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79号,伊若水,F级!”

    五块电子大屏幕,整整齐齐地盛放着一百个人的命运。

    望着电子大屏幕上鲜红到有些刺眼的几个字,伊若水死死咬着嘴唇,一双桃花眼中流露出了不甘的神情。

    因为太过用力,尖锐的虎牙甚至快要刺破嘴唇。

    但此刻,深陷在不甘与迷惘之中的伊若水甚至都感觉不到唇上的痛楚。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再犯上辈子的错误!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这一百位明日之星,想要精准地捕捉最有话题度的那一刻。

    在这一百位爱豆中,有的是胜利者,骄矜地表露出了自己的胜利的姿态。

    有的是失败者,此刻趴在要好同伴的身上,泪如泉涌,痛哭流涕。

    有的故作坚强,哪怕咬碎了牙齿,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

    有的已经躺平认命,觉得自己的能力也就到这一步了......

    伊若水混迹在人群之中,望着那些遥不可及的“A”。

    不甘、悲伤、委屈、愤怒...各种情绪冲刷她的心头。

    她拼命地眨着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在这种场合下掉下来。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是很难展现出自己需要被人保护的一面的。

    她们自己就是自己的铠甲。

    镜头留给了伊若水三秒,足以拍到她楚楚可怜的姿态。

    之后镜头又很快地转移给了那些意气风发的姑娘们。

    她们欢呼,她们庆贺,她们兴致勃勃地商量着接下来的环节与节目。

    她们对未来充满幻想与期待。

    这是这个节目需要传递给观众的:永远向上看。

    毕竟,胜利者的胜利更值得庆贺与铭记,不是吗?

    是的。

    镜头固然是拍到了失败者,漂亮的失败者确实是被记录了下来。

    但这种记录就像人们欣赏那些凋零的玫瑰花、飘零的银杏叶。

    是从残败、消逝、死亡之中提取出来的审美价值。

    “零落尘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它死了,别人却在说:它死得好美、好香。

    而现在自己,就是被别人注视着的落败者。

    “伊若水哭起来还挺好看的。”

    “没什么实力,花瓶一个。”

    “现在多刷刷脸以后被淘汰了还能去演戏。”

    “一看就没演技,最多就当个网红了。”

    “哈哈哈,现在演员还要演技?”

    伊若水在光明的回廊之中,跌跌撞撞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电子屏、演播室、走廊......到处都是一片辉煌。

    只有自己的前途与人生昏暗一片。

    是摔碎在墙角的绿玻璃酒瓶、缠着一层层胶布的旧木头拐杖、白色试卷上鲜红的叉。

    是弹幕里、评论里一条条的否定,是拜高踩低的人转身时不屑的眼神。

    是急促刹车后那沾着血迹的蓝丝绒盒子。

    ......

    墓园之中,天空阴沉沉地下着雨。

    “伊小姐,这个东西送到你手上,是他的心愿。”

    伊若水没有车、没有助理、甚至没有伞。

    她呆呆地站在雨中,站在墓碑前,细密的雨一丝丝地打在她的身上。

    先是头顶、刘海,然后是肩膀,接着整张脸都被雨水模糊。

    “谢女士,这...”

    她呆滞地接过了那个盒子,不知如何是好。

    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那片血迹,她心里一颤。

    凉凉的,比这初春回寒之际,突如其来的雨还要冰冷。

    谢清唯母亲的身边有很多人,也有很多伞。

    助理、保镖、秘书......但没有人会给伊若水撑伞。

    伊若水低着头,不安地用脚底擦着地面。

    砖石缝隙里钻出来了嫩绿的芽,它们终于迎来了属于它们的春天。

    但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过去,永远被去年的冬天埋葬了。

    墓园一片寂静,也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谢云只是简单地在儿子的墓前,完成了这个交接。

    她蹲下来,戴着丝绸手套的手轻抚墓碑。

    “我真是把你惯坏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看见了吗?”

