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谁说的,我是打工的。”蒋豫图没表现出格外惊讶,只是替自己申辩了句:“好吧,我承认那些规矩都是我定的。”

    而且不是建厂开始就有,而是知道她要来,临时加进去的。

    “你还抵赖?工友都说了,说你不是这儿的工人,也不是领班,是这个厂子的厂长。”姜生暖噘起嘴巴,泼他一脸水不至于,但是该赌气离开。

    可她的腿不听使唤,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莫名想听他把话说完。

    “我在这打工是真的,不是领班也是真的,但这厂子真不是我的。我和你说实话,你别生气。这个厂子,是我老叔的。他儿子出国留学,然后就一直留在国外搞科研,不肯回来。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经营厂子,说实话,这个厂子最后能走多久,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厂长,也没有那样的眼光和决策力,给我老叔当当排头兵还行。”蒋豫图一口气说了许多。

    “那你说的其他呢?如果你骗我,将永远失去我的信任。”姜生暖这弱弱的威胁,就像玫瑰张开刺,小王子看了只会笑,却不会害怕。

    “其他都是真的,我的确在技校毕业,小时候不爱念书,到了叛逆期,干脆不读了,我爸光是揍我,就打折了两根棍子。可我就不读,他也没法子,后面把我送技校去了。”蒋豫图说。

    光听他说,姜生暖很难将面前的温润如玉的男人,跟一个不读书的小混混联系在一起。

    “那开出租?我不信你缺钱。”

    “我是不缺钱,但是我比较容易心情不好。所以晚上就想跑出租,去吹吹风,顺便看看人生百态,听乘客讲讲人情冷暖。”蒋豫图一如既往的真诚,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够精准。

    又纠正道:“其实也不是不缺钱,我老叔厂子的收益也不跟我分成,都给他儿子汇过去,支持他儿子科研了。我就拿个死工资,现在还住厂房。”

    姜生暖半信半疑,终于放下了猜忌,缓和了脸色。

    还恩赐般,关心了句:“为什么容易不开心?”

    她倒是真没看出来。

    只觉得他倒是挺爱笑的。

    殊不知,他只是对她爱笑罢了。

    “是因为厂子不景气?我偶尔看新闻,倒是也看见过,很多大学生毕业后,都在自主创业、当社畜、还是回家继承厂子之间徘徊。”

    “不是因为那个,是我……我姐姐。我老叔的儿子出国留学不愿意回来,我姐也是,嫁到国外后,过得不好,也不愿意回来。”蒋豫图话到嘴边了,还是转了个弯儿,换成其他说出来。

    他屈指抵唇,想要掩饰即将失态的崩溃情绪。

    从前一向不能触、不能碰,提起来就疼。现在好像痛楚少了许多,没那么尖锐了。

    “几年前的事,就是爸妈一直不理解,我们都劝过她,可她不肯。爸妈总说,这个闺女算白生了,以后养老也指望不上她。我也……很想她。”

    原来是因为这事。

    理解地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从小一起长大,肯定感情很好。”

    只是她没想到,城市也有这种姐弟组合。

    忽而有几分想念家乡和父母、弟弟,这个月发了工资,就给家人买点东西吧。

    她在父母身边时,总是被压榨;她如今出来打工,家人想必也是惦记的吧。

    “不过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叔叔、阿姨若是想她,随时都能跟她视频。交通也便利,坐个飞机就过去了。”

    “是啊,我的确跟她认识颇久了,快一辈子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蒋豫图显然不想再谈这个了,怕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让她看见自己难堪的一面。

    只说:“我姐离开后,还留了许多衣服在家里。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拿来送给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时不时还要拿出来晒晒,省得发霉,怪麻烦的。我倒是想送你些过冬的衣物,就怕你为人清高、不收。”

    姜生暖提起旧衣服,本能想起在陈家的遭遇,现在想来还齿冷。

    不过想到买过冬的衣服又要一笔开销,便点了头。

    注意力已跑到别处去了:“青梅竹马是这么用的吗?我读的书不多,又不是傻瓜。应该是一母同胞,一脉连枝吧?”

    姜生暖说完,蒋豫图却也并不反驳,跟她说起了别的事:

    “你读的书不多,可脑瓜聪明,也够用了。其实我有想过,你以后怎么办。总在流水线耗费青春,不是长远之计,你才来,所以没看见那些干了三五年的,个个都是死鱼眼,满脸憔悴。”

    姜生暖终于肯低头,抿了一小口面前的温开水,这时候才感觉到饿。

    她才稳定下来,没那么大野心,想着平步青云。

    还是随口问了句:“做什么不是消耗青春呢?”

