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被推过来的文件夹，许知如觉得眼前少年的形象在夕阳的映衬下陡然高大了起来。
她的视线从桌子上移到男孩的脸上，真诚地说了句谢谢。章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这之前，这有一份小测验需要你完成，我评估一下。”他转身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摊开放在许知如面前。
“这些是你抄写的？”许知如拿起那张纸惊讶道。
字迹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中又带着一丝清冷凌厉，人如其字。
“嗯，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知识点，试试看。”章淼扶着手腕，盯着旋转的秒针，“时限，半小时。”
许知如闻言，不再多话，拿起笔立马进入状态。
开玩笑，浪费学霸的时间可是要遭天谴的。
章淼指间旋转的红颜色水笔上下跳跃，许知如在一边看着破天荒有一丝紧张，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怎，怎么样？”
少年那双眼尾微扬的眼睛直直看过来的时候，许知如心下漏了一拍。
她松开握着的手，改成五指放松地压在大腿上。
“让我很意外，你的基础水平还是很不错的。”章淼缓道，“我看了下你历来的卷子，发现成绩起伏特别大。”
许知如放在大腿上的食指忍不住开始摩擦校裤的褶皱，心下吐槽，‘她只是一个不合格的“冒牌货”，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却不是同一时间阶段的大脑组成啊’。当然这肯定不能宣之于口，正在许知如转着脑筋思忖拿什么借口来搪塞的时候，对方也不追问，继而从书包里抽出另外一张纸放在许知如前面的课桌上。
“我觉得你现在想要提高分数，比较好的方法就是拔高难度。”
许知如不解：“可是我感觉我很多东西都没有学明白...”，她咽了咽口水，接着道：“这地基都没打牢固就搭建空中楼阁，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了啊...”
章淼斜靠在桌面上以手撑头，蓬松柔软的发丝被窗外投射进来的余光镶上一圈金黄，增添了一分温柔的色彩，“你的基础知识不弱，只是练习太少，看不出变式的本质。你按照我给你整理的大纲，每天跟进一定的练习量就可以了。”
“至于……”少年拿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至于现在，离一会儿大门关闭只有一个小时，我们就用来攻克难题，每次三道，把每个题型的原理摸透。因为分数的高低就是靠难度拉开来的。”
看着散发着高智力光芒的章淼头头是道得分析，许知如感慨到：“哇，你好厉害啊。”词穷如她，“这就是你每次第一的诀窍么。”
“我不用，在我眼里都一样简单。”
许知如给少年怼的哑口无言。
但是，人家就是有那个骄傲的资本。
十一月的太阳早早地从天空落了下来，天色渐暗，章淼盖上水笔盖子：“好，今天就到这里，这个错题你回去摘抄……”未完的话被递到眼前的靛蓝色盒子打断。
“这个送给你，作为你给我补习的报酬。”
章淼愣愣地接过，看着女孩晶晶亮的眼神，耳廓温度有些许升高。
过了一会儿，对面女孩期期艾艾地说：“这个蝴蝶结我本来想拆掉的，但是动手的时候，发现跟底下的彩纸粘在一起了，我怕暴力拆除会破坏包装，所以就留了下来”，女孩摸摸额角：“不过就是一个外包装，你回家拆了扔掉就好了。”
“谢谢，我很喜欢。”
男孩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弛下来，弯起了微弱的弧度，笑意漫进眼眸，许知如看呆在一旁。
章淼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而是比棕色还要浅一点的琥铂色，许知如抬起眼看，果然他的发色也带着点浅，她的视线又回到少年脸上，脱口而出：“你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柔。”
少年闻言低头将礼物摆放进书包，下一瞬已经出了教室门，只留下一句“明天见”，回荡在教室里。
楼梯上的少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从门里透出来的亮光，下意识举起右手，用手背碰了碰发热的脸颊，听到女孩关灯的声音，赶忙转身离去。
虽然同学三年，但是她和章淼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一个是没必要，另一个许知如也怵章淼的冷脸，没有一个花季少女是不要面子的，当年收作业，她都是拜托别的男生去帮忙要的。
要不是这次机缘巧合，和她成熟多了的心态，她估计还是会和之前一样两人就像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不过这也让她意外发现，章淼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但是自己依旧太冒失了，许知如食指点着桌子。
他们相当于才认识吧，待会儿把“大腿”吓跑了，她到时候上哪儿去抱。
这么想着，许知如举起手将自己的嘴唇捏成鸭嘴兽。
少说话！多做题。
“听说你最近和章淼走得很近？”李宇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坐在花坛边缘的少女。
许知如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带着十足凉意的水，头也不抬道：“他帮我补课。”
她和李宇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前面乌龙受伤，后面又是绯闻情侣，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她知道李宇的心意，也避免跟他走得太近，但是人也从来没有明说过，自己要是太介怀反倒扭捏做作。
“我也可以帮你补啊。”
“你？”许知如斜眼打量他，“你的分数也就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许知如掐着小拇指咧着嘴：“咱们都在同一个池子里翻滚，咱俩抱团，你确定能上岸？”
李宇尴尬地笑着，不再坚持补课的事，只是依旧道：“我爸爸和他们家有合作关系，我听说他家里挺乱的，总归是……”
许知如像是被踩到尾巴跳脚的猫，立起浑身毛发：“他家里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李宇我告诉你，别像那些八婆一样在背后嚼人舌根，你这样会让我看不起你。”
