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姜生暖估摸着,公交车也快来了。

    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指尖一松,没拿稳,硬币滚了两下,直到掉进井盖里。

    一瞬间,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她忙蹲在地上,仔细去找那两元钱,一点点勘探式搜寻。恨不能将草窠都扒开又合上。

    蒋豫图起初没当回事,只以为她把钱捡起来就没事了。看她蹲在地上半天,拿枝木棍在那儿扒拉来、扒拉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将她拉了起来:“怎么了?暖暖。”

    “钱丢了。”姜生暖沮丧地说。

    “不要紧,只是两枚硬币,我用手机刷。过两天给你办张公交卡,每次坐车打八折。”蒋豫图说。

    可姜生暖不听,只懊恼地又重新蹲了下去,恨不能去砸自己的头。

    “不可以!我不能浪费。钱可以花了,不心疼。但是白白丢了,绝对不行。我必须要找到它。”

    蒋豫图意识到她执拗的劲儿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同样低着头,跟她一块找。

    怕她看不清,还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

    姜生暖实在找不到,又陷入自责:“你说我是不是要得老年痴呆,钱都拿不住,还留着手干嘛。”

    她抽了手背两下,蒋豫图起初还帮她找,看她突然打自己,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强迫着她起身,去看她抽红了的手背。

    眉头皱得老高,一脸严肃:“我发现你这人就不能惯,从前告诉你,不能贬损自己。这回我没说你,帮你一块找,你还敢动手打自己了是吧。”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没办法低头继续去找,情绪也有几分失控。

    “我知道,咱们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不能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八荣八耻以前就贴在厂房里。但是两块钱,不是两百万,要是都像你这样,那些被电信诈骗的,是不是都得去投河?”

    “我不管别人,我自己不能浪费钱。”姜生暖鼻尖被冻得通红,固执地说。

    看得蒋豫图一阵心软,终于低了头,语气也软和下来:“行,那这钱要是找不到了,怎么办?难不成你还在这找一宿,找一年,非得找到为止?”

    蒋豫图不怪她,更多的都是心疼。

    她的原生家庭究竟有多畸形,贫穷的烙印将她折磨成这样。

    成年人任何让人费解的互动,背后都有迹可循。多少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他们的父母还在拼命生,管生不管教。生不动了,就对子女疯狂催婚催生。

    如果生物的所有价值,都是由生育来赋予的,那蟑螂将会比所有动物都有价值。

    “那我就走回去,把这笔钱省回来。”姜生暖挣脱开他的手,不光说说而已,赌气就往前走。连围巾掉了,也没察觉到。

    蒋豫图迅速拾起,跟在后面,好在那双大长腿不是摆设,几步就追上了她。

    “你跟我闹什么?原本想着回去给你熬红糖水,暖暖肚子,回头冻伤了,你是惩罚自己,还是折磨我?”

    “你能不能算一笔账,你现在走回去,把这笔钱省回来。回头生病去了医院,再花住院费,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蒋豫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到怀里,暖着。

    “要不你从我身上省行不行?这样,明天我绝食,一天不吃饭。把你这两块钱省回来。我三顿饭不吃,总能省回来了吧?”

    “不要。我自己失误,要自己省。”姜生暖撅着嘴,别扭地站在原地。

    身边,已经有一辆公交车,飞驰而过了。

    “你不要看不起两块钱,现在这个社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两块钱你会造,还是你会印?”

    “那你从别的地方省行不行?咱们这个周末不去海洋馆了,门票能省三百块。”蒋豫图劝不动,就采取折中的办法,试着跟她商量。

    姜生暖被他哄了多时,本就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这会儿意识到自己不对,也有几分愧疚。

    叹了口气,说:“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累,我只会拖累你。”

    “不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两块钱。”蒋豫图其实刚刚在心底想过,他把这两块钱补给她,不就完了?

