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吴姨端了汤出来,见朱嘉诚还没动,不住催他:“多大的人了,洗手还要人催。”

    朱嘉诚得了催促,笑转身进入盥洗室洗手。

    朱嘉诚随手掀亮电开关,盥洗室顷刻间打出亮堂堂的白光,朱嘉诚被一瞬间的光晃到眼,适应后掀开水龙头,水声哗哗,朱嘉诚将手打湿,打上洗手液,不慌不忙。

    用洗手液搓出泡沫,手上滑腻腻的,放进水里揉搓按捻,在水流的冲刷里,手被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朱嘉诚下意识抬眼,墙面上一面圆形轮廓的镜子被擦拭的干净锃亮,在白色灯光下,朱嘉诚的身子被印在镜面上,朱嘉诚入神地看,作为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人,他自认为他的脸在众多同辈以及同行里颇为出色,可眼看着同行好友一个个成家立业,在圈里秀成绩秀恩爱,唯独他的事业和爱情一个都没成。

    有时候他真怀疑是不是他的脸不招桃花不旺事业,以至于毕业至今一直待业在家。

    现在再看他的脸,明明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形象,经过一个月的餐风露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双眼肉眼可见的凹陷,连带着还能看到惺忪肿胀的双颊和下巴,如果不是知道是自己站在这里,怕是他自己都会错认为是丧尸,这一个月以来积累的怨气都叠在脸上,呈现出来的全是病态。

    他取下剃须刀,照着下巴剃了起来,眨眼间,下巴就变得光秃秃的,如同被砍完树的森林,朱嘉诚弯下腰,冷水对着脸冲刷了个遍,再抬头看时,双眼不再迷离,双颊也似乎不再肿胀,也不知道是不是洗了个脸的作用,他竟然轻松了不少。

    朱嘉诚从架子上取了毛巾擦干脸和手,反手将毛巾搁在架子上,出门,熄灯,吴姨已经替他盛好饭了。

    落座吃饭,吴姨已经把一只鸡腿放进朱嘉诚的碗里。

    朱嘉诚欣然接受,抬眼看吴姨,说:“姨,你不用这样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会自己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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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姨本名吴章霞,是他的母亲吴海霞的亲姐妹,两人是孪生姐妹,不仅长相一致,就连生活习性也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婚姻。

    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因为家庭等各种原因,被迫放弃学业结婚生子,吴海霞是其中之一,嫁了个农民工,早早的怀孕生子,吴章霞不同,坚持完成学业,嫁了个有钱人。

    因为家庭原因,家里人劝两姐妹回家结婚生子,吴海霞哭哭啼啼接受,吴章霞则断然拒绝,毅然决然地离开家,宁可和家人断了关系也要去上大学,谁也不知道,离了家人的帮助,吴章霞是怎么权衡赚钱和学习的关系上学的,在大学,认识了她的丈夫黄程煜,两人因为丰富的学识相识,被青春靓丽的气质和魅力相互吸引,最后结婚。

    当然,这一系列操作被朱嘉诚外公看来是忤逆父母之命,最后断绝了关系,就连二人结婚,递了请帖,婚礼也拒不参加,自此二十多年没来往。

    估计他外公也是气急了,毕竟这个做法,在当时,是挺重的。

    婚后二人甜蜜幸福,合作开创自己的公司,育有一名可爱的小宝宝黄子添,可是好景不长,生下黄子添没多久,黄程煜在一场商业活动中遇到火灾,整场活动无一生还。

    自打黄程煜死后,吴章霞受尽黄家人冷眼,生活质量明显下降,为了养活她和孩子,她开始全权掌控黄程煜的公司,一边雷厉风行地赚钱养家,一边含辛茹苦地把黄子添养大。那时候,墙倒众人推,工作处处是困难,也阖该吴章霞大富大贵,碰上当年那样的时节,百废俱兴,国家大力发展经济,建设社会,吴章霞凭借敏锐的觉察力,适时转变风向,干脆利落投入到国家建设当中,做了第一批与国家交好的企业,两者相互合作,关系紧密。

    吴章霞和黄家人断了联系,又和吴家断了关系,守着万贯家财和她的宝贝疙瘩一生活,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不来往,吴家对这个名字三缄其口,导致朱嘉诚向来没听说过他还有吴章霞这个姨,一直到他上了大学,无意中碰上送儿子黄子添上大学的吴章霞。

    吴章霞也是厉害,凭借着记忆中二十多年姐妹的模样,认出了他,此后,吴章霞母子二人常常和他有所往来,生活上得了她不少照拂。

    ......