李宇慌忙摆着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离那样的人远一点。”
许知如将喝了一口的水塞进李宇怀里：“那样的人？那我这样的人也喝不了你送来的高贵的水。”
“许知如，你吃炮仗了？轻点收拾，书桌快给你崩塌了”，陈浩调侃道。
许知如拿着语文书的手缓了缓。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气愤，因为李宇的那些话，像一把尖刀，戳穿了她那微薄的自尊心。
在10岁之前，他们一家幸福和睦，爸爸帅气能干，妈妈美丽温柔，她是被捧在手心的贝珠，当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时候，变故来得总是那么突然。
也是和平常一样的傍晚，她放学回家，厨房里却是黑漆漆的，少了往常忙碌的身影和烟火气。
爸爸和他说，妈妈有事要回外婆家住几天。
她信以为真。
直到一个月后再次见到满面憔悴的妈妈，她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妈妈还是那么温柔，但是她不再理会爸爸，有时候抱着她呆呆地坐着，她能感受到自己后颈的湿润。
她惊觉自己的妈妈像是缺水的花儿一样，肉眼可见地枯萎。
原本她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女子啊，空闲时间会给她念诗词，兴致来了还会提着毛笔作画。
但是都变了。
偶然一次回家拿东西，她听见房门里激烈的争吵声，她站在客厅，手里捏着钥匙一瞬间眼泪就掉落下来，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停下了争吵，她看着门把手往下旋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她拔足狂奔，好像背后有猛兽在追。
他们家就好像正在弹奏的琴弦突然断裂了一根，弹奏的人再怎么高超的技艺都无法复原曲调，如果执意而为，那就是“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四不像”。
想起这些，许知如的眼眶里漫上热气，她不想让人看出来，于是用双手圈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陈浩见状，手指捏着许知如的袖子扯了扯，轻声道：“喂，你怎么了。”
“没事，困了”，女孩瓮声道。
过了立冬后，日子渐冷，空荡的教室在太阳下山后温度降至冰点，两人一合计，就把补习地点换到了市图书馆。
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正准备落座，许知如突然感到下身一阵涌动，她顿时一动不动地立定站住。
坐着的章淼不解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少女只是低着头，快速地说：“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我，我先走了。”
望着少女慌不择路的背影，章淼紧跟其后。
许知如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走得更加的快。她怕被对方看见自己的窘态，太丢脸了！
因为全身用力，下面更加汹涌，她可以感觉到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内侧缓缓流淌下去，肯定漏出来了！
她不敢再走，只能转进一侧高立的书架，后背靠着书架，试图遮挡。
默默跟来的章淼并没有问什么，直到看到女孩有些苍白的脸，眼里划过一丝担忧：“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知如每次例假的量都特别大，所以在快到日子的时候都会提前准备好东西放在书包暗格。
本来非常准的日子突然提前了五天，让她措手不及。
她怕一会儿裤子更加不能看，也不想让对方莫名其妙，只能豁出老脸梗着脖子道：“我那个，那啥，来例假了，你能帮我点东西吗？”
“例假？”在反应过来少女说的是到底是什么后，章淼瞬间满脸通红，许知如感觉他现在像一个蒸汽火车头，耳朵和头顶都冒着烟，还是会嘟嘟叫的那一种。
怎么有点可爱啊，许知如想，殊不知，她自己也脸红的像煮熟的虾米。
在换上崭新的裤子后，许知如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小子办事能力不错啊，买的裤子还挺合身，她将多余的卫生巾塞到书包里，揣着疑问转出卫生间。
这小子该不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是泡过很多妞的老手吧。
许知如笑得不怀好意：“看不出啊，你对女孩子尺寸还挺了解啊，说，谈过几段啊。”
章淼皮肤很白，此刻还带着刚刚脸红的一点粉色余韵，更显青涩：“我数学好，眼睛估测，在脑子里构建立体模型，不需要经验”，少年不敢和对面的人对视，就将视线下移，眼神放空地解释到。
殊不知视线正对的位置更加敏感。
“喂！你在看哪里啊！”许知如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成掌想去挡他的眼睛。
气急败坏间，左脚踩上了右脚，整个人向章淼摔去。
两个人摔作一团，章淼一手扶着许知如的腰，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还算从容。
许知如就没有这么淡定，她本来捂着胸口的手根本没时间抽出来，另一只手怕章淼受伤，急急改变方向，为了借力只能扭曲地拽着章淼的领口往上提，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人扑在章淼的肩头，双腿跨在少年的胸口，姿势尴尬至极！
许知如挣扎着想要起来，拉扯间，忽然从被她拽开的领口里看到了一截结着痂的伤口。
鬼使神差地，许知如将章淼的衣服更加扯开一点，探着头，目之所及，只要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就遍布着交错的伤痕，许知如看着面前的景象呆若木鸡。
她被身上突然传来一股推力惊醒。
她的背堪堪撞上墙壁。
少年看着痛呼的少女，有一瞬间的迟疑。
只是下一秒，他就撇过头去，将自己的领口收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许知如自知理亏，那些伤她虽然好奇，但这是隐私，况且看少年这讳莫如深样子，她明白自己肯定撞破了一些难堪的秘密。
章淼垂着眼站起身就走，没有再看许知如一眼。
这下“大腿”真的被她气跑了，她沮丧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