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值深冬之际,尘香铺门前悬挂的红灯笼将夜空中飘落而下的鹅毛大雪照得晶莹发亮,铺门下的石阶也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毯。

    这是淮镇十多年以来落得最大的一场雪。

    月影倚在有半人高的柜前,从一侧的屉中拿出火折子,将一旁的香炉焚上。不多时,只见一缕轻烟缓缓自炉中升腾而起,似雾似尘。月影轻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慵懒地用手撑着自己白皙的脸颊,鼻腔中满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吱——呀”

    突然,店铺门前传来一声轻响。

    月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扰醒。她缓缓抬眼,只见铺子的大门已被人推开,一个裹挟着风雪雨水的身影踏了进来。

    “苏姑娘!”

    月影见是住在前巷的柳悟霖,忙起身迎了上去:“天色已晚,柳公子怎么来了?”

    柳悟霖先是抬手将身上落的雪拍下,而后欠身对着月影作了一揖才启唇回答道:“回家路上恰好路过,想着家母最喜尘香铺制的香,所以顺路带上一盘。”

    月影点头:“请问柳公子需要哪一种香?”

    “老样子即可。”

    柳悟霖接过月影递过来的香,又将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稍作整理后便准备道谢离开,他刚往前走上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道:“苏姑娘,听闻踏雪楼请了一个乐班明日到楼中弹曲,如果姑娘明日无事,可以过去瞧瞧。”

    “听曲?!”月影圆溜溜的眼睛咻地一亮,但下一秒又泄气般地叹了一口气,“明日掌柜不在,我得留下来看店,柳公子您还是自己去吧。”

    柳悟霖看着月影默默地坐回柜前,伸出手指轻轻戳着面前的香盒,一副可怜见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而后转身离去。

    第二日辰时,太阳已悬挂正空,热烈的日光透过云雾间层层的缝隙挥洒下来,将院中厨房的窗棂纸映出点点光斑。

    月影搓了搓自己因寒冷而冻得通红的双手,随后将一旁屉笼的笼盖掀开,拈起了几个白白胖胖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又娴熟地从地上的酱菜罐中掏出几勺酱菜放在小碟子里,做完这些后便转身走出厨房来到院中。

    “掌柜的,吃早饭了!”月影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双手随意地在衣裙上擦了擦。

    过了好一会儿,赵掌柜才慢慢从房间内踱步而出,他坐到桌前却没有立刻动筷。

    月影抬眸,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眼神有些空洞的赵掌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掌柜的,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赵掌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眯眼笑道:“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

    “对了,今日我原本要给绸缎铺的郝掌柜送香,但不知为何昨晚突然感到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我今日不能过去了。”赵掌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月影啊,不如今日你去将东西送到绸缎铺,我留下来看着铺子。”

    “掌柜的,您没事吧?要不等会儿我去给您抓点药回来吧!”月影担忧地看着眼前已有些上了年纪的掌柜,又不禁想起了一年前掌柜的儿子失足落水没了的这段往事,心下便更觉惆怅了。

    “不用,不用。”赵掌柜连连摆手,“月影啊,你吃完便去,送完后你也到处去走走,不用急着回来。”

    月影咬着筷子轻轻点头,转念一想,又有些欣喜。

    如果由我去送香,那回来的时候还能去踏雪楼听曲呢!

    踏雪楼乃是一座伫立于淮镇繁华地段的酒楼,酒楼掌柜前段时日更是重金请来了从京城而来的乐班,听说这京城来的乐班奏的曲子那叫一个婉转连绵,不绝如缕。

    月影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不出一会儿便来到了踏雪楼的大门前。

    脚还未踏进大门,月影便先闻到了酒楼内飘出的如清泉般叮咚作响的弦声,一时之间不禁顿住脚步,听入迷了。

    “月影姑娘,今日你怎么没在铺子里,而是跑这来了?”突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语调中还带着调笑。

    月影收回思绪,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缓步向自己走来。

    男子垂坠的衣袖顺着凛冽的风轻轻摆动着,他抬起右手,手腕微微一动,指中的折扇就徐徐展开了。他缓缓摇晃着扇子,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瞧着月影,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该不会是跑这偷懒来了吧?”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月影见来人是穆时倾,无奈地瞟了他一眼,随后看到他手中的折扇,不禁轻笑出了声,“你冬天还用扇子啊?”

