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弓,箕木箭匣,必定亡周。”
这首童谣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地兴起,却被孩童们口口相传,以至于传到了镐今的宫殿里。
周宣王震怒,一把掀起眼前的案几,桌上物品尽数落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大王息怒”,文武百官立即跪地,齐声道。
百官皆垂头,不敢看。死一片的沉寂,天子正怒,无人敢多言。
“查!去给寡人查,是谁公然挑衅天子权威,散布灭我大周之谣言!查出后就地论处!查不出”,周宣王扫视下面的文武百官,眼神狠厉,“就提头来见!”
周宣王晚年,情绪变幻莫测,多施酷刑,百官纳谏却不予理睬,如有一点不合他心意,轻则脑袋搬家,重则九族论处。
堂堂大周的天子居然因为一两句谣言就成了惊弓之鸟,可见周王朝的气数或许真的要尽了!
百官们出了宫门,小声议论,又纷纷摇头。这事要从何查起,想要找到谣言的源头那堪比大海里捞针,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日落,带着些许的残阳,像极了大周当今的命运,不似文王那时的盛世繁华。
周宣王回到寝宫,眉头紧锁,看来那句谣言已经深入周厉王的心,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宣王的心上。
“桑木弓,箕木箭匣”,嘴里念念有词。伺候在旁的宦官也不敢多言,生怕说错话,被拿去了脑袋。
周宣王坐在床榻上,宦官跪在旁伺候他,给周厉王宽衣解带。“真的有人要亡了大周吗?”
周宣王的声音从宦官的头顶飘过,声音不似刚才那般自言自语,倒像是询问。
宦官连忙双手伏地,脸贴着木板,身体有些发抖,虽然声音被控制的很好但还是有略微的颤抖。
“大王是天子,是上天授予的,是全天下的主人,是名正言顺的王,贼人想依靠几句谣言,去动摇天子的地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哈哈哈哈哈哈,周宣王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得意和傲慢。“寡人是天下共主,是全天下的王!逆王者,死!”
周宣王握紧了拳头,眼神狠厉,势必要把所以忤逆他的人斩草除根。
周宣王似乎是来了灵感,立即派人去搜捕卖桑木弓和用箕木箭匣的人,与之相关者,杀!违抗者,杀!
随即,整个镐今便贴出一张告示,凡继续吟唱童谣者,杀!制作贩卖桑木弓者,杀!佩戴箕木箭匣者,杀!凡举报上诉者,赏!知情不报者,与之同罪,杀之!
晚年的周宣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告示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而他却只是一心想捍卫自己作为天子的权威。
一时间,镐今开始了大搜索,与之相关者,便开始了大逃亡之路。
镐今通往褒国的路上,一对夫妻正带着年幼的女儿四处逃串,他们没有带多余的行李,亦没有马车,更像是临时起意,不像是有所准备的样子。
小女孩不知道爹娘为什么会带着她四处躲避,一路上只要看到官兵,爹娘就会带她绕远路,以防与官兵正面碰上。
“娘,我们为什么要逃跑呀?”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孩童的天真。
“姒儿别怕!等我们换个地方就好了”。女人摸了摸女孩的脸,声音有些哽咽,眼泪瞬间充满了整个眼眶,但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怕被女孩看到。
“爹爹说,我们家做的一手好桑木弓,以后还教我射箭呢!”
女人立即捂住女孩的嘴,探头向四周看去,还好四周无人在意,并没有注意到女孩刚才说的话。
“姒儿,以后在外面切记不要说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女人似乎没有想告诉女孩他们为什么逃亡,可能是觉得孩子还小,告诉她或许也只是给她增添许多的阴影和恐惧。
“哦,可是”,女孩似乎很想知道这之间的原因。
“没有可是,你只需要记住娘说的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明白了吗?”
女孩点点头,“姒儿乖,爹爹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男人搂住女人和女孩,一家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似乎是给彼此力量。或许年幼的女孩并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体会到父亲的怀抱了。
距离褒国城门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三个身影。
“娘,还要多久啊?姒儿走不动了。”女孩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她不知道这样走什么时候是个头,只是步子越发的沉重,重到她有些拿不起来了。
“姒儿乖,来爹爹背着你走。”男人蹲下,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喊声,“他们在那,快给我追!”
