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4.“鹫儿发烧了?”

    任辛刚进门就看到侍女们一脸焦急之色,竟是小徒弟生了病。

    李同光虽然从前身体单薄些,自她教导后都养回来了,而且各种功法也学的算有所成,怎么会好端端生病呢。

    “请大夫了吗?”她刚执行任务回来,换了一身没有血腥味的衣服,匆匆向他房里赶去。

    “禀尊上,大夫说,是寻常的风寒,可是鹫儿不知为何一直昏迷。”

    闻此言,她的脚步突然顿住,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可能,

    “今天是什么日子?”

    被问的人正欲开口说时间,然而看到任辛不对劲的神色联想到久久不能醒转的李同光,

    眼睛瞬间睁大,“尊上!今天是!是那位……”

    她没有说下去,任辛的假设却是被证实了。

    是了,今天是李同光的生父,也就是那位面首的忌日。

    怪不得,让他高烧不退的哪里是风寒,是刻在灵魂上的那份屈辱,不是醒不了,是不想面对吧。

    李同光双眼紧闭,汗水打湿了他额边的发丝,他的面色格外苍白而眼睑下又是不正常的红晕,薄唇紧抿,神色迷蒙,越发突显着他好看的轮廓。

    任辛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胸膛在轻微抖动,清俊的眉头紧锁,双手用力握成拳状,时不时不安地晃动着头,伴随着浅浅的□□和呢喃。

    “师父……师父……”

    在这样一句一句的亲昵呼唤中,她也觉得胸口沉闷起来,丝缕般的痛楚涌上。

    她心疼他。

    她的鹫儿,只有她。

    自从那日沐浴之事后,她其实是刻意冷落了他的,那样旖旎越界的事发生在师徒之间让她实在有些难堪,只要见到他,那日的情景就出现在她眼前。纵然是作为成熟杀手的她,也冷静不下来。

    只是几日不在他身边而已,就病成这样,任辛轻声叹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真是滚烫。

    在她的手覆上的一瞬,李同光紧闭的双眸松动了一下,喘气声也放缓了许多,断断续续地嘤咛却更清晰了。

    “师父…别不要鹫儿…”

    任辛莞尔,轻柔地用指腹抹去他眼角旁的汗渍,她看着他那比女子还浓密的睫毛忽地颤动着,酝酿出了晶莹的泪珠,他偏过头去,那滴眼泪朝着他的唇上划落。

    她下意识地就将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泪滴就化开在指尖与唇珠。

    而沉睡着的少年也是恰到好处的打开唇齿,让沾染咸涩凉液的指尖没入齿舌之中,像小兽一样噬咬起来。

    任辛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含住了她的手,她猛地收回手搓去了上面的湿润,

    “真是小狼崽子,睡着了还咬人。”

    她轻声埋怨,脸颊上却泛起了红色,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孔怎的徘徊着一丝少女的羞怯。

    真是胡闹。

    任辛自己都觉得荒谬,她居然对着鹫儿脸红心跳起来,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失去了任辛的安抚,李同光又像是孩子一样翻来覆去,几番辗转,如同刚出生的狼仔一样摸索着攀上了她的胳膊,将脸埋在了她的臂弯,才消停下来。

    “鹫儿,你醒了吗?”任辛问道。

    他依旧睡得沉沉的模样,没有回应。

    她仔细看着他的侧脸,平时总是严厉待他,冷硬教导,倒是甚少这样安静地观察他。

    鹫儿长大了,几年时光下来,他原来早不是个孩子了。五官变得更有棱角,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还带着几分生死训练后的戾气。

    虽说她见过许多的男人,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生的极好。这张脸不知要掳走多少少女芳心。

    不知怎的,有些不是滋味。

    任辛又想起他今日高烧梦魇的缘故来,她想起李同光曾经对于“鹫儿”这个名字的厌恶之深。

    这个鹫字,不过是源自他生父的那把灵鹫琴,是长公主的一份祭奠之意罢了。

    只这一个字,就足够让他被整个皇室看扁。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她自顾自地开口,

    “鹫儿,你可知道何为鹫?”

    “鹫者,比鹰更大,比隼更烈。”

    “我曾见过展翅捕食的野鹫,从千米苍穹而下,一击即中,转瞬就可以将猎物撕碎。”

    “可你知道吗,鹫这样的猛禽,并不是从出生就能飞的。”

    “幼鸟会被自己的母亲从万丈悬崖推下,不想粉身碎骨,只有振翅高飞。”

    “你既然有这样一个名字,就要学会,”

    “向死而生。”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平静,确是掷地有声。

    “鹫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师父为你骄傲。”

    说完这一句,任辛抽出了手,为他盖紧了被子,又爱怜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顶,才转身出去。

    她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陪他很久。

    不过她相信,她的鹫儿会好起来的,一切磨难都会变成他张开羽翼跨越悬崖时的东风,助他青云而上。

    她相信他。

    任辛清丽的身影刚刚消失,一直紧闭的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全然不见一点因为生病而生的恍惚,清明而透彻。

    “师父,你果然是最在意鹫儿的。”

    他的眼角逐渐泛红,是啊,什么出身,什么羞辱,他只要师父在身边,就够了。

    向死而生,向她而行。

    这就是他的命运啊,他愿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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