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司法部门有关规定，警员不能接触法医部门的尸体，只能问取鉴定报告，法医告诉顾希宁，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

    “大概还需要多久？”顾希宁戴上了口罩。

    法医声音疲惫：“不确定。”

    看他有些疑惑，法医又说：“我们很久没接到这样的案子了，可能需要好几天，说实话，这是我遇到的最困难的一次鉴定。”

    “什么困难？我接到通知，刚赶过来，还不清楚情况。”

    “哦，好吧。”法医说着叹了一口气，“目前状况复杂，太罕见了。”

    顾希宁望望鉴定室：“我在楼下就闻见血腥味，死者的尸体到底是什么状况？”

    “没有尸体。”

    “什么？”

    法医答道：“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死者，只有大片血水，腥味冲天，我们把附近搜查遍了，没有发现除此以外的人体组织，收集回来的只有血水。”

    只有血液的话，法医很难依靠科学技术，测定死者的身份、死亡原因以及死亡方式。这些都是追查犯人不可缺少的重要依据线索。或许他们需要局里一些超体人的协助。

    “死亡时间是？”

    “尚无结果。”

    法医抬起手腕看看表盘，解释道：“3小时过去了，血水还没有凝固，我们只是暂时称为血水，因为某些特征跟血液相同，正确的称法应该是红色不明液体。”

    “也就是说，不一定是血液，也不一定存在死者？”

    “但是我们从不明液体里，检测出三种不同的人类男性DNA。”

    听了这话，一股不安的感觉涌出来，直觉告诉他，很可能这三个男性都已死亡，而且死得惨烈。

    “我先忙，有结果会通知。”法医转身要走。

    “请问，案发地点在哪里？”

    法医问他要电话号码，用信息发过来一个地图定位，位于龙泉驿区保狮湖水库，靠近龙泉山一号隧道，不对外开放的一块荒郊野岭。

    凌晨四点，他开车到达山脚，进入水库的路已经立起障碍物封锁，搭起两个集装箱，水库单位人员正看守着，出示警员证后才放他通行。

    来到半山腰的案发定位点，警戒线拦住了去路，现场的采证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一个人也没有，阴森森的一片寂静，凉飕飕的风里带着血腥味。

    打开手电筒，扫视附近的车道，除了车轮的痕迹外没别的什么，再照照四周，当光束扫过路旁树林，一些晃眼的红点闪了出来。

    他走过去细看，发现地上和草丛里，散落着一些鲜红色的不明物，看起来应该是液体，但粒粒分明，像滴落在荷叶上的水珠一样。

    他脑海里不禁想到著名的“荷叶自洁效应”，由于荷叶叶面具有极强的疏水性，洒上去的水会聚集成水珠，滚离时带走表面尘土污泥，使叶面始终保持干净。

    他洁癖犯了，原本想取些液体回去找人检测，他放弃了，摸出手套戴上。

    搜查了一会儿，周围的树木没有破坏的痕迹，看来没发生过激烈的打斗，他心中越来越困惑，目前案件里并不存在具体的死者，为什么说是命案？谁报的案？

    附近没有更多的线索了，他准备回去弄清楚报案人的情况，关掉手电筒朝车走去，忽然闻见一阵淡淡的幽香，同时眼角余光里闪出一道白色的东西。

    低头一看，黑地上开着一朵白花。

    模糊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朵洁白的花，粘稠的血腥味里，又突然浮出古怪的香味，这太突兀了。

    他俯身下去，仔细端详，花朵呈钟状，通体洁白，花瓣细长柔软，薄如绢纱，和昙花特别相似，但不同的是，它没有叶子，只细长的花茎孤独地把花冠托起。

    一朵不知名的花，偏偏出现在这里，世界上没有巧合，所有事都有前因后果。

    他伸手捏在花茎上，轻轻掐断，把花朵摘了下来，从车里找出一个水杯，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去。

    回到单位已是凌晨五点半，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审讯室仍然紧闭门窗，陆明辙还守在里面，把犯罪嫌疑人熬了个通宵。

    信息科办公室里，苏启也仍电脑前坐着，看见他回来，问道：“怎么样，有啥收获没？”

    “有，与你无关。”

    “小气。”

    听听审讯室，里面还是没动静，看来这一整晚，几个人在那儿面对面大眼瞪小眼，陆明辙是个狠人。顾希宁走到门口，毫不犹豫伸手敲门三声。

    “周承，找你有事。”

    “什么事啊？”门内的周承应话。

    “提审829案嫌疑人。”

    “这忙着呢，你不能自己审吗？”

    “试了，那家伙够狡猾，没你不行。”

    “我都熬俩通宵了。”

    “明天可就是孟局给我的最后期限了。”

    “真事儿多。”

    后边儿办公室里的苏启听着，不屑地笑了笑：“829案啥时候让你负责了？”

    一分钟过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周承的一米八大个站在门口，把里面的陆明辙挡住，并顶着黑眼圈给顾希宁使眼色，后者的眼睛早就穿过他留出的缺口，落在屋里犯罪嫌疑人身上了。