男人往后看去,只见一群戴刀官差往他们这个方向追来。男人来不及背女孩,只得说一声快跑,一手抱起女孩,一手牵起妻子,为躲避身后的官差,只能放弃将要到达的城门,向丛林里跑去。
本身就已经是没日没夜的赶路了,再加上男人还抱着孩子,步伐更是缓慢了。如果这样跑下去,他们三个一定会被抓住,并且死于那些人的乱刀之下。
他们跑到树林里,其实已经是没有多余的路可以供他们逃跑了,男人将女孩放了下来,那是藤蔓缠绕的一个小沟渠,现在已经干涸,放下一个幼童刚刚好。
“姒儿乖,你乖乖在这躲着,等着爹娘来找你,不管听见或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一定要记住爹的话”。男人喘着粗气,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或许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声音中又多出了很多的不舍。
女孩点点头,她可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是她也预感到或许这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将要转身时,女孩抓住他的手,“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男人狠心的拉开女孩的手,“记住爹爹的话,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于是转身,用手背擦了一把眼角。
女人也跟着红了眼眶,“快走吧!”
男人给女孩安顿好后,又抓起旁边的草遮了遮他们刚才踏过的地方,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男人拉着妻子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们在那,快追!”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夫妻俩其实早就没有了跑的力量,只不过为了让女儿躲避掉官兵,只能奋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只听见几声碰撞声和刀抽出来的风声,便结束了战斗。
“老大,刚才好像是三个人,这才俩,是不是还差一个小孩”。
领头的官差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管那么多,一个小孩能成什么气候,这荒郊野岭的,晚上还不是喂狼,追这么远的路,累死老子了”。
于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后面一众小弟也都跟着回去了。
夜幕降临了,等待爹娘的时候,女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她挣开眼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去。
“爹,娘,你们在哪?姒儿想回家。”女孩挣扎着爬了出来,四周有些黑,还时不时伴随着狼叫和不知名的鸟叫。
女孩难掩泪水,却又不得不向外走去。
女孩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仔细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两个人,他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前似乎是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响,身边的血已经干涸。
她认得那是爹和娘的衣服。
女孩摇一摇男人的大腿,“爹”,又去晃晃女人的胳膊,“娘”,回复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女孩拼命地拽男人的衣服,泪珠从女孩的脸庞尽数滴落,呜咽地喊叫,却没有任何声音,一阵天旋地转,女孩便昏倒在地。
当女孩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屋顶的大梁柱子,身体很沉重,她动了动胳膊,想要支撑自己起来,但是好像又没有支撑自己的力量。
这个地方很陌生,她想回家。
“哎,你先别动”,一个大娘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过来搀扶女孩,怕她摔倒。
大娘碰到女孩的瞬间,女孩全身都是抗拒,女孩挣扎着,蜷缩着身体,用被子紧紧的裹住自己,所在床的角落里。
“孩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大娘见女孩的反应,甚是心疼,温声安抚着,也没有再靠近女孩,生怕女孩因为害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老头子,快过来,这个孩子醒了。”大娘往屋外喊去。
大爷放下手中的农活也走进了房门,看着女孩没事也就放下了心。
女孩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观察着这对夫妻,眼里是胆怯却又多了几分的谨慎。
“孩子,你饿不饿?我们没有恶意”,大娘想着女孩已经昏睡一天了,一天没吃过东西,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扛不住,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女孩的肚子传来咕咕咕的响声,是真的饿了,但是女孩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回答大娘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大娘笑了,“等着,大娘去给你弄点吃的,你肯定饿坏了”。
大娘拉着大爷走出了房门,留着女孩自己在屋里。
很快,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就被大娘端了进来,面条的香味传到了女孩的鼻腔中,惹得女孩的肚子又是一阵哀嚎。
“快来吃吧”,大娘把面条放在桌子上,示意女孩下来。