    总而言之,吴章霞的事迹用现代的话说,那是叛逆,可用当时在年轻人的话说,那是打破桎梏,冲破牢笼,追逐自由的典范,朱嘉诚挺佩服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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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时间不见,吴章霞似乎有太多话要说,一张嘴像匹马一溜烟,跑了十万八千里,朱嘉诚拿着汤勺舀了一勺鸡汤,饶是这样,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吴章霞的话,途中相亲公司发消息来,“知道你回来了,跟你说一下,你姨拒绝了所有你物色好的相亲人选。”

    朱嘉诚埋头就着鸡汤吞了一大口饭,等到咽下肚去,这才抬头,问:“姨,我之前和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

    吴章霞正往嘴里送饭菜,闻言,手抖了抖,米粒落了三颗,吴章霞没去看朱嘉诚,低头捡拾米粒,支支吾吾开口:“你姨父都去世多年了,我没这个打算。”

    朱嘉诚先是看了眼打落的鸡汤,再抬眼仔细地看吴章霞,灯光下,吴章霞化了妆的老脸似乎染了一抹红晕,朱嘉诚说:“姨,再婚怎么了,您要像以前那样追求自由……”

    吴章霞埋头吃饭,手上筷子却戳在碗底不曾放进嘴里,朱嘉诚尽数看在眼里。

    朱嘉诚还想说什么,吴章霞忽然抬头,朱嘉诚猛地一顿,鬼使神差地看她,吴章霞温柔地看他:“可是我还有你啊……二十多年未见,我和妹妹的姐妹情断了!可是我还有你和黄子添啊,你俩都不结婚,叫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哪有心情结婚?”

    气氛越聊越尴尬,话越聊越少,朱嘉诚索性不开口,佯装吃着鸡汤,冲吴章霞笑,赞许道:“吴姨,这鸡汤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这些年,丧夫的吴章霞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富婆,身体保养得当,肤色白如凝脂,身姿不减当年,无论哪一样,单拎出来都能让人追捧,像她这样,自然不乏追求者。

    追求者中,既有那些同为成功人士的同龄人,也有那些不想好好工作的小鲜肉,然而吴章霞却一个没接受,这让朱嘉诚和黄子添都疑惑不解。

    也许吴章霞为了缓解气氛,她忽然发了条微信,朱嘉诚抬眼看,吴姨推荐了一个微信好友。

    “你加一下这个姑娘,她一个月前预约拍照,我跟她说,你没在,等你回来了你们另约时间。”

    朱嘉诚听着吴章霞的话,放下碗筷仔细端详,吴章霞看了心里好笑,就跟手里捧了宝似的,朱嘉诚点开名片,名字是单字一个,照,头像是一张落日余晖,还挺配。

    朱嘉诚手上在屏幕上轻点,有那么一瞬网络延迟,眨眼间好友申请已经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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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晚饭,吴章霞就离开了,本来吴章霞还打算洗完碗再走,被朱嘉诚拦住:“姨,你回去吧,今天太晚了,这有我呢。”

    开着水流,水声哗哗淌过脏面的碟子,白色灯光化在如注的水流里,乱了朱嘉诚的眼。毕业这些年,一事无成,朱嘉诚把重心放在梦想上,为了梦想,几乎各大摄影赛事上年年都有朱嘉诚的身影,就连几大主办方都认识了他,每年参赛还会调侃一下,然而年年陪跑,为了生计,吴章霞建议他可以用摄影机给顾客拍照,接一些外单养活自己。

    朱嘉诚听了吴章霞的话,开起了一家店,做起了网络账号,一边接单子过活,一边准备参加比赛,吴章霞对这件事还挺上心,彼时的她已经退居幕后,交给自己的亲信来管公司,进入了半退休状态,然而为了他,吴章霞主动利用自己的人脉来为朱嘉诚揽客,连黄子添看了都说吴章霞偏心,自己儿子的事业一点助力也没有,反观朱嘉诚,多年积攒的人脉居然都用上了。

    吴章霞笑骂他:“胡说!你从小到大,你的大小事哪件不是我处理的?你学音乐买乐器,哪件不是我出钱的?现在要出道,我的人脉帮不上你!帮了你那么多,居然还反咬一口,真是‘不孝子’!”

    再后来,吴姨俨然成了朱嘉诚的代理人,平时的接待和预约工作都由吴章霞包揽,成了名副其实的再就业者。

    朱嘉诚和黄子添都劝她,她不听,反笑说:“嘉诚,你不要有负担,我平时在公司做惯了那些事儿,你学的和我学的不一样,我正好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工作是什么样的。”

    黄子添凑近:“妈咪,你看看我,我也是年轻人,和你的专业也不同,你也可以做我的代理人,也就是经纪人。”

    吴章霞佯装对他劈头盖脸地骂:“我这么些年推销你还推销得不够吗?”

