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和仙魂均已到手，司锦稍稍安心。
到了客房，卫修珩把金票置于桌面，却不急着吸纳龙骨玉，说道：“看到这副仙根仙骨时，你反应为何如此大？”
仙根仙骨都是从原主身上剥离的，仙骨取自颈骨，仙根取自丹田。仅是目睹他拿起它们，身上相应的部位便隐隐作痛，她干巴巴道：“我……要跟你谈谈。”
将心一横，别管那么多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眸光一动，司锦已端了两张小板凳，正襟危坐，仿佛将要进行重要会谈。卫修珩从善如流，顺势而为，等着她和盘托出。
“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她直视着他，“我不属于三界中的任何一界，亦不属于四海八荒中的任何一个部洲。我曾说过我家在东土，是，确实如此，只是它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倾诉了实话，担子反而轻了。
卫修珩如鲠在喉，他原便有所预料，但听她亲口表述，仍然难有实感。
司锦忍不住抠抠手，察觉到后又摁住自己的小动作，说道：“我也不是现在的我，本来的我应该死了。虽然长得都一样……但，呃……”她绞尽脑汁，想不出怎么表达了。
“魂体不同？”他说道。
还是他描述得准确，她点点头：“是这个理，以前没跟你透露过，不知道算不算骗人呢。”
被卡车撞后的日子都像偷来的，能延续生命她已经知足了。
卫修珩起身，召了灵泉濯手，说道：“算与不算暂且不提，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那个啊。”司锦没在意他的突然强势，坐得更端正了，“因为这身子的原主，就是仙门弟子啊。”
“你知道仙界有个剑派叫万延宗不？原主就是那儿的，她估计是几十年前的人了，跟你初遇时我刚上了她的身不久，被他们踢下来后我才到了南涡。在仙界时，一直被关在牢里，不见天日。啊……我还记得，当时还有个室友……”
她捋顺节点，一个个回忆，突然记起来还有小黑蛇室友，却越想越不对，拧着头发纠结许久，说道：“你能不能化个原形？”
小黑蛇和他的原形一样都是黑蛇，记忆重合。
原该她自我解释，如今却要他变个原形。卫修珩无语凝噎，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腾的一下，衣服落地，只见一条鳞片分明的大蛇。
司锦凑近了仔细辨认，二者大小不同，很难看出差别，不一会儿便放弃了，改口道：“当时在那个刑房里，居然莫名其妙有条黑蛇，不过比你小多了。”
她边说边伸手比划，“喏，差不多这么大......你们蛇族中有这般大小的么？或者说那条是灵蛇？可我察觉不出仙气......”
察觉不出就对了，敢情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以前提过妖族灵力缺失后形态会缩小，看来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暗示到那份儿上仍想不明白，卫修珩觉得他也没什么添加说明的必要了，含糊道：“估计是谁带上去的动物吧......然后呢？你为何会死，这身体的原主又为何而死？”
“我在路上，被大车撞死了，她被全师门联合欺压，被风刃削死了。该说的我差不多都告诉你了，有没有很惊讶？其实我根本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你如果想解除子母蛊，就趁这个时候解。”她道。
他没来由地升起一抹火气，说道：“你还没替我杀了兄长，解除什么！”
“哦哦......你居然没反应，正常人难道不会很惊讶么。”司锦还是忍不住问道，“为啥不惊讶，是不是你早就猜到了？不会吧......”
