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星殒命无轮回，太极云霄化虚无
“罗刹，今日我恐是难活着出去这个太清山。你千万要好好活着，照顾好母后，照顾好糖糖，顾好整个妖界。”
“呵！这算是遗言么？”夜罗刹听闻站起身来道，“阿姐，你莫怪我。自小我便什么都依着你，只要是你高兴的、喜欢的，就算是再霸道、再蛮横、再无礼、再残忍的事我都忍受了。那样我觉得是在爱护我唯一的亲阿姐。可我错了，我觉得我错的很离谱，我并不是在爱护你，我觉得是我害你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如果在你第一次杀一个无辜之人或者因为得不到某个物件而无理取闹到乱发脾气的时候，我应该和你说不，不对。如今是不是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夜罗刹走到夜修罗身边，与玄七并肩站在一起道：“阿姐，你莫要怪我。”
“怎么？难道你要效仿妖王，来个大义灭亲？”夜修罗的心在往下沉沦，她始终不相信她那外表不羁内心善良的亲弟弟不但不救她，反而要杀了她......
“不是我不念亲情，而是我念不了。满六界、芸芸众生，哪个你没伤害过？自作孽不可活，认命吧。”
“认命？那是什么东西？如果我夜修罗认命，你夜罗刹又岂能活到今日？”夜修罗说着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一下子扯开了自己的胸襟，她那雪白的胸膛里那薄如蝉翼的皮肤下，和夜罗刹的胸腔是一样的，都只有半颗心。
“怎么会这样？”夜罗刹难以置信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身子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你说怎么会这样？”夜修罗指着玄七说道，“别忘了，当时她掉下剐妖台，你随着她下去的还有那半颗心脏，你以为只有半颗么？是一大半，一大半。”夜修罗朝夜罗刹吼道。
“没有了心脏，你根本就不能活。是我，是你现在想要杀死的我，在碧城的花璃苑苦苦哀求才为你求得了续命的方法。是我，割了半颗心给你，又得了保你我续命的方子，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呢？”
“所以，当时为了救我，你出卖了你的亲侄儿，我的儿子？你让他日日夜夜以血为祭。如果我知道是牺牲我亲儿子的命来换我这样一副妖不妖、魔不魔，每日还要残杀生灵以小儿鲜血为祭才能保命的怪物，我宁愿当年随小鱼儿一同掉下剐妖台，不用你来救。”
“不用我救？好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呐！我好后悔，当初就应该将你囚在夜妖窟，什么楼兰城，我真应该放一把火烧了。”
“阿姐，都如今这样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呢？”
“我执迷不悟。”夜修罗失声笑着，那是一切都没有了发出的空灵的笑声，让人听着怪毛骨悚然的，“宁顽不灵的是你们！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独活？抱着你的小鱼儿和糖糖就能过你们想要的生活？你别做梦了，夜罗刹，你给我听好了，你我同用一颗心，我若死，你便不能独活。”
“不会的。爹爹不会死的。你这个坏女人。”
“还有你这个小孽种，当日在太清山，我就该亲手掐死你。可你的爹爹会和我一起死呢，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呢？”
“疯了，疯了，爹爹，她一定是疯了。娘亲，你告诉我，不是这个样子的，爹爹和这个坏女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爹爹不会死，你告诉我啊，娘亲。”
玄七被糖糖晃的头晕，她只能回身望着师父，恳求道：“师父，不能将她永生永世的关在太清山么？”以夜修罗生平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不能将她投入云霄八卦阵中，她若认了罪行，只一瞬便魂飞魄散、烟消云散了。所以，在不能杀她的前提下，只能求师父关她个一生一世。
“这个自然。”风子墨言道。
“谢谢师父。”正当玄七谢过师父，要回头和糖糖说话之时，那夜修罗眼疾手快的甩出了自己拽地的长冠做鞭，一把将糖糖和玄七的藏包裹卷了去。
“糖糖。”
“爹爹。”
“玄七。”一时让人眼花缭乱。
夜修罗将那长冠鞭子缠在糖糖的脖子上，咬在自己的嘴里，一手去摸索玄七的藏包裹，那销香炉还是被她寻到了。
这玄七自是待阻止，可她上前，那夜修罗便往后仰脖子，糖糖的小脸都被她勒的煞白煞白的，别人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销香炉摸索了出来，重拾威风。
“它渴了。”夜修罗手里托着销香炉，这般说道，又抬头看向玄七和夜罗刹道：“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样貌已近中年，一个还是妙龄小儿，怎么能说是般配呢？还有这个累赘，用不用我帮你们的忙，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啊？”
“夜修罗，你给我放了糖糖。”玄七怒吼道。
“夜修罗，不准你伤害我孩儿。”夜罗刹怒吼道。
