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面镜

    这个十一岁的小朋友,正在自己的集装箱家里,美滋滋的嗦着泡面,思考着明天应该做些什么。但是美好的一天马上就戛然而止,她的家门被敲响了,只是轻轻的敲敲,还有人在外面问,有人在吗。

    吓得她以为是过来拐卖小孩的,想都没想,端着面冲过去把门反锁,然后坐在门后面继续嗦面,反正外面的人看不见她,就当不在好了。

    她一声不出,听着外面商议的声音,嚼嚼嘴里的面,一动不动听着声音。听听确切的情况在打110,不能报假警。

    “他交代的,不能放弃,而且周围的人都说这孩子周日是绝对在家的。”

    “我们这么上门会不会吓到她?”

    “让她读个书而已,又不是拐卖!”

    “她就一个人,无父无母,当然怕!被拐了都没人愿意去找她,凭什么说她不怕!这是很好的防范意识!”

    屋子里的吴硕吞下嘴里的面,掏出手机拨打了最近的邻居家的电话号码。

    “阿姨……你帮我看看,我门外这几个人是不是坏人……”她压低了声音,生怕被门外的人发现,然后冲门进来。

    被找上门的确不是第一次,也亏得这集装箱的门质量嘎嘎好。两周前有贼想进来偷东西都没成,打算过来欺负她的那群小孩也拿它没办法。

    她长这么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哦,死人没见过,反正她是至少没见过在她面前死掉的人。

    “他们呀,是学校的老师,有两个好像是领导来着,里面有一个我挺熟的,是我女儿以前的班主任。”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在对自己的女儿说话。

    这个阿姨,她的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了,两年前拐走的。她就疯了,跑到大街上,挨个人问,却说不出话。摔光家里的所有瓶子,把自己锁在女儿的房间里,那段时间街坊邻里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在吴硕搬来的时候,她奇迹般的恢复正常,能说话了。然后渐渐的变得像个正常人,现在能够正常生活,就是不能在她面前提她那个被拐走的女儿。她还是会疯,为了她的女儿。

    “谢谢阿姨,今天晚上阿姨睡晚一点,我有事找你。”

    吴硕打开门,请这些人进门,因为家里没有椅子,他们只能挤在床边。

    那个女孩为他们泡水,虽然没有茶也没有杯子,但还是贴心的给容易烫手的一次性纸杯子套了好几个。

    女孩坐在石头上,看着坐在她床边的四个男人。

    有一人支支吾吾的出声:“那个……我们是来谈你入学的事情。”

    吴硕点点头说道:“嗯嗯,谈吧。”

    过程很顺畅,其中的她未来的小学班主任也眼熟她,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很乖很好谈话的孩子,当场做掉的入学测试也是满分通过。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将来进了班级要好好的培养。

    校长也很满意这个孩子,他上面的领导也很满意,总之很顺畅的结束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避开助学金的申请,因为名额早就用光了,根本申请不下来,拜托他们的人也没有确切讲明这件事情,糊弄一下,就这么一下,不成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上到学,原本不会有人来管她,但还是被人逮到了,被迫进入正常人的生活轨迹。

    但是他们就不能想想,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哪来的钱来保证自己活的这么好?没有助学金?她又打不到工,钱哪来?大风刮来?还好她有人在背后扶持,不然这一波操作会把她活路都给断了。

    而她,周日晚上想做的……

    “嘤嘤吗?我刚刚给你看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已经打包在送来的路上,你大概十点,去仓库收货。”

    “好。”

    她趁着夜色,来到那个仓库,打开那个和她体型差不多大的箱子,唤醒里边的女孩。

    “不要打……我听话!我听话!”

    箱子里的女孩惧怕光芒,惧怕那打在身上的皮鞭,烙在背后的烫铁。

    “好了,你得救了,你要跟我回家。”

    吴硕朝她伸出手。

    她是毫不犹豫的把手搭上去,跟着吴硕走,死心塌地。

    他们一路狂奔,最后来到她曾经的家门前。

    她颤抖的按下门铃,看见自己的妈妈。

    眼泪都还没流下,就被吴硕推进门,扑在母亲的怀里,门早已被关上。这里只剩下重逢的欣喜,脱离苦海的解放,和难以明说的泪水。

    哦,还有一个不敢哭的男人。

    吴硕很自然的走到这户人家的餐桌前,坐在客的位置。

    男人为她泡了一杯茶,这是他们家里最好的茶。

    等到泪水都流尽,一切沉溺于爱之中,吴硕制止了他们。

    “我明天要去上学,我们谈一谈,早一点结束。”

    他们很听话,坐在餐桌各自的位置上,静静的听吴硕的要求。

    “明天带她去看医生,这么晚了挂不到号,明天一定要早早的去,今晚不要给她洗澡。”

    男人和女人点头,不说话。

    “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们的女儿是我带回来的。”

    他们同样点头。

    最后吴硕看向那个女孩。

    “嗯,姐姐,很遗憾我不能和你成为朋友,但你最好从明天开始就装作和我不认识,离我越远越好,知道了吗?”

    女孩点点头,眼眶红红的,想说些什么,却咽回肚子里。

    他们都不说话,但都是明白人。

    “明天开始,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你们的女儿拼了命逃回来,重新介入你们的生活。”

    她满意的点点头,拒绝了他们的所有感谢,回家吃夜宵。

    还是泡面,只不过多了一根肠。

    不会有人知道的,她这么想。

    不会有人知道的,世界这么说。

    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们在这听。

    不会有人知道的,他充耳不闻。

    这是秘密,属于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展现的一面,它有千百副面孔,却始终只能展现最不据威胁的一面。

    亲爱的,我始终注视着你,不止我一个。

    他们终有一天会亲口告诉你。

    “你逃不掉——”

    或许,我该告诉你,或许,我该亲吻你。

    但最后,亲爱的孩子,你不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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