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一百天。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想多学一会儿，所以学校修改了学校关大门的时间。
大多数人依然是十点放学就回家了，只有她和季锦书会一直待到十一点半，然后踩着关门的铃声跑出去。
这事说来也巧。
那天是周一，黎淑一般称周一为死人日。意指同学们在度过了周末两个黑白颠倒的夜晚后，会在周一回归正常作息后，困得像死人一样。
几个老师无可奈何，只能大骂几遍，让他们赶紧回去补觉，然后拿他们没办法，所以他们一般周一的作业都很少，人也是放学就走光了。
教室的三排灯被关掉了两排，只剩下中间的一排还亮着。
季锦书和魏双鲤并排坐在座位上，各自做着各自的模拟题。
那个时候，他们的成绩已经不相上下了，魏双鲤也不用再给季锦书讲题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坐在一起，忙着刷自己的题。
魏双鲤捅了捅季锦书：“你怎么没走，不困吗？”
“你不是也没走？”
“我那是，”魏双鲤放下笔，“我妈每天追着我要给我开小灶，我回家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她恨不得用数学题填满我的每一分钟空闲时间。我可受不了了，我在学校歇会儿。”
魏双鲤越说越激动，崩溃之余，脑子气晕，一抬手把刘海全掀上去了。
魏双鲤的头发天生有点偏棕，季锦书从教室里昏暗的灯光下看去，毛茸茸的刘海杂乱的飘在额前，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季锦书不易察觉地轻轻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揉了一把她头顶，很快。
魏双鲤愣了一下，一双漂亮圆眼定定望着季锦书。
季锦书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那个女生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走空了人的学校，只留了一排灯的昏暗教室里，魏双鲤和季锦书面对面坐着，季锦书的手拂过魏双鲤的头顶，少男少女好不养眼。
女生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跑开了。
第三天，魏双鲤和季锦书就被黎淑谈话了。
黎淑手里划拉着二模的数学卷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
“我……”魏双鲤刚想开口，却被季锦书打断了。
季锦书向左前小小进了一步，刚好堪堪把魏双鲤挡在身后。
“是我的不对，魏双鲤同学太好看了，我没控制住自己，做了越界的事。您要骂要罚，都是我该的。”
黎淑冷笑一声，彼时手上用力给卷子狠狠画了一个大红叉。
“玩我呢？”黎淑瞥了季锦书一眼，“我懒得和你们掰扯。谈了就赶紧给我断了，立刻马上断掉。没谈更好，别再扯到一起了。”
“距离高考不到一百天了我的大哥大姐，”黎淑用红笔屁股点了点桌面的日历，“这些感情能不能给我往后放一放，高考之后你们爱怎么谈怎么谈，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差这几十天了？”
回教室之后，同学们看到的，魏双鲤眼睛是红的，季锦书脸是冷的。
魏双鲤站在温峤旁边：“黎老师让我跟你换个坐。”
温峤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嘴张了张，还是作罢，没有说话，默默把桌子往前挪了一排。
正是早自习时，全班睡的睡学的学，安静得出奇。
魏双鲤这一换座，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他俩为什么要换座啊？”
“据说是季锦书和魏双鲤在教室里卿卿我我，被黎淑知道了。“
”没看刚才是他俩一起回来的吗，估计是被黎大妈骂了。”
“这也太惨了，马上高考了被抓。”
“活该，这么明目张胆就该被骂。”
“……”
魏双鲤平日自诩心大得很。
可今日，这些闲言碎语却分外清晰。
平日和谁都和和气气的人，自以为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却在某天自己被人用莫须有的话议论，很难不在心里觉得难受。
季锦书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挪走桌子，坐在新的位置上。头低到书本上，肩膀还在轻轻的抖。
别人也许都不知道，但季锦书知道。
魏大小姐平时做什么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她其实——
特别好面儿。
她从小就觉得被老师训话是天大的事，那代表着，她已经让老师很失望了。
今天黎淑误会她和季锦书谈恋爱，她明明想解释，却也明白解释也是没用，反而还会让黎淑觉得她顶嘴。
所以她就那么站着，听着季锦书把责任都揽下来，听着黎淑骂他们。回教室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换座位。
她知道从季锦书身边换走，谁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魏大小姐的脸上如有火在烧，从皮到肉，让她脸面尽失。
季锦书看着她把头埋在书里哭，从桌洞里抽出一包纸巾，递给温峤，示意让她给魏双鲤传过去。
温峤叹了口气，伸手从侧面把纸巾塞进魏双鲤的口袋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季锦书说。
温峤沉默了半天，又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事可能会给她带来多大困扰？”
季锦书皱起了眉头：“谁说她什么了。”
“呵。”温峤冷笑一声，“整个林淮一中谁不知道你季锦书是鸿晟集团独生子，追你的女生前仆后继，对你死缠烂打的送的情书，我都不知道被塞了多少封了。”
温峤朝魏双鲤看去：“她收的更多。”
“从昨晚照片发在年级同学群里开始，现在全年组都快知道你们谈恋爱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是怎么说魏双鲤的？说她为了傍大款不择手段，拆散你和任苒的青梅竹马，欺负任苒，还说……”
季锦书脸色冷得可怕：”说什么？”
温峤看了他一眼：”算了，我就说这些。你要是真心想要她好，你自己看着办。”
季锦书摘下了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我们没谈恋爱。”
“那你唱哪出。”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我单方面暗恋她。”
说完，他踹开椅子，大步走了出去。
椅子弹到桌子上，“砰”地一下。温峤没拉住他，心里咯噔一下。
季锦书本来是要去打任苒的，魏双鲤不知道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
反正温峤拉着她赶到的时候，季锦书正要踹三班后门。
魏双鲤拽着季锦书的衣角，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冷静点！”
季锦书回头，面色狠厉：“这事就她能干出来。”
“然后呢。”魏双鲤语气急切，“打她一顿？打女人？算什么男人？”
“哈？！”季锦书被气笑了，“我帮你报仇，你说我算什么男人？”
“那也不能打人。”
“我就吓唬吓唬她。”
“你最好是！”
这么一闹，季锦书也没再继续踹门，魏双鲤也不让他去找任苒报仇，怕他打她。
没想到任苒根本不知道这事，且不说之前去黎淑那告状的就是她，事后煽风点火，大半个学校都在风言风语地传着。
如今再见，一切都还没发生。
任苒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友善地看着她。
魏双鲤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