可他们怒吼有什么用呢？夜修罗铁了心要杀糖糖，那销香炉已凑近了糖糖的面颊。
“只要你放了糖糖，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玄七哀求道。
“好，我要你现在就入太极云霄。”
玄七不加思索便道：“好好好，我入，只要你现在放了糖糖，我便立马入太极云霄。”
“你入了太极云霄，我便放了糖糖。”
玄七回头望了一眼师父，风子墨知她，可还是念了句：“小七，不可。”
玄七决然的回过头来，道：“把藏包裹给我。”
“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
“你给我！”玄七吼了一声，倒是有些吓着了夜修罗，她便将那藏包裹踢给了她。
玄七将那藏包裹捡了起来，自里面摸出了一枚赤金的印章，双手捧在手心里，回头跪求风子墨：“求师父、天师，送我入太极云霄。”
“这就是丢了的钥匙？”磨青天师斜睨了风子墨一样，道：“这便开启，太极云霄。”
“不可。”两字而音，一是风子墨说的，另一个便是夜罗刹说的。
“只有这样才能救糖糖。更何况，满六界在列的各位本就是要将我送入太极云霄的，早一天、晚一天的，无所谓。”
“可是，我不答应。我和糖糖硬闯太清山是为了什么，便是要救你出去。就算是我死，也不能让你化为虚无。”夜罗刹说着将玄七藏在自己身后，对着夜修罗道：“你想要得到的不就是我嘛，你不要伤害糖糖，我来还你这一切。”
“可我不光要你，我还要你杀了糖糖和她。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夜妖窟，永生永世不得出。”
夜罗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沉思，少顷，他张开了眼眸，这是他自出生以来少有的坚定眼神，他望着夜修罗道：“一开始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满足你，就会逗你开心，可你真的笑了，我也落的个清静。可你的胃口是永不满足的饕餮，你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即使你认定的人是我，我依了你，到最后就是从了你，可你因我而起的杀戮之心从不会因我的妥协而消失。我算是明白了，只有我死了，你死了，这个世界才算是少了个祸害，才算是干净了。”
“罗刹，你打什么注意呢！”玄七听闻他这样说，吓的直在他身后抓他后背的衣衫，可他却怎么都不让她跑到他的面前来。
“就是这个注意。”夜罗刹说着，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他照着自己左胸口就下去了手。瞬间他的嘴角便开始往外溢出鲜血，“你放了糖糖。不然你我都死在这里好了。”说着他又往里插了一下。
夜修罗强忍住没流出嘴角的鲜血因夜罗刹的加深而难以抑制的咳了出来，被勒的惨白的糖糖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夜罗刹上前一把将糖糖拽到了一边。他又刺进了一下，他知道分寸，一步步的进行着，他半跪在地上。
“你真的不要命了么？不要再刺了，你真的会死掉的。算我求求你，罗刹，你要活着，要活着。”
“我活着有什么用么？既摆脱不了你的纠缠，又阻止不了你的杀戮，更护不了自己的妻儿。我自己都觉得我活的忒没用了些。”
“不，我们有销香炉，它会让我们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阿姐，得不到的。你自始至终都想要得到的是我，可现在它在你的手里，我想问一下，你得到我了么？”
夜修罗低头，沮丧的垂下了眼睑，像是在抽泣一般的颤抖着身子，少顷，她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这样言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将它炼制炉火纯青的地步，你等我，等我炼成，你便是我的了。”
“阿姐，你已走火入魔了。这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会得到我的。我心有所属，就跟你一样，我也没有得到我想要得到的。可我们的选择不同，为了她好，我选择放手。我知你，所以，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你都不会放手，那既然如此，何不我陪你一起死？”夜罗刹说着，又将匕首刺入心中一点儿。
夜修罗已经匍匐在地上，他强忍着要死的身体，从她的手里将销香炉拿了过来。他要交给的不是别人，而是磨青天师。
“不要，还我，我还要炼它，它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呢。”
“磨青天师，我用销香炉想跟你换玄七一命。你们修道之人无量天尊，鱼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我求你放她一条生路。”
“遥想当年，你俩小儿闯太清后山，我还想度化你二人。真是天命如此啊。人各有天命，玄七也自有她自个儿的造化。”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能稍微安心的去了。”
“去什么去啊？你赶紧把匕首拔出来，我找天神老头给你治病，他什么都会，他也一定能救你的。我已经失去了归珀和绮珠，我不要你也死。我求求你们，不要这样离我而去，好不好？”