    幸好他没说出来,因为这不是钱的事,是她根深蒂固,镌刻进身体里,长成胎记的顽疾。

    “我小时候有一次拿爸妈给的书本费,去网吧打游戏。后来被我爸知道,让我跪在地上,狠抽了一顿,皮带都打折了一根。”蒋豫图没有指责,没有安慰,只同她闲话:

    “不过他们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我读技校的时候,早上起来给他们做早饭。粥水放少了,他们说就爱喝浓稠的。水放多了,他们就说口渴,正好想稀的。”

    蒋豫图同她缓缓说着,心底想的却是,自己真该买车了。夏天的时候,可以骑摩托,带她在大街小巷穿梭,不用担心堵车、到处找停车位。冬天骑摩托太冷了,打车,她会舍不得钱。他也喜欢跟她一块坐公交、地铁,相依相偎,一并看城市日出日落。

    “我小时候有一次把自行车丢了,不敢回家,怕被爸妈骂。那时候我就想到了死,我想,只要我跳河自杀,他们就不会责备我,不会给他们增加压力的,不是不体谅父母了。”姜生暖靠在他胸口,搂着他的腰,眼眶湿湿的,有咸咸的液体流下来。

    “不过我不怪他们,生存已经很艰难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穷还要生孩子。不过我想,将来如果我做了父母,处在他们那样的境地,说不定做不到他们十分之一。”

    她不恨他们,因为还记得,自己半夜发高烧,妈妈一遍一遍给自己投冷毛巾时的情景。

    “宝宝,生活就是这样,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每个人一生享受的幸福,和承受的痛苦都是有数的。这个钱你丢失,保不齐会在下个地方找到。”蒋豫图说。

    “也是。”姜生暖认真思索了起来,单是遇见蒋豫图这一件事,就不知要花掉她多少运气。做人不能那么贪心。

    “我不能只算自己丢的,也得想自己得到的。没得拥有就应该,失去就不行。谁说今天的一切,是我该有的。”

    其实她没说的是,打从自行车丢了,爸妈就以去县城上高中远、没有交通工具为由,勒令她退学了。她至今想起来都恨自己懦弱,不去争取。

    她成绩在乡下一直联校第一,虽拼不过那些城里的孩子,但她如果能拿着成绩单,去高中跟找校领导说,她保证成绩名列前茅,以后考上top大学,否则自己辍学。未必不会有一所高中,愿意减免学费让她读的。只是她没有那份眼界和魄力,解决了学费问题,吃住、生活费也没有着落。

    姜生暖不再想了,乖乖跟他上了公交车。

    车上不少人,两个人没有座位,她便靠在他身上,将他当成了扶手。这个男人很稳,难得一点都不晃的。

    “这周在学校读书还好吗?”蒋豫图问向他的小朋友。

    明明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聊微信,课不多的时候,她还会跑过去找他。

    大概是隔着屏幕的只言片语,不足以让他安心,非得当面再问一次。

    她点了点头,说: “同学好多逃课的,也有些直接退学,觉得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蛮好的,就算学生来得不多,老师讲课也不敷衍。备课很认真,我跟着学到不少。”

    她就像才跳出坑的井底之蛙,田间一缕清风,都让她倍感珍惜。

    “读书真好,要是可以,我以后还想参加成人自考,去考研究生,读博,看看那些教授上课是不是干货更多。”姜生暖憧憬着未来,也转过弯儿来了,读书和工作并不冲突。

    不单能勤学俭工,还有很多女博士,念书的时候,顺便把结婚生子、这些人生大事完成了。

    “宝宝变化真的很大,做得也很对,不用学术崇拜,也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凡事都是这样,有适合自己的,也有没缘分的。对你有帮助的,才是最好的。”蒋豫图摸着她的头,说。

    跟蒋豫图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跟他去了新开的食品加工厂。

    穿过流水车间,到了办公室。

    姜生暖看着一排排争奇斗艳的网红,美得各有特色,让她看直了眼。

    “暖暖,你要是喜欢,我把这个食品厂给你管。”蒋豫图说。

    姜生暖连连摇手:“我不行,我业务不熟练。”

    “有我在,你什么都做的,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蒋豫图面带微笑,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星辰大海?她想都不敢想:“我怎么好意思跟那些科研人员比肩。”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蒋豫图是打从心里这样觉得,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比蹩脚演员的拙劣演技,更能打动人心。

    说话间,网红经纪人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客气道:“蒋总这是在哪儿弄来的好苗子?在我手里包装包装,营销营销,肯定能爆火。现在就是一个流量至上的年代。”

    蒋豫图还是有私心的,不愿自己宝藏,被其他男人肖想。很想将她小心珍藏,呵护,只给他一个人卖弄风情。

    “不,我是想让她跟你学着点,以后毕业了,也做主播经纪人。”

    那人愣了一下,有几分怀疑他的话,复又点了点头,哈哈一笑:“行啊,还是你小子想的有前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吃青春饭,不如将她未来职业规划都想好了。

    蒋豫图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姜生暖小妹的名字——程尚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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