    简单地祭拜完后,谢母转身欲走。

    见到伊若水还站在与原地,秘书赶紧上前:“伊小姐,该走了。”

    伊若水局促地跟在众人的身后,独自淋着雨。

    薄薄的平底鞋踩在湿润的鹅卵石地面上,脚膈得疼。

    出了墓园,秘书见伊若水还是宛如丢了魂一样杵在原地。

    上前道:“伊小姐,董事长的意思是,东西已经送到了。”

    “但是,她不希望谢总再见到你。”

    车已经开走了,地面车辙的痕迹已经完全被雨水盖住。

    伊若水恍然听见秘书的耳语,轻声道:“我明白的。”

    ......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她已经快被淘汰出局了。

    此刻,伊若水靠在了自己的房门之外。

    她不想躲进那个龟壳,像个失败者一样在窝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前世是“D”,今生又怎么会回到“F”去了?

    伊若水拿起手机,看着节目的回放。

    她看别人的表现,也看自己的表现。

    戴着耳机,倍速播放。

    明明...明明自己表现得比上辈子好很多。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突破了耳机,传到她的耳膜中。

    吓了她一跳,心脏跳得突突的。

    摘下耳机,是隔壁的何星凝。

    “对啊,我就是染头发了怎么地吧!红色的,特漂亮!我贼稀罕,以后天天染给你们看!”

    “我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用这种骂小孩子的话来训我!”

    “现在是暑假!我是个大学生!为什么不能做自己的事!”

    “读书读书读书!难道我是读书的机器吗?你们是不是为自己没生个字典出来,而感到特别惋惜呢,是不?”

    “被淘汰了又怎么样?我就是丢你们脸了,怎么着吧?”

    伊若水听着隔壁何星凝的大吼,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墙上。

    何星凝和自己一样,也没什么实力。

    两人都拿了“F”,一起吊车尾。

    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而且何星凝的实力,是属于自己看回放都会跳过那种。

    毫无参考价值。

    甚至会影响自己,让本就平平的实力变得更糟。

    何星凝是好学生,勤勤恳恳学了二十年,一朝叛逆。

    等混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回家。

    而自己呢......

    是回到老家,继续打工?

    空闲了,就挨几下亲爹撒的酒疯。

    要是还活着,还可以顺手给母亲做做护工......

    不!

    经历过梦境一般的前世,哪怕后期被众人唾骂。

    她也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自己流落到“家”那个地方的。

    那是被束缚住的、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生。

    伊若水点开评论区,查看观众们的评论。

    又在视频中截取了几个时间点,那是弹幕最多的地方。

    她们和他们,喜欢看什么?

    如果在短时间内提高不了自己的实力,那么是否能快速找到观众想看的点,然后精准抓住,以此为卖点,炒热自己呢?

    这样子,哪怕被淘汰了,她也能去当网红,去签约MCN机构,去带货。

    去乘着这股东风,远远飞出那个破败的“家”。

    “哈哈哈哈哈,尹东婷笑死我了。”

    “婷宝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把我家宝抱走了哈哈哈。”

    伊若水和尹东婷不熟,两人相隔着好几十名,三个等级。

    但她大致能从视频中总结出来,尹东婷走的是“语出惊人耿直风”。

    这个时代,大家过得各有各的憋屈,有些时候就需要一些“嘴替”。

    来替自己说出说不出、或者不敢说出的话。

    伊若水思索着,不知不觉就开始咬嘴唇。

    直到咬到伤口处,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

    这是“F”班的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大家需要在角逐之中,取得观众的投票。

    在票数里面选出三分之一最高的,这些人能够进入“E”班,等待下一次筛选。

    其余的三分之二将会被全部淘汰。

    伊若水又一次结束了自己卖力的表演。

    她对自己的晋级有点把握,毕竟F班的实力都在一条水平线上。

    但她想要的,不止是晋级。

    “选手们举个手,接下来可以进行才艺展示。”

    F班里有咸鱼,觉得被淘汰了也就算了。

    也有跃跃欲试,但自己的确没什么实力的。

    上去展示,也只是丢脸。

    一片寂静之中,伊若水站起了身。

    “导师,我来!”