    他愣住了。

    天花板上白炽灯全亮着，四周均是防撞白色软包墙面，整个房间给灯光照得有些刺眼。就在这白晃晃的空间里，孤零零的受审凳子上，坐着一个分外显眼的幽绿色身影。

    她穿着长袖连衣裙，外搭一件小开衫，裙子和外套都是鲜嫩的青苔绿，一种很少会用于服装设计的颜色，裙摆长到脚踝，浑身只有双手露在外面，肤色苍白，冰冷的手铐扣着，凌乱的长头发披在身上，低垂着头，脸颊毫无血色，眼睛无神地盯着地上。

    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了，直到下一刻，面容惊愕的顾希宁朝嫌疑人走过去，霍然一副漆黑的身躯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和视线。

    “大艺术家，你不是还有829案子要忙？”

    陆明辙高高在上地说。他身高有一米九几，眼神总是居高临下，戴着金丝框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

    “让开。”

    “来晚了，没资格审讯，下次记得赶早。”

    “让开。”

    “现在这里是我在审，我不让你进来，你就不能进来。”

    “我说了，让开。”顾希宁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

    陆明辙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犀利：“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认清高低。”

    旁边的周承一诧，虽然陆明辙平常高傲些，但从未公开跟谁叫板，这可是个不好惹的主，他担忧地看看顾希宁，这才发现他表情不太正常，赶紧扯扯他袖子，但他无动于衷。

    “走走走，审829嫌疑人，别耽误了事儿！”周承用力拽顾希宁，后者纹丝不动，他赶紧凑到耳边提醒：“闹大了都得挨处分，他当不当刑警无所谓，你能不当吗？”

    这话让顾希宁瞬间冷静下来，听凭周承把他拽走了，只是眼神还直盯着陆明辙那边，周承把他拽下二楼，刑侦四队的办公室。

    刚一把门关上，周承就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来救我啊，看看这都几点了，我在里边儿腿都坐麻了！”

    顾希宁不接言，也不看他，冷凝着脸坐下，心事重重的。

    周承反倒一懵。

    “好好好，是我没通知你，可我又不是故意的，今晚我正加着班儿呢，突然给陆明辙逮到审讯室去，让我配合，还把我手机缴了，说什么本案要保密。”

    “我跟他抗议了呀，可他陆公子油盐不进，愣是不把手机还我，也不许我离开半步，他可是个持剑者，我这胳膊腿哪拗得过他呀。”

    “当时我就想，打不过就动脑子呗，咱可以当卧底，帮顾大警官探听情报啊，所以哪怕腿坐麻了我都坚持，喂，今晚审讯室里发生什么，你就不想知道？”

    最后几句话传到顾希宁耳中，立竿见影，他抬起头问：“什么情况，你赶紧说。”

    “嘿，你可真能来劲儿。”周承用杯子接水，喝几口后才继续说，“其实啥也没发生，嫌疑人半个字都没吐出来，任凭陆明辙软硬皆施，就是不开口。”

    “嫌疑人什么情况？”

    “没查出来。”

    “你们信息科不是可以面容识别？”

    周承耸耸肩：“识别啦，查不出，是个黑户。”

    人社公安局的组织架构及职能职责分为两大部分，即“人口资源”和“社会公安”，后者由顾希宁所在的公安部门负责，而前者则由专门的人口部门负责，管理境内异能人人口和计划生育。

    国家对异能人管理相当严格，凡新生儿上户登记的，必须经过人社公安局检查，检查结果带有“灵质因子”的，判断为异能人，由人社公安局人口部建立档案，受国家《异能人口法》约束。

    根据考古研究，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自远古时期演变出异能士以来，迄今有八千年历史，古人以修道成仙为理解，现代科学研究解释，异能起源于特殊基因“灵质因子”。

    一个人是否拥有灵质因子，决定他有没有异能，而灵质因子的具体性质，则决定他生成什么样的异能。性质总共有四大类型：力量，奥秘，心灵，治愈。基本对应异能人的四种类别。

    持剑者的灵质因子为力量型；超体人为奥秘型；摆渡人为心灵型；治愈者也就是治愈型。

    异能人同类间的繁殖过程中，灵质因子会自动进行优胜劣汰，由它自行判断，丢弃它认为劣等的，将优等的基因遗传下去，所以全世界每个异能人都只拥有一个能力，自古至今从无例外。

    奇特的是，异能人与普通人繁殖时，灵质因子将不再优胜劣汰，而是完全听天由命了，基于DNA遗传特性，它有可能丢失，也就造成后代有一半概率沦为普通人。

    国内异能人自出生后，就受到人社公安局的严密管束，其异能必须如实上报，如果撒谎或者隐瞒，会被强制执行“探知”程序，过程遭罪，结果还是瞒不过。

    国家掌握着境内所有异能人的档案，除了黑户以外，也就是出生后没有经过人社公告局检查的，主管部门不予上户，不仅没异能人户口，连普通户口也没有，无法上学、办身份证、医院就诊、正常就业等等，相当于被人类社会排斥在外了。

    信息科是公安部的下属科室，不具有人口管理权，但有档案查询的权限，周承通过面容识别没查出嫌疑人的档案来，说明嫌疑人是个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