    穆时倾听后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月影收回视线,随即转身踏入楼内,不再理会身旁的人。

    “月影姑娘可真冷淡,许久不见,不跟我叙叙吗?”

    月影随意在店中寻了个空位坐下,睨了一眼跟着自己走来的穆时倾,撇撇嘴:“我跟你可没什么好叙的。”

    穆时倾坐到月影对面,见月影已将视线转移到了正前方的乐师身上,便轻轻一笑,抬手将店小二唤到跟前,点了一壶酒。

    “这位乐师姑娘长得就跟画儿里的仙女儿似的,真好看。”月影双手抵住下巴,眼眸中的欣羡似湖水一般流淌而出。

    穆时倾瞧了一眼看得已是如痴如醉的月影,信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抵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月影姑娘,有些东西可是羡慕不来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月影抬头,明亮的眸子瞪了穆时倾一眼,脸颊因怒气泛出淡淡的嫣色:“穆时倾,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早知道半年前就应该让你在那座庙里自生自灭。”

    “月影姑娘,日月可鉴,姑娘的救命之恩本公子可是一直谨记在心的。”

    “哼,得了吧!”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月影和穆时倾头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

    月影循声抬头,原来是酒楼的店小二阿福。

    阿福不知是何时站在月影身旁的,他先是左右瞧瞧,随后右手掩面,语气鬼祟地说道:“隔壁巷子的老李突然失踪了,这已经是这段时日以来镇上失踪的第六个人了。”

    “失踪?”月影疑惑地看向阿福,“前五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月影姑娘,你虽然每天都在香铺里干活,但消息能闭塞到如此程度也属实罕见。”穆时倾摇了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看你听完曲还是尽早回铺里去吧,最近镇中确实有些不太平。”

    “穆公子说的是。”阿福点了点头,给穆时倾斟了杯酒,眼珠一转又接着说,“这段时日大家伙都在传,镇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穆时倾听到此处并未做声,只是继续抿了一口酒。

    月影歪头盯着穆时倾,见他一言不发,笑道:“我看你平时话挺多的,怎么这会儿如此安静,该不会是怕了吧?”

    “还有阿福,连续失踪的案子大概率是人为,别老疑神疑鬼的。”

    “苏姑娘,这怎么能是疑神疑鬼呢?”阿福见月影不信,努努嘴继续说道,“失踪的人家当时可全都报了官,可到如今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现在是活人没见到,尸体也没见到啊。

    ”

    “……”月影听后一时无言,心中虽还是有些许的疑虑,但却无话反驳。

    过了半晌,月影看着阿福早已离开的背影,缓缓开口道:“穆时倾,你说…你说镇上不会真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穆时倾没有立刻回答,他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然我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面对这种事还是要抱有些许敬畏之心才好。小心点总归不是坏事。而且……”穆时倾微微一顿,抬眼对上了月影的眸子:“连续失踪这么多人确实不太寻常。如果是人为,说不定凶手每天就潜伏在这附近。”

    “你说得我心里都发毛了。”月影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此时楼内依旧是人声鼎沸,人与人之间无不充斥着一片欢声笑语,酒杯碰撞的闲适气息。大堂前方的舞榭楼台里乐班的弹奏声也是连绵不绝,一曲接着一曲。

    月影收回视线,心中隐隐泛出些颤栗来。这颤栗在这一派祥和的氛围中被映衬得更加明显。

    “月影姑娘,你这是害怕了?”穆时倾眉头轻挑,嘴角噙着笑,又变回了平日里懒散的模样。

    “几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当然应该害怕啦。”月影瘪瘪嘴,“虽说我也不是多信鬼啊神啊的,但如果仔细想想这些也确实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看到月影如此坦诚,穆时倾倒是一愣,一时无话。

    难得看到穆时倾吃瘪的模样,月影扑哧一笑,乐出了声:“别扯其他的了,快听曲吧。”

    当月影回到尘香铺时,香铺的大门已经上了锁。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打烊了?”月影用力推了推大门,见门已被拴上了,只好转身朝后院走去。

    月影来到院墙前,左脚熟练地攀上了一块地上的石头,随后用力一蹬脚,整个人便顺势朝墙面擎了上去,趴稳后她再向下轻盈一跳,顺利地翻到了院中。

    此时院内一片寂静无声,除了树叶被凛冽的晚风吹得嗤嗤作响外,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掌柜的已经睡下了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咔——咔——咔”

    忽然,上一秒还安静得出奇的院子,下一秒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月影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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