他绝对只看一次，就一次，要是她没回的话，他就乖乖睡觉。
这么想着，他翻身摸出手机，点开聊天。
果不其然还是安静得出奇。
他点开聊天框，往上翻看记录。
12：13。
【，：吃饭没，吃的啥。】
14：05。
【，：你干嘛呢，怎么不回信息。】
17：59。
【，：喂！】
21：20。
【，：你理我一下呗。】
黎途看着隔一段时间就发出去的单向信息，叹了口气，正打算关掉手机，忽然瞥见最顶端以后的状态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就差在床上坐起来了，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双腿下意识蹬了两下。
下铺的徐佑受到床震：“......”
黎途聚精会神地盯着聊天框顶端，这个“输入中”时隐时现，大概两分钟后，它重又变成了他给她的备注。
“......”
什么啊，有话你倒是说啊。
黎途立刻点开输入法，打下：你想说什么？
还没发出去，那边就回了过来。
【颜寒：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晚上练到很晚，跟夕宁打完电话就睡觉了，没看到你的信息。今天早上在踩点找舞台方位，下午也在练习，对不起对不起！】
她还发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黎途忍不住笑出声，删掉框里的文字。
【颜寒：宾馆挺舒服的，没有失眠。】
【颜寒：吃的外卖，邻省有家拉面特别好吃，下次有机会带你们去吃。】
黎途根本收不住嘴角。
【，：没事，你回了就行，不然我会以为你失联了。】
【，：有这么紧张吗？练习这么多次？】
【颜寒：心里没底，太久没去上课了，老师这次也不在身边。】
【，：别担心啊，哪次比赛你不是拿第一？】
【，：相信自己就好了。】
颜寒窝在被窝里，看到这四个字，心中漫过一阵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