“哭什么呢？不都说人皆有一死，他们最多活个七八十年，像我们妖，这不活的没完没了的也腻了，你就当是小爷出去玩了，不回来了。”
“你瞎说什么呢？你不要糖糖了么？你有一天尽过当一个爹爹的责任么？虽然我也没有尽做娘亲的责任，可你不能死。你要弥补糖糖，我要弥补你。”
“弥补什么呢？糖糖我是生而不养也不教的坏爹爹了，是我对不起他，这辈子无缘教他，若有来生，我定守在他的身边，好好陪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受一丝丝伤害和委屈。”
“爹爹，爹爹，不要。我要你现在就陪着我、护着我、疼着我。我不要你死，不要你离开我。”
“乖，以后听你娘亲的话。至于你娘亲，没有什么可弥补我的，是我一直欠你们俩。现在是我该还的。爹爹去还债，你们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能跟你同死，我也很开心。”夜修罗伸手去拉夜罗刹的手，被夜罗刹避开了。他一手抱着糖糖，一手握着那把匕首。
“我恨你！”夜修罗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头撞了过去，那把匕首直入夜罗刹的心脏。夜罗刹望了望自己的胸口，笑道：“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我还想要和你们慢慢道别呢。”
“我恨你。”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她是真的想让夜罗刹死。
“恨就恨吧。我也很恨我自己啊。阿姐，这半颗心，我还了。咱们之间的各种羁绊就止在此刻吧。若有来生来世，我愿折寿半世向苍天叩首祈愿，惟愿形同陌路，定无一丝干系。”夜罗刹说完就将自己胸腔里的那半颗心脏给剜了出来，直直的丢在夜修罗的面前。
“不，不要啊。罗刹。”夜修罗的哭喊声响彻云霄，可没哭几声，她便一手握着那插在匕首上的半颗心脏，失心疯一样的放声大笑，边笑还边念叨着：“罗刹，你疼不疼啊？你在这颗心里，在我的心里面啊，我要好好的保护你，让谁也抢不走你，罗刹？罗刹，你有没有听见啊？”
药冥教灵赶紧上前，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法在夜罗刹流血的胸口上点了那么几下，好在血是止住了。
“药冥教灵，求你救救我爹爹。”药冥教灵只摇了摇头，糖糖便知晓了，他紧紧的抱着夜罗刹的身子，不管是夜罗刹还是玄七，他们二人都亏欠了糖糖太多、太多......
“糖糖，一定一定要听你娘亲的话。”他抚拍着糖糖的后背，这样一遍遍的叮嘱道。他再看向玄七的时候，又是那么难以开口。玄七流着泪，哭道：“我得弥补你，是我将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不，不是你。”夜罗刹说着，问道：“我可以抱抱你么？”还未等夜罗刹说完，玄七紧紧的抱住夜罗刹。
“可我要看着你的脸。”玄七便将夜罗刹拦在怀里。
“我可以叫你梨花么？”
“嗯。”玄七哭着点点头。
“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不是玄七，而是小鱼儿呢？是我认识的梨花。”
“我就是梨花。是我啊。”
“这样啊。梨花，”夜罗刹的嘴角溢出一口血来，他也险些被呛到，“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啊？”
“喜欢过。”
“回答的太快了吧。这种事应该仔细想想才能说的。”
“想过的喜欢还能叫喜欢么？”玄七哭着说道。
夜罗刹思索了一下，咧嘴笑了笑，“是我愚昧了，不该问娘子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不无聊。夜罗刹，你给我听仔细了，我是真真的喜欢过你。”
“真的？没有骗我？什么时候的事啊？”夜罗刹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问道。
“作为梨花的时候，在那个七日皮里，梨花真的想跟你还有糖糖就那样快快乐乐、平平淡淡、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的。她想念你做的梨花鱼儿羹，想念你百吃不厌的冰糖葫芦。”
夜罗刹听闻，眼角的泪水抑制不住的往外流淌，他伸手摸着玄七的脸庞道：“对不起，那个七日里，是为夫的优柔寡断忽略了娘子，是我负了你。”
玄七听闻，摇晃着自己的头，想要拼命的传达给他，“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再来一个七日该有多好呢？梨花，你亲亲小爷。”夜罗刹的脑袋里闪过在那个楼兰城的七日里，他要求的亲吻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
玄七低头，在夜罗刹沾血的嘴唇上亲吻着......
“谢谢你。告诉了我，让我没有遗憾的去了，原来我曾经也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只怪我没有好好珍惜。谢谢你。”夜罗刹是含笑而去的......
“他是同我一起死的。罗刹，你等等我。”夜修罗的离开也是含着笑意，可能在她的意识里，同死便是对夜罗刹的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