    言外之意是让他识趣的滚开,她要做朱嘉诚的代理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黄子添看得真切,配合着演,委屈地跑开:“妈咪不爱我了~”

    没办法,朱嘉诚只能象征性的给工资,这个过程其实相当麻烦,吴章霞不仅负责接待工作,还负责管钱,到时间打钱入账,所以朱嘉诚每回收到钱款,都会再操作把一部分打给吴章霞。

    ……

    毕业以后,朱嘉诚跟着吴姨到深圳定居,最初,住在吴姨家中,后来凭借自己接单赚的钱,买了一套小房子,房子虽小,五脏俱全,在市中心的旁边,这样的房子还是不错的。

    洗干净碗筷,朱嘉诚擦干净手,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先把照片拷贝到电脑上,行李该洗的扔洗衣机里洗,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中途,朱嘉诚抬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一个月拍的照片也委实多,大半个小时过去依然还有很多没上传,朱嘉诚打算先去洗个澡。

    他进入盥洗室,打开灯,关上门,脱-光衣服,脏衣服丢到篮子里,打开莲蓬头,水管哗啦一声,水从高处落下,浸透全身。

    最初的水还是冷的,朱嘉诚却犹如猛兽扑食一般,迫不及待冲进冷水里,天气渐凉,他的身子入水的一刹那,几不可察地抖了一抖,接着水开始回暖,水汽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身影在水汽中也看不真切,他把身体全身揉搓了个遍,十分惬意。

    关上莲蓬头,挤出洗发水和沐浴露,涂抹全身,打出泡沫,水汽氤氲,重又打开莲蓬头,花洒的水像一粒粒米落在身上,噼里啪啦,像放鞭炮炸开的碎屑,打得生疼,泡沫就在这样的水里被冲开,落下地上,流入下水道。

    水汽氤住镜面,什么都看得恍惚,朱嘉诚看见自己肉色的身体在镜面上只留出一抹肉色,他鬼使神差地在镜子里抹了一把,小麦色的皮肤展示着健康,精瘦的身体又透露出力量,尤其是他的脸,已然看不出疲惫和病态。

    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朱嘉诚走出房间,惦记着发送出去的好友申请,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一看,添加好友还未通过,他并不觉得奇怪,世上百样人,人人不重样,兴许人家现在有事在忙。

    他放下手机,恰巧乜到电脑上,照片已经拷贝到电脑上,朱嘉诚在工作台前坐下,一张张浏览起来,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在所有拍摄工作结束以后,浏览统筹所有照片,想凭借第一印象确定筛选参赛照片。

    从头看到尾,的确选出了不少照片,直到最后一组照片,他愕然顿住,面上风平浪静,后背却惊出一身冷汗,似乎是不敢相信,似乎是回过神来,他的手慌得狂点左键……都有都有!

    最后一组照片是他昨天拍的,他习惯一大早出营地工作,以营地为中心,往不同方向行走,昨天,才走了小半天,路途中就看到了破庙。

    初到破庙时,还是早上,太阳刚出来,他趁着日光正好,抢时拍下了破庙清晨的全景。

    破庙里面是真的破,清晨的阳光通过残破的瓦片漏下,在黑暗的庙里亮起一道光明,墙上、朱红大柱上蛛网纵横交错,仔细看角落里还有按兵不动的狩猎者,地上长满了杂草,有几株已经长到齐腰,只剩下几尊像保存稍微完整。

    他把重点放在佛像上,开始清理收拾和小心维护佛像,佛像为女相,眉眼轻佻,手诀张扬,衣着艳丽,显得妖异,和他这一个月以内所见过的都不大一样,朱嘉诚估摸着是和东南亚的文化发生了融合,产生了这样的妖女佛像。

    清理工作结束以后,朱嘉诚从不同角度寻找最佳拍摄角度,为了和前面的日光元素保持一致,他还特意挑了一个方向背着日光拍了几张,拍下时才中午,日光投下,每尊佛像都感觉熠熠生辉。

    朱嘉诚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还是如此,但凡拍到佛像的照片,佛像的脚上、膝上、手上、肩上、头上,都趴满了怪物,正朝他呲牙咧嘴,尤其是不同的角度拍出来的照片,怪物以不同姿势冲着他,就好像……它们看得见他一样。

    破庙、佛像、照片,那时那景,他犹记得,他拍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的啊,此时此刻,照片里的那些是什么……他吓得太阳穴突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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