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
从方家回来后方施云一直有点闷闷不乐，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与裴作清单独待一刻钟都嫌多。
裴作清似乎也感到了方施云的不对劲，加上刚过了年时间充裕，每天变着法地讨她开心。
裴作潮见状天天气得睡不着觉，为了早日当上家主应了许多以前去都不会去的宴会，抓紧拓展自己在萧州的人际。
雪来倒是在方施云的小院里做洒扫做得很顺意。虽然夫人最近没有再让他伺候，但是日日都能见到夫人，他内心也是满足的。雪来趁着下午院里没什么人，悄悄堆了个雪人，希望夫人午睡起来看见能高兴些。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开心的笑了。
方施云下午睡起，见到裴作清还在。
遂面无表情地问：“子沛今日也无事吗？东市还没开市？”
裴作清正拿着妻子看过的一本地志看得正专注，听到这话，修长的指头捏紧了书，表情稍显不自然。
“今日开了，阿妤下午有事？”
方施云叹了口气。
“子沛若闲着便去东市瞧瞧吧。”
她甚至懒得再找理由。
裴作清垂着眸子，盯着地板的纹路。
半晌才开口：“好，若是阿妤希望，我便多顾顾生意。一会儿我去见一趟陈老板，今晚便歇在东市了。”
说罢，起身唤来焦恒为自己穿上外袍出去了。
直到他离开，方施云都未起身相送。
她知道自己还得装装样子，可她一想前几天她爹和裴作清如此冷静淡漠地谈论那钱权交换之事，她就难受得心焦。
其实说不准裴作清对她也如自己一样对着桩婚事无甚感情，只不过因为她叔父的权势能让裴家获益极大而已。
终于走了，方施云觉得空气都没有那么堵人了。这三四天难熬的要命，做什么都不自在。
现下他离开了，自己要做点什么消遣？
方施云想不到。就连前几天自己十分上心的马奴如今想想都觉得淡如水，甚至还有些反感。
打开窗子，她一眼就望到了院子里新添的雪人。
方施云随口问了舒柳：“那是谁堆的？”
舒柳摇摇头：“大概是哪个洒扫的下人，小姐觉得这雪人破坏了院中景色吗，要不要舒柳现在命人推了？”
方施云没有回她，而是轻轻一笑：“放那吧，看着还行。”
这雪人就在自己一打开窗便能瞧见的位置，那雪人的方向还对着自己，这个下人心思不浅啊。
“问问是谁堆的，赏点银子。”
“是。”
舒柳出去没一刻钟便回来了。
她面上有点不屑。
“是那个刚来院里的马奴。”
雪来？方施云冷哼一下。
“唤他过来。”
雪来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未收回去。可能是因为好几日没有单独与夫人说话，此刻显得有些躁动。
雪来在软榻下跪好，低着头，轻轻嗅着夫人的熏香。
方施云自上而下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看明白自己前些天看上了他什么。
待瞧见他皲裂的双手，和额角的青紫，看似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被欺负了？”
一瞬间，雪来脑子里涌出了这几日院里下人们对他的欺凌。院子里原来的下人没有奴隶，只有他一个奴籍，其他都是府里的长工。常人与奴隶的区别有时堪比人与狗。是以他刚来的这几日，被褥被泼湿、饭菜被倒掉都是常有的事。唯有一个小厮要将他的棉衣抢走时他发了脾气，结果被几人合力打了一顿。但最后他保下了夫人赐的棉衣，也算是个好结果。
“回夫人，奴没怎么。”
方施云又问：“院子里的雪人是你堆的？”
“是奴堆的。”
方施云偏了头，没有再瞧他。
“你倒是会猜我的心思。”
雪来听言心中大悦。
“没，雪来，雪来就是想着夫人若是打开窗子能见到些新鲜事务能开心些。”
“可我何曾叫你猜测我的心思？你以为你是谁？”
雪来听到这才知道夫人见到自己堆的雪人并没有高兴，反倒生起他的气,他赶紧用力叩首。让夫人生气他实在该死。
“奴错了，奴不该妄图揣测夫人的心思。夫人莫气，夫人让雪来做什么都可以。”
方施云又笑笑，面上温蔼。
“你既如此喜欢，便出去堆吧。把院里所有的积雪堆成雪人，不堆完不准停。”
“是。”
雪来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便应声去了。
雪来是马奴，即便被招来院子也是粗使的奴隶，自是没有帽兜手套等保暖用具。
他只是抖着通红肿胀的手，攒起雪堆。
一遍又一遍。
一个下午，院里的下人都知道一向待人和善的夫人惩罚了一个粗使奴隶。
欺负过雪来的几个小厮更是凑在一旁嘲笑看热闹。
待到天黑，方施云前日新得的一本《论道》看完了，才浅浅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
雪来还在堆，不过似是累极，身形有些不稳。
觉得腰酸背痛需要出去走一走，方施云才放下了书出了屋门。
雪来见她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方施云瞧了瞧院中的数个雪人，滑稽十分。这下她院中的美景才算是被破坏了。
她摇摇头，道：“不喜欢，都推平了。”
雪来顿了顿，又叩了个头。
“是。”
方施云则带上了舒柳去了膳堂用晚膳。
今日菜色她还算喜欢，下午寻了雪来出气这会儿她心情不错。
待用完了晚膳，她命舒柳拿了一盘点心带回到廊庭处。
方施云好似下午的苛待毫不存在，扬起一个笑，朝雪来招招手。
“雪来过来，我给你带了点心。”
雪来见女主人终于笑了，才释然地送了口气，随机眼前一黑倒在了刚推平的一处雪地上。
方施云见状则微微耸耸肩，拿起糕点自己尝了一口，道：“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便转过头回了屋子。但也没忘交代舒柳，表达自己对雪来的关心。
“对了，找个赤脚医生给他瞧瞧，莫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