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过一只猫。
是我小时候追捕咒灵的时候捡到的。
那时候我年龄很小,对咒术的掌控还不那么游刃有余,偏偏碰上的是只惯会躲藏的二级咒灵,我追了它两条街,差点被它跑掉。
巷口处传来了几声威胁的猫叫。
等我跑过去时,看到一只全身乌黑、瘦骨嶙峋的小猫弓着身子,朝墙壁呲牙咧嘴。
将咒灵消灭后,我们一孩一猫四目相对。
它莹绿色的猫眼散发着幽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对面前的救猫恩人一视同仁地威胁。
“受伤了就不要这么凶,”我动了动手指,空间体将它圈起来慢慢浮到我面前,我对着它被惊吓住的呆脸恶意地弯了弯唇,“要不要跟我走?”
迎面挥来的爪子被空间体挡住。我当它同意了,将它拎回家。
它就反抗过几日,被我暴力压制后就开始心安理得地趴在院子里,过上饭来张口的懒散日子。
等我上高专的第二年,它去世了。
是寿终正寝,它最后那段时间我都尽量陪在它身边,最后也是死在我怀里的,所以算不上遗憾。
啊,说起来,当时门铃突响,我一打开门就对上惠一张写满[好想死]表情的窘迫的脸,微微抬头,是乱用无所不能的无下限飞到这里的五条老师。
“你看你看,”那位屑老师不知哪根筋搭错,拎着学生凑到另一个学生面前,指着手里的那位说,“是又一只小猫哦。”
“哈?”我歪头表示不解,还是把学弟从老师的压迫中解救下来。
“啊咧,很像啊,”那位老师被我边推着进屋边挥了挥手指,“黑毛、绿眼睛…”
“不至于搞个猫咪代餐哦,老师,我还没疯。”
“但是但是,就是很怕啦,原谅我吧,”五条老师像一整只猫条一样窝在沙发上,“因为曾经有过有心理出现问题的人没能及时发现,所以差点酿成大祸…”
“喂,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哦,你自己开自己的地狱笑话会不会有点过分啊?”根本就是想捉弄惠吧,混蛋老师。
“那个,学姐…其实…”一旁的学弟将手机塞进兜里,突然有点弱弱地开口。
门铃又响。
我打开门,直面一只豆豆眼望着我的粉毛学弟,他身后跟着一排熟悉的正抓耳挠腮、望天看地的同级生。
“你看你看,学姐,虽然是粉毛,眼睛颜色也不太对,但是好歹是猫科动物,暂时将就一下,过几天就给你换上新的!”
“嘤嘤嘤,好过分啊,野蔷薇…”
我无语掩面:“你们真是…”
等我将他们全部安抚打包出去之后已经是下半夜,我继续整理好东西,抱着猫,前往之前给它选址过的埋骨地。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晨光乍起。
“都是群笨蛋不是吗?”我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毛皮,看着它紧闭的眼皮。
那里再也不会睁开一双绿眼看向我。
但是…
我弯弯唇,说道。
“晚安,miya。”
……
“米娅…”
“米娅!”
我睁开双眼,与艾伦的碧色眼睛四目相对。
突然见到的刺眼阳光让我的眼睛生理性地开始流泪。
“你又躲在这里睡觉了啊,准备吃饭了。”他有些抱怨地嘟囔着,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
我深深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笑着说:“艾伦,你头发变长了呢。”
“什么啊,哪里有,你不是一直看着吗?”
这一年以来,艾伦堪称工作狂的典范,每日起早贪黑地建设港口,我虽然对他充满无限怜惜,但是007的噩梦还是短暂地战胜了爱意。
而且我看艾伦干得很起劲的样子。
所以我时常找一个醒来就能看见艾伦的位置,埋头呼呼大睡——毕竟咒术界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每名咒术师都极度缺乏睡眠。
现在补觉已经成为我血脉深处的执念了。
走在前面的少年身姿挺拔,步伐很稳,是身体素质顶尖的士兵。
他的头发还是妹妹头的模样,他似乎格外留恋这个发型,像个大人。在我眼中实在阴郁又美丽。他说我总是这样,长头发说“漂亮”,短头发说“帅气”,长高了说“好棒”,我明明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他身上所有的变化我都能最先脱口而出,并加以赞誉。好像他身上真的只剩下优点。
“明明就是个热血笨蛋。”某个人从海鲜大餐中抬起头来,这样吐槽。
“想要装酷吧。”某个人接话道。
我只是含笑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反驳:“艾伦本来就很帅气嘛。”
然后接收全场看过来的复杂目光。
“三笠有滤镜这件事,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某个人深沉地总结,“可是你这个从头到尾就莫名其妙带滤镜的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就都围着他转?就他?该死啊!”