虽然女孩还是十分的胆怯,并且还在犹豫,但是她最终还是跨出那一步,因为她实在是太饿了。
女孩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但是面条太烫了,女孩又不得不往外吐,吃像着实难看。
“哈哈哈哈,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这孩子一定是饿极了,大娘下意识的想去摸摸女孩的脑袋,但是手还在半空时就被女孩躲掉了。
女孩还是很害怕,她有些不敢吃了。
“没事,你吃,我不碰你”。大娘有些懊悔,想着女孩还不认识她,自己这样去触碰,肯定吓到她了。
“爹,娘,我回来啦”。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脸庞还有些稚嫩,手里提着山鸡,山鸡身上的血还没有干,看样子像是刚捕到的。
男孩挥舞着手中的山鸡,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哟,我们昌儿真厉害”。
男孩将山鸡搁在一遍,眼神扫过四周也没有发现大娘,“我娘呢”。
“屋里呢”
“是不是那个女孩醒了”,男孩有些兴奋,连忙往屋里跑。
昨天夜里,褒昌照常去树林里看自己白天设下的捕猎陷阱,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哭声,但是又听得不真切,褒昌只得往声音的源头找一找。
结果只看见三人横躺在树林里,褒昌将灯笼往前照了照,男人和女人的刀口赫然出现在褒昌的眼前,褒昌当即腿软跌倒在地,灯笼也从手中滑落。
褒昌当即就往回跑,但是跑了一会以后,他又听见附近的狼叫,褒昌停下了脚步,万一真的有人还在这边,那晚上肯定会被狼给叼走的。
褒昌安稳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刚才的哭声确确实实是从这边传出来的。
褒昌提着灯笼,又往回走去,他颤颤巍巍地来到这三具“尸体”旁边,女孩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褒昌将她抱在一旁,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
“还活着!”褒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将女孩背了起来,提着灯笼,往家的方向走去。
“爹,娘,我回来了”,褒昌先将灯笼放在一旁,然后把女孩慢慢的放在床上。
“这怎么还背了一个人回来?”褒母一边扶着女孩,一边询问。
褒昌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猛灌一大口,背着一个人回来确实够累的。
“树林里捡的,父母好像都被仇家给杀死了,就只剩她一个了”。褒昌说的也只是他自己的推测,具体什么情况可能要女孩醒了以后再问她了。
褒昌踏进房门的时候,女孩正坐在桌子上吃面。褒昌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昨夜天黑,再加上女孩昏迷,褒昌忙着救人,倒也没有仔细观察过。
女孩的皮肤白皙,脸上有些许的婴儿肥,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涩和稚嫩,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让人怜爱。
“你终于醒了”,褒昌先开的口,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又怕吓到女孩。
褒昌坐在女孩旁边的凳子上,或许是因为褒昌和她年龄相差不大,女孩对褒昌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激烈。
“我叫褒昌,你叫什么?”褒昌开始一步步的和女孩套近乎,想知道昨天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怕会刺激到女孩。
女孩没有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褒昌。
褒昌被女孩盯得有些不自在,心想她该不会是一个哑巴吧。
“你没有名字吗?”
女孩还是不说话。
褒昌也有些不耐烦了,不会真是个哑巴吧。褒昌在旁边用手不断地比划着,可能褒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些什么。
“算了,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褒荣怎么样?”
褒昌盯着女孩,希望自己说的话能给女孩一点反应,或者女孩能给他一点其他反应。
“姒儿”,女孩终于开口了,但是只有这一个词,褒昌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褒昌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面露难色,“你的名字叫姒儿吗?”
女孩这次没在说话,点点头算是给眼前男孩的回应。
“这个名字真好听,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对褒昌来说,眼前的女孩只是一个陌生人,还是要知道她的来历比较好,生逢乱世,却也不能惹祸上身。
女孩的情绪瞬间崩溃,亦或是想到了昨天的场景,“爹娘不要姒儿了”。
看到女孩哭,褒昌也乱了阵脚,他看了眼褒母,表达自己的无措。
“别,别哭啊”,褒昌连忙跑到女孩身边,用袖子在女孩脸上擦了擦,应该是想擦掉女孩脸上的泪珠。
褒母摸了摸女孩的头,这次女孩没有反抗也没有害怕,她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家人的善意。
“不哭啦,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我就是你娘,你要愿意叫我就叫,不愿意开口也没关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褒母抱着女孩,带着茧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女孩的后背轻拍,柔声安慰。
“对,以后我就是你哥,你就叫褒姒,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