    “大好年华要拿去读书,而不是在流水线做工具。我觉得你该去念书,而且你不是自己念不进去,是家里不供了。”蒋豫图说。

    下一句更加直白:“小暖,你要是想出去读书,我可以资助你。有很多人资助贫困大学生,有一对一,也有一对多,我也可以。”

    姜生暖有几分心动,可还是犹豫了:“谢谢你,我想再考虑一下。我愿意去读书,可几年没有收入,我怕父母需要钱的话,我拿不出来,不能跟弟弟一起分担。”

    虽说父母把钱都给弟弟了,但毕竟父母养她一场。

    “到时候半工半读,应该也不是不行。”

    看她尚在犹豫,蒋豫图自然不会逼她,总要给小姑娘考虑和抉择的时间。

    看了眼腕上手表,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格外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会让他感到一丝平静。仿佛在荒漠徒步行了数千里的人,撞上了一汪清泉。

    “小暖,我要谢谢你。”

    “嗯?”姜生暖讶然抬头,有些不解。

    因为说感谢的,明明该是自己,他帮了她这么多。

    “谢谢你没拒绝我的好意,显然是拿我当成了自己人。”蒋豫图笑。

    大抵是怕她误解是自己耍流氓,又补了一句:“朋友那种的自己人,并不是只有情人,才是自己人。”

    姜生暖总是很容易因为他一句话多想,掩耳盗铃说:“我并没有这样想。”

    “没有这样最好。”蒋豫图不忍心继续逗她,免得看她红到耳根。

    只说:“勤工俭学也行。其实我想带你做自媒体,因为现在是新媒体时代。工厂不知什么就会被AI取代,人工会更精细,也更贵。廉价劳动力,会越来越少了。”

    姜生暖想了想,有几分自我怀疑:“可是……我能做好吗?”

    “能啊,怎么不能?我说你能你就能。”蒋豫图说完,厂内的铃响了。

    姜生暖不得不起身,跟他告别,准备走回去。

    “等下。”蒋豫图怕她饿肚子,已去到窗口,要了一杯牛奶,一盒寿司。

    塞到她手里,语气严肃嘱咐着:“要吃完。”

    姜生暖接过,点了点头,他忽地又笑了:“我忘了,你不喜欢我一身爹味儿。我下次不说教,不管你了。”

    他记性倒是好,也纵容自己。

    看他笑,她也不自觉弯了弯眼睛:“我还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这么爱笑。”

    她们那里的人,不是义正词严、就是满脸愁苦。要么雄赳赳气昂昂、要跟人决斗一样;要么被生活压弯了脊梁,动辄唉声叹气。

    也许温润如玉、春风和煦,本就是需要良好的出身和教养,才能煨出来的气质。

    “我可不是男孩子,我是男人。”蒋豫图纠正道。

    随后送她进了厂间,说:“下班我来接你,帮你搬家。”

    姜生暖没区分这二者有何区别,就听见他的通知,而不是请示。

    心底免不了腹诽: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嘴上说着改正,还是本性难移。

    几口吃完了他拿的寿司和牛奶,明明说好了请他吃饭,结果换成了他请自己。

    在流水线上,还是思忖他的话,这样虚度光阴的确不是个法子,可去读书,又需要莫大的勇气。尤其她才初中毕业,不知能不能跟得上高中的课程,光凭努力就可以吗。

    一旁工友手上没闲着,不忘跟她交头接耳,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小姜,蒋总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照顾你,我看他中午还带你去食堂吃饭,要知道,他一般都是不去食堂的。”

    一旁工友听见,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大老板还能吃咱们的食堂?跟猪食一样。”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吃。”姜生暖说。

    有几分心不在焉:“我跟蒋大哥不是很熟,只是认识。”

    其实也明白,新同事对她的热情,多半是看在蒋豫图的面子上,想通过她,巴结上面的领导。至于有没有好处,就再说了,反正不会有坏处。

    “不可能,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连大哥都叫上了,关系肯定不一般。你看我们谁敢管他叫大哥?”

    “就是啊。蒋总不会是在追求你吧?当豪门阔太太多好,还用在这当打工人?小姜,你该不会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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