卫修珩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心中的正确答案压下，随便扯了一个，道：“不问来因，是蛇族的规矩。”
她不懂蛇族规矩，懵懵点头。
是啊，她就没见过他震惊过几次，这人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好像什么事都见怪不怪。倘若她亦能活一千年，应该也会这样。
可她仍然觉得哪里说不过去，他就不多问问她么，知道她是个夺舍的，还能这么淡定，真真非人也。
仙根和仙骨，配齐了一整套仙魂。按照年数来算，还是具新鲜的尸骨，司锦摸着自己的骨头，有些出神。
就算得到了仙魂，时机不到她也飞升不了，仅可入药搓成丹丸，但这跟吃自己尸体有什么区别？！
讲实话，她不嫌弃自己的尸体，尝一尝也不是不可以。
“话说回来，你的龙骨玉呢，准备何时炼化？”她提他修炼，“一炼化完，蛟族的族老就要迎你了。”
青玉中裹着一块白骨，骨刺林立，光看都觉得扎手。
就这么一块骇人的东西，却是上古大族不可或缺的化龙之骨。她道：“炼化这个，会不会痛啊……”
卫修珩一把抓起龙骨玉，像要把它捏碎开似的：“当然会，有了才能重回蛟族往上修炼。不经痛楚，怎会化龙。”
这便是他与卫家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上古大族血脉纯净，就算特征与别族相似，内里也是不一样的，有点类似于白天鹅和丑小鸭。
龙骨只是大族修炼途中的一个楔子，有了它，晋升飞升的速度会更快。
司锦为他高兴，但她的雷劫迟迟不来，令她非常苦恼，不能在修为上跟他你追我赶怪没意思的。
“我去核对竞品时，遇到了坊主。”他细抚着龙骨玉，说道，“是位女性，但我并未瞧见她面容，她向我问了些关于你的事情。”
“啊？问我什么？”
他把龙骨玉收进怀中，悠悠道：“问你真名姓甚名谁，出自何方，是否以剑为主业。”
司锦急速分析，冷汗一层接一层的冒出来。
她就猜有人故意挖坑，将她的仙体尸骨拿出来拍卖，必然别有用心，这不，已经猜到她不会用真名，来找他问话了。
她莫名紧张，舔了舔唇，说道：“你怎么回答的？”
要是报了她真名，恐怕就要被人盯上了。但这名字真与不真，在执意要探求的人面前都无甚大用。
卫修珩自然知晓她所担心的，幽微道：“挚月楼，千花昼，人族花娘，正在习剑。”
没毛病。司锦松了口气，都怪她看到那副仙根仙骨时反应太大，否则绝对不会被抓到把柄。
“仙根和仙骨，应该是你仙体上取的吧。”他倒是平静，“你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很好了。下次出行，若遇到有个蒙眼女人自称坊主，要来问你些有的没的，糊弄过去便是。”
司锦笑笑：“知道啦。”
她再次惊于他的情绪之稳定，取得了失而复得的龙骨也不见他脸上有大波澜，换做是她早就开心到发疯了。
卫修珩负手行至烛台旁，望着忽高忽低的火苗，似在感慨，慢条斯理道：“前尘影事，不过一缕虚烟。所有材料和时机到位，我们都要变得更强大。”
成熟起来了呢。司锦道：“那好！我只等着雷劫到来，等我到了元婴期，化神指日可待。”
......
希望满满，雷劫该来的总会来，她虽然急，但干涉不了雷劫应期，只能苦等。
卫修珩要炼化龙骨玉，化为自己所用，在客房里辟了块空地，拉了帘子闭关。他许是料到司锦喜欢赖在床上，没把床给霸占，而是捡了一块角落的空地“面壁思过”。
客房面积够大，够她闲得无聊时走来走去，她对着一个闭关的人也提不起什么活跃劲，安静消磨人的精力，多出去跟大伙玩才好玩。
酒会每日都有，她偶尔能碰到王瑜，跟她扯扯家常。
身处鬼域，玉简照样通行，司锦得知王允奚的产业已经瞄准了妖界。他打算大批引仅男性花郎，解决混沌大陆中没有灵根灵骨的人就业难的问题，设立笙歌部、经营部、清茶部和餐点等部。并预备在拜寿关附近，两界之中各开一家，每到月半拜寿关开启大门，两头的花楼便互相接应，实现互通。
挚月楼不能叫花楼了，应该叫挚月大酒楼。
司锦大开眼界，多年之后，他王家人的名号或许会遍布混沌大陆每个犄角旮旯。
“你们肯定要发大财了。”她只觉脑子里有天文数字在盘旋，“赚很多吧，羡慕羡慕。”
王瑜像被吸干了一样，捏着玉简的手松松垂下，本就充斥鬼气的身躯愈发虚弱：“羡慕啥，这福气给你要不要？每天累死累活，还要处理各种意外事件，各种顾客的投诉，他们有病吧！一个个吹毛求疵的，爱来来不来滚......”
她用过药物，鬼气没之前那么旺盛攻身，但还仍有余气，在强劲的上班怨气下竟然显得不起眼了。
王瑜把脸埋进司锦胸口，捧起来狂吸不已：“我要不行了......买了桃堤法宝，就是为了容纳堆得比山还高的建材，没有买到那副仙根仙骨好可惜，让我赶紧登仙吧，不再理会这些劳什子。”
司锦被她弄得酥酥麻麻的，默默抽身，掸掉她的咸猪手，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挺过去就好了。”
“呜呜呜呜呜......”
王瑜趴在桌上，假哭哭得好像是真的。
她呜呜哇哇了一会，发现没人鸟她，复又抬起头，神情骤变：“谁？”
司锦不知她看见什么了，正欲朝她目光所至之处望去，一只纤纤素手便从后搭上了她的肩膀，开口自有一种宛若乐曲的音调：“千，花，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