    众导师都是看过她资料的,见此,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她。

    “你会表演什么?”

    伊若水确实不会什么爱豆的才艺。

    哪怕是上辈子已经经过了训练,但这辈子的柔韧条件和声带条件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能进步的。

    所以这辈子还未重生的伊若水,在报名的时候,左思右想,都只能跟上辈子一样。

    在“才艺”一栏上,心虚地、一笔一划地填了一个“唱歌”。

    字也小小的,彰显了她不足的底气。

    伊若水叹了一口气,她的前半生,别说没看过什么爱豆女团舞了。

    就是正儿八经的唱歌,也没听过几次。

    她见过最多的表演......

    “我会表演二人转!”

    说着,一把将自己边上的何星凝揪起来。

    “她是我的搭档!”

    何星凝简直要跪下了。

    她小小声地说:“我...我哪儿会什么二人转啊?”

    伊若水也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刻在咱基因里的吗?别怂!”

    她拉着晕晕乎乎的何星凝,在上台后轻声道:“是《墙里墙外》。记住!繁星眨眼月牙弯!”

    何星凝乍一听,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音乐响起,自己DNA似乎真的动了!

    “繁星啊眨眼儿月牙儿弯哪!”

    见音乐响起,伊若水微笑着从小西服套装的腰间抽出手绢花。

    边转边唱:“微风轻吹柳树尖儿啊,诶诶诶哟!”

    接下来,何星凝就忘词儿了,只有那股旋律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唱:“大风我那个起兮就是那云飞扬啊。”

    伊若水扭着步子:“鸟悄儿滴探头探脑往过卖单儿啊!”

    何星凝头上逐渐冒出了汗:“恨别是鸟惊心呀!”

    伊若水开始将手绢花抛起来:“墙外打光杆儿啊!”

    何星凝汗如雨下:“老兔寒蟾泣那...”

    伊若水将两朵手绢花抛得前后翻飞:“缺心又少肝儿哪!”

    何星凝逐渐找到了点手感:“海客我自谈瀛洲微茫信难求啊。”

    伊若水被逗笑了:“越人我四十多岁,没有老婆孩儿啊!”

    接下来一句何星凝很清楚,自信又回来了:“好政策打开了,心中的门两扇儿啊!”

    伊若水忙得不行:“多年的干巴树又冒了小牙尖儿!”

    遥遥看去,伊若水像个奇异博士,前后左右都是圆。

    她仍是保持着满脸喜庆地转着手绢:“大发我返老还童越长越添彩儿啊!”

    其实她自己又何止返老还童。

    何星凝越唱越大声:“自三峡我七百里中两岸它又连山啊,巴东啊三峡里边就数它巫峡长呀!”

    伊若水转着手绢,绕了何星凝一圈,准备收尾:“一看见高猿长啸心里就撒欢儿啊,啊诶诶哟!”

    ......

    总之,看起来很漫长,但很快就结束了。

    在场的观众、导师、工作人员都沸腾了!

    大家纷纷起着哄,看起来倒真像是“高猿”在“长啸”。

    何星凝满脸通红地被伊若水拉了上来,现在满脸通红地又被她拉了下去。

    何星凝满眼恍惚,喃喃道:“一辈子很短,就这么结束了。”

    伊若水噗嗤一笑,拍了她一下:“不许瞎说!”

    其实伊若水也很尴尬,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她都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的脚趾暗暗抠着小皮鞋。

    但是看到何星凝把脸埋在膝盖,面红耳赤、没脸见人的样子,顿时感觉好了不少。

    她搂着何星凝的背:“哈哈哈哈,来都来了,我们一起丢脸,要丢就丢个大的,也算没白来一趟。”

    她一边安抚何星凝,一边对付着镜头。

    心里暗暗想着:“应该有戏了。”

    看见镜头此刻仍然跟随着自己,她微笑着摆出营业的姿态。

    然而猝不及防,她看见了远处那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微微下垂的、含笑的、忧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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