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主任派他的秘书来召集大家开会。这个女秘书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总的来说是个柔软苗条的女人，而且她皮肤白皙，脸颊瘦削，视觉效果不错，尤其是走起路来，就像是柳条在摇摆，圆润的屁股蛋子有规律地耸动，就凭这点，我断定她一定被主任临幸过，而且是按在办公桌上，临幸过很多次。

    我不知道领导为什么喜欢在吃饭前开会，难道是想让饥肠辘辘的大家在享用午餐之前，先来一顿精神享受？这让我联想起军营里，咱当兵的人每次餐前都要先排队赛歌，哪队的歌声最嘹亮，哪队可以先进食堂吃饭，肚皮和歌喉之间，有一种残酷的幽默。

    于是大家只好都到会议室去，然后坐在会议桌边，等着主任驾临，就像是一丛花草，等着主任的口水来浇灌。我坐在人丛中，脑子里回想着上午聊天的经过，憧憬着午饭后电话那端的女郎，眼睛却盯着会议室的门框。

    门框里先挺进来一坨球状的格子布，然后是粗短的四肢和肥硕的脑袋，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就是我们的主任，有时候我们也叫他领导。每次他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总是他的大肚腩打头阵，然后是身体的其他部位。当然，他的大肚腩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全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有很多的用处，因为它明确地告诉我们：其一，保持美丽很重要；其二，保持美丽很重要；其三，保持美丽很重要。除此之外，它还告诉我们：其一，节食和健身对于保持美丽很重要；其二，选个好的参照物对于保持美丽很重要（看他身边的女秘书你就能明白）；其三：岁月对于保持美丽很重要，再多的服饰和化妆品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我们在谈论一个男人帅不帅或者一个女人美不美的时候，无非是在谈论他（或者她）够不够年轻而已。

    除此之外，对于会前喜欢七嘴八舌的人来说，它还有个预警的作用，从看到肚皮起，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把自己的长舌大嘴收归原位，给主任留下遵纪守法循规蹈矩老实巴交的好印象，以便在升职和加薪的时候，占据有利地形。当然，如果我放眼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就会明白我们这个小小的科室，不过是雨后残留在泥地上的一个小水洼，众人挤破了脑门争来斗去的东西，只能用可笑二字来形容。再当然，你可以认为我好高骛远，却志大才疏，除了会吹牛一无是处。

    主任开始讲话了。无论如何，主任的讲话虽然冗长，总有结束的时候，简而言之，会议总的意思是，在销售部门地不懈努力下，公司终于接到了新的订单，设计工作很快就要全面启动，项目组也正式成立。然后散会吃午饭。每次散会，我都感觉自己像是积蓄在□□括约肌里的屁，总算被人放出来了。还好公司的食堂没有亏待我们，吃的是人人都爱的鸡ba，如果你不知道上海话里的鸡ba是什么，可以去问一下百度大叔。

    关于我自己，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我在办公室里，有一个师父。

    有个同事，是位中年大妈，曾经来找我师父，然后跟我师父说：侬要哪能就哪能！这句话可以这样理解，那就是如果我师父想办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脱下裤子，并且撅起屁股。可是我怀疑，师父已经一把年纪，是否还有这样的兴致。同时我还怀疑，她这样的货色，是否还足以引起师父的兴致。除此之外，如果她男人（如果有的话）听见她说这种话，会有什么感想。但是，她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这样的话，信不信由你。

    我的工作是给桥吊画司机室，这是每台机器都必不可少的部件。如果没有它，司机就无处容身，而如果没有司机，整个桥吊也只好趴窝，这跟汽车司机和汽车的关系是一个道理。如果将来有了无人驾驶，司机没有了用武之地，我也只好下岗，或者去画别的部件，希望那些正在研究无人驾驶的公司能手下留情，研发的进度慢些再慢些。无论如何，起码现在，我还不用为无人驾驶忧心。而我之所以能坐在办公室里画司机室，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大学毕业，训练有素，而是因为以前（或者说现在）画司机室的人要退休了，得有人接班。

    这个要退休的人就是我师父。

    据我所知，他已经画这个部件画了几十年，比跟她老伴在一起的历史还要长，刚开始做这项工作的时候他比我还年轻。这让我不禁想问，难道我也要像他那样，画半个世纪？另外据我所知，他日常的生活是这样的：每天早上五点出门，从上海西边的某城乡结合部出发，倒三趟公交车，每趟公交车都从头坐到尾，然后才能在七点半之前赶到公司（七点半是公司的上班时间，不知道谁他妈定的这么早）。每年除了夏至前后那几天，他出门的时候天色是亮的，其他时间里，通常都是摸着黑出门，在公交车上迎接黎明。

    当然，上班早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下班也早（四点钟，还是半下午），所以每天下班的时候，倒是不用摸黑。要是夏天的话，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正是一天中最热的一段时间，不过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七点，太阳也下山了。

    这样算下来的话，他一天的二十四小时中，有十四个小时在上班或者在上下班的途中，剩下的时间只有十个小时；如果说他拥有科学的睡眠习惯，每天休息八小时，那么除此之外，他就只有两个小时可供支配；如果再考虑到早饭，晚饭，穿脱衣服，洗脸刷牙和上厕所，那真不知道他每天的时间还能剩下多少，又能干些什么？和老伴聊天，陪老伴散步，跟老伴做ai，这些似乎都成了奢望，只能抽空去做。好在法律规定每个员工都有休息的权利，他还有周末和节假日，如其不然，真不知道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难道真像有的人说的，生下来就是为了干活？起码，我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这样度过。

    除我之外，和我一起准备接班画司机室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确切地说，他是我的师兄。从这里可以看出，领导对我们很不放心，连备胎都是一找一对，名义上跟我们说，两个人可以共同学习，相互促进，事实上，谁不知道同行是冤家，不争个你死我活才怪。可是当时我傻乎乎的，还不明白这些。

    我师兄个子没我高，要知道，我可是一米九零的大个子，比我更高的人，多半都被关在篮球队里，玩命地练习运球和投篮，准备随时为国争光。但是我师兄也有自己的优点，简单点说就是虎背蜂腰，尤其是从背后看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常常猜想，如果他去练摔跤，一定是个好手，可是他现在和我一样，学画司机室，准备接班，不得不说这真是浪费人才。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虽然大学毕业，但是眼睛却没近视，这也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