我吐吐舌,打断艾伦看过来的观察般的神色,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众人面前,手心捂住他的一只眼。
像捂住一只蝴蝶,在我心中扑飞。
我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因为你看啊,他是如此的美丽。”
“……”
“呕……”
众人以干呕回馈。
我收回手,含笑看他,他躲开我的手,无语地看着我:“有海腥味诶。”
“抱歉抱歉,但是我刚刚有擦手哦。”
我在这样静谧的眼神里,将右手躲在身后。悄悄握了握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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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这么久以来,我发现他对他的身体毫不在乎。
因为身怀需要伤害自己作为发动筹码的巨人之力,加上这种力量还赋予了治疗,他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取材用来伤害自己。
咬手咬得极重。
割手毫不心软。
被各种实验用的枪械攻击也满不在乎。
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
周围的人也是一副已经习惯的模样。
因为能够随时恢复,只要受的伤不存在,就是没受过。
我看着他在汽化中逐渐恢复的断臂,他的神色很淡,低垂着眼眸像是发呆。
我的眼泪瞬间簌簌流下来。韩吉团长刚喊完实验结束,我就猛的上前,跪在他身边托起他的手,轻轻吹了几口气。
他妈的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反转术式啊?为什么啊?
“很疼吧,艾伦。”
“啊?所以别…”把我当小孩。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瞬间就把话全都吞进去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低下头:“不疼,这种程度而已。”
我哭的更难过了。面无表情地簌簌掉眼泪。艾伦瞬间抬起头一脸惊恐怕我缺水而亡。
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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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会露出琢磨不透的表情。
坚定又犹豫,深沉又锐利。别以为我用词矛盾,当你看到他眼神中的纠结时,你也会从他眼中的矛盾里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站的越近,越会为他身上的脆弱和坚韧动容。
当他露出那种极为纠结悲伤的神情时,我会轻抚他的脸,将落发顺在他耳鬓边。
他变得甚至比之前阿尔敏说:[艾伦曾经话很多过剩,性格活跃咋呼,一言不合就是火山。只不过近些年逐渐沉默寡言,成为了我眼前的模样。]那时候,还要更加沉默。
“青春期的小鬼。”士兵长对他的改变下此定论。
而到底是不是青春期带来的变化,不好说,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没有开口。
大概是希望同伴永远不变。
所以沉浸在过去,沉浸在和平的表象里。
明明一碰就碎。
明明底下掩埋尸骨。
仍然固执地希望,血色的明天,永远不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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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后悔。
我自诩经历颇多,但我当时太过年轻,太过以[旁观者]的姿态自居,一直不能改变以看客的视角看待那个世界。
我明明见识过墙内墙外的事情,但是当时的我觉得其中历史的成分太过复杂,根本不是单凭我的力量能够解决的,他们自己世界、自己的人们之间的纠葛,也不适合以我的身份去绞尽脑汁肝脑涂地。我甚至理所当然地想着,我在意的只是[艾伦]这个人而已,他的立场当然就是我的立场。
所以我轻易对他许下过重的承诺。
我明明注意到了他的痛苦,却只会对他说: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可以随时用我砍杀敌人。这样轻飘飘的话。
我以为他看到的“未来”就是未来。
所以我根本没有过度探究他的“痛苦”的源头,那个“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我明明听五条老师讲过的,挚友日渐消瘦、沉默,当时没有细问,最终酿成大祸。
这个故事讲过很多很多遍。他明明一次又一次告诫过我,可我从来没有在历史、在前人身上学到教训。
所以到后来。
[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把它当作既行的道路走下去。]
这句话,仿佛成了一句诅咒。
这不再是个人意志的选择。
我成为了命运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