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各种鬼，就数爱哭鬼最是神憎鬼厌。
一只鬼在哭，不，准确来说应该一只小鬼在哭。一只小鬼还叠加了爱哭技能，双层buff之下，这杀伤力，一个字，绝。
小鬼看了穿着黑白衣服的两人，持续颤栗地发出悲鸣，尖利的哭声像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刮刺他们的耳朵。
“小鬼，别哭了。”白莉想打破眼下僵局，温柔地劝了一句。
很好，被无视了。
“小鬼，冷静，事已至此，哭也什么用了。”白莉蹲下身，继续温声细语耐心劝解。
小鬼抬起头，紧紧地撅着唇，瞄了她一眼，又开始痛哭流涕。
“好孩子，别哭了，”白莉说话态度陡然一变，五官扭曲，凶狠说：“再哭，我打你了。”她还手握拳头，装出一副说打就打的样子。
小鬼眼眶发红，他嘴唇嗫嚅说：“我都死得那么惨了，你还要打我，好过分，呜——”
哭声瞬间又提高了好些分贝。巨大的音浪还掀起了一阵风，白千星和白莉站在风中凌乱，耳朵除了痛，就是麻。
白莉忍无可忍，她抡动拳头就想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白千星出手拦住了她，耐心劝说：“我的大小姐，别激动，莫生气，气大伤肝，就不漂亮了，请时刻注意维持好你的淑女人设。”
白莉强忍着怒气，把高举的拳头压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把胸前的头发撩起往后一甩，居高临下地盯着小鬼，眼里尽是杀气：“我看在我哥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
小鬼怯生生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声开口问：“我看你们一人穿白，一人穿黑，就以为你们是黑白无常，可我没想到黑白无常居然是兄妹？”
“哦，他？之前随便认下的哥罢了，不是亲的。而且我们现在也不叫黑白无常了，我们是来自地府的亡灵引渡者。你看哦，小弟弟，世界变化都那么大了，我们地府的变化也是日新月异哦，”白莉弯下腰，凑过去，温柔耳语哄道：“好奇吗？要不要跟姐姐下去参观一下？”
“不去，”小鬼头无情地拒绝了，然后又哇哇大哭起来。
白莉气得想抄家伙。
白千星按住了她，把她拽到一边，小声说：“这小鬼死了之后，就一直乖乖呆在这里，根据亡灵引渡手册，除非他先对我们动手，否则不能对他采取暴力措施。”他继续劝道：“你要是真打下去了，小心他去孟姐那里告你状，今年的年终奖就要泡汤了。”
“哼，我才不怕他。”白莉不屑道，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上的家伙放下，站直身体，用眼睛怒瞪着小鬼。
“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是得给时间他好好宣泄一下。”白千星看着小哭包，无奈摇了摇头说：“小鬼，你在人间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你跟哥说说呗。”
白千星不提就算了，小鬼眼珠子一转，想到人间未了的心事，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心头，他根本无法遏制自己，又嚎啕大哭起来。
早些年，上天庭的改革大风也刮到地府，阎正总是动不动就给他们开员工大会。他激情开麦，口水均匀地喷洒到每一个员工的头上，内容不外乎是什么，地府的服务要紧跟社会发展，讲究人性化，尊重死者隐私之类。之后还制定了亡灵引渡手册，规范地府各部门员工的工作行为。连穿衣打扮都要受到约束，什么恐怖的妆容，奇装异服通通不许再穿，说是要提高地府的文明形象，不许他们再去吓人。
手册里没有一条指引要求亡灵引渡者一定要了解亡灵的死因，所以他和白莉一般也不太纠结这一点。在引渡亡灵的时候，当事亡灵愿意说的，他们就听俩句。不愿意想说的，他们也不多问，只要亡灵签字确认，他们带回地府，就算完成了工作，剩下就是孟姐她们组的事了。
不过，那该死的亡灵引渡条例规定，亡灵必须要在自愿状态签名接受引渡，不可采取暴力镇压措施。“双白”组合每年引渡数不胜数的亡灵，对于这样的场合，他们早就有所准备。
白千星在小鬼头错愕眼神注视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两张折叠椅，又摸出了一张小桌子，坐下来之后，还从衣服的口袋里挖出来一把瓜子。白莉一点也不惊讶，她很自然就拉开椅子就坐下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又掏出一个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一脸淡然地对小鬼说：“你继续哭，我们陪你，啥时候想聊了找我。“
两天后，
连续哭了两天两夜，小鬼头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哭声渐弱，但仍然在顽固抵抗，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声响。
“双白组合”和小鬼头大眼瞪肿眼僵持不下，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嘀呜——”尖锐的警笛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刚摘下来的耳塞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颤，他们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声。
白千星转眼看了一边岸上，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些人，都穿着蓝色制服。
原来寂静一片的水塘，开始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人来捞你了。”白千星看着眼前双眼肿成核桃似的小鬼，温和说：“你想不想让他们早点找到你？我帮你，不过作为交换，你现在就要我走？”
“我不想走。”小鬼哽咽道。
“我还没和我妈妈外婆见最后一面。”
“今年开学，我就能跟我妈去实验中学上学，我会认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甘心。”
小鬼头已经哭不出眼泪了，他两眼凝视着岸边的人影，肩膀不停地抖动，苦涩道：“为什么，那么晚了才来找我，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像你这样的亡灵，我引渡过很多了。很多刚开始都跟你一样，无法接受，大部分都是哭一会就跟我们走了，你是最能磨的那一个，在我这里算破记录了。”
“你死在这里，你要是不跟我走，就会一直会在这里轮回，周而复始，永不得安息。始终都是要面对的，你看你的身体在水里已经泡很久了，都发肿发涨了，回不去了，别抵抗了，跟我走吧……”
小鬼喉间一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戏，”白莉给白千星打起眼色，胜利就在眼前，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砰——”
一个石子直直飞过来，砸到白千星半虚半实的后肩，然后扑通直直跌入水中。
本来被小孩魔音般的哭喊声，全方面多角度攻击了两天两夜，白千星此刻头痛脑胀，情绪一落千丈，还莫名其妙被石头砸，被溅一脏水，白千星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了。
“靠，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砸……”他不耐烦地转头，倏然眼皮猛得一抽，震在原地。
“哇！还真被阎正说中了，那是小宁姐，找到了！”白莉爆出一声尖叫，抓起白千星的衣服一通乱揪。
那人就站在逆光下，额前的碎发翻飞，光影勾勒出她秀气的面庞。
白千星盯着她出了神，与那人的回忆纷至沓来，如浪潮追逐白鸥；如飞蛾扑向火焰；如墨汁入水洇开。回忆就像尖锐的刀子，刮得他心头一阵阵发麻。
白千星在白莉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拔脚就走，白莉在他身后喊住了他：“哥，你去哪？”
“有事。”白千星头也不回地丢下两个字。
“那这小鬼头怎么办？”
“你看着办。”
白莉还是拽着白千星不放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去找小宁姐吗，所以你俩的传闻是真的？”
白千星垂眸没说话。
“我能跟着去吗？我也很想我师姐！”白莉朝白千星投来期盼的目光。
“不能，你留下来搞定他。”
“……”
******
河里的蛙人还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有条不紊地进行打捞搜索工作。远处的李玉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散落在四处探查的民警马上聚集在他身边，有人蹲下拍照，有人在那里低声讨论。
“别发呆了，咱们也过去看看。”赵宝新低头看着崎岖的路面忍不住皱眉，拿出手电筒，边走边跳避开障碍对许安宁说。
许安宁应了一声，转身跟着赵宝新身后往回走。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心，手在空中乱抓一通，心想：“完了，这下要摔个狗吃屎了。”接着她放弃了挣扎，用手护着脸，任由身体往下坠。
接着一声闷响，许安宁的背部重重地砸到地面上。奇怪的是，致命的疼痛感没有随之而来，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护了一下，好像还闻到一阵奇异的花香。她狐疑地坐了起来，吸了吸鼻子，香气已经消失了，是错觉吗？
她又摸了摸身下的石头，石面参差不齐，锋利异常。按理说，如果这样径直摔下去，就算不出血，也少不了一片青紫，但她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赵宝新听到动静之后，马上往回走，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脸发懵的许安宁，忍不住笑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的。怎么像个小孩一样。你没事吧，来，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没事，没摔疼，”许安宁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脸色平静说：“就是把鞋子，裤脚都弄脏了，这倒霉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