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夜费

    这一晚折腾到将近三点。

    江纵如彻底累了,浑身上下挤不出一丝力气,她依在他身边,昏昏沉沉地道:“不要走,今晚就在这里陪我。”随即一头栽倒过去,睡得死沉。

    凌缙深却睡不着了。他觉得哪里都怪。这空落落的房子,怀里诡异得紧的女人。他从前认识的江纵如,绝不是这样的。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床,想用手机照一照戒指掉哪了,光刚打过去,就发现江纵如枕头底下有个药瓶,他掏出来一看,是安眠药。

    他记得她以前出了名的好睡眠。

    就连站着挤公交都能打盹,怎么会要靠药物入眠?

    还有这房子,太清冷了。这套公寓位处繁华地段,室内面积也够大,不管是租的还是买的,价格都不算便宜。

    她如今的收入状况应当不差,为什么家中什么都没置办?

    他明明记得,以前两个人住在逼仄的城中村,狭窄到几乎只能放一张床,江纵如都要把家收拾得漂漂亮亮,每逢周末从夜市上带回一束花,齐齐整整地摆在小案几上,馨香满屋。

    她过得,很不好么?

    凌缙深蹙了蹙眉,他看到戒指了,被她扔进了床头和墙壁的缝隙之间,想要拿出来就得挪床,这会儿是没办法了。

    他有些乱,想去阳台抽根烟静静。

    一推开阳台门,便看到成箱成箱的空酒瓶,足足有四、五十个,红的白的啤的什么都有,凌缙深随手拿起一瓶,只见喝完的酒瓶里,还塞进了几枚烟头。

    他不动声色地将酒瓶放回去,默默抽完一支烟,重新躺回江纵如身边。

    她正好翻了个身,腿搭在他身上,像只蟹一样牢牢钳住他。凌缙深没有推开,只在被窝里摸索到她的手,轻轻地握在手心里。

    “晚安。”

    -

    江纵如醒来时,凌缙深正在替她收拾阳台。他把空酒瓶子清出来,用拖把把阳台拖个利爽。

    江纵如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一眼,又赶紧把眼睛闭上了。

    她得理理昨晚发生的事。醉是没醉,但借酒行凶是真的。否则就是给她七八个胆,也绝说不出那般的虎狼之词。

    上床容易下床难,万一凌缙深当真了怎么办?更可怕的是,万一凌缙深提出要复合怎么办?

    三十岁的女人,最不怕逢场作戏风流快活,却怕极了谈真感情掏真心,人上了年纪,身体骨脆弱,哪经得起掏心掏肺这种事啊。

    掏一次,伤筋动骨。

    掏两次,搞不好就一命呜呼了。

    她决定花点钱。

    江纵如睁开眼,含含糊糊冲窗外喊道:“你昨晚没睡吗?怎么起那么早。”

    凌缙深抱着箱酒瓶子出去:“睡了。但没睡好。”

    江纵如爬出被窝,也没穿衣服,就径直跑浴室洗澡去了。低头看了看,身体上还有为非作歹留下的痕迹,脖子上隐隐两块红斑。

    禽兽。大禽兽。她说她自己。

    打开花洒一顿冲洗,身体是愉悦的,可心理又是矛盾的,一方面觉得这样不好,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奇怪的踏实感,就像此刻被热水包围一样,温暖,舒服,有安全感。

    穿上浴袍出去,见凌缙深正抱着臂,冷冷站在浴室门口等她,那枚戒指,不知从何时又套在他手上。

    “吓我一跳。”她一边擦干头发一边道。

    “你平时都吃安眠药?”他冷不丁问道。

    “啊。”她把目光移开,随口道:“干我们这行的,就没几个不靠安眠药入睡的,压力大嘛,没什么大惊小怪。”

    “你还抽烟?”他又问道。

    “偶尔,呵呵。”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筒:“你不也抽吗?总不能只准男人抽不准女人抽吧。”

    他走近来,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吹风筒,替她将头发一绺绺吹干。

    “凌缙深,你现在挺会伺候人嘛。”她打趣道。

    他白了她一眼,不说话。

    她从梳妆镜里偷瞄他的脸,真好看,三十出头了,还给人一种硬净气质,不仅五官无可挑剔,就连喉结、手指,都性感得令人发指。

    难怪她昨晚把持不住。

    真不是前女友滤镜,这些年公司签下的男网红,没一个颜值够他打的。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要不,把他签了,做网红?

    可她又有点舍不得。这张脸怎么能去取悦千千万万人呢?

    少时她就时常想挖个地窖,将他圈禁起来,令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现在当然不敢有这种违法乱纪的念头,但还是想把他珍藏起来,像个秘密一样,妥帖地放在心底最深处。

    “看什么?”他发现她在看他了。

    “看你这些年,好像也没怎么变,就是成熟了些。”她随口答道。

    “你变了。”他看向镜中的她,微微出神道。

    “是吗?从少女变成熟女了是吧?你喜欢少女还是熟女?我可是认识一大堆美女,回头给你介绍一个?”江纵如又一通胡言乱语,她现在就是有种本事,可以把原本很正经的场合,一秒搅得戏谑起来。

    凌缙深:“……”

    头发吹好了。江纵如站起来,从桌上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凌缙深手里:“喏,昨晚的过夜费,谢谢你了,我要上班去了,你自便吧。”

    凌缙深的眼神蓦然变得跟坚冰一样冷。

    江纵如看得胆寒,可又不得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怂,不要退。

    他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冷笑:“江纵如,你现在侮辱人可真有一套。”

    不能怂。江纵如装傻听不懂,把钱包翻过来:“嫌少?没现金了。要不我微信扫你?”

    他气急,气得发笑,气到将钱收起来放到自己皮夹里,咬牙切齿地道:“不少,谢谢你的慷慨,下次有需要继续找我。”

    江纵如笑眯眯冲他眨巴几下眼:“好呢,那不送了,拜拜。”

    看男人板着一张如寒冰般阴沉的脸出去,江纵如才松了一口气,昨晚的事,应该算了结了吧?

    她掏出手机,发现时间不早了,赶紧换衣服化妆,顺便给许丝韵发微信,提醒她不要忘了今天的直播。

    许丝韵是她亲手签下的网红。小姑娘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工作配合度也高,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恋爱脑。而且她的恋爱脑跟别人还不太一样。

    别人是专注只被一个男人骗。她是经常被不同男人骗。

    一个男的,只要长了嘴,就能骗她。

    打从江纵如签下她以来,至少见她交往了四、五个。长则两、三个月,短则一、两个星期,反正每次都落得个哭哭啼啼、人财两空的下场。

    男朋友说家里亲戚得绝症,问她借个几万,她眼都不眨转过去。第二天还想买束鲜花亲自去医院探望,一问哪个医院,傻眼了,人家把她拉黑了。

    要不就白白给人带流量,在短视频账号上宣告恋情,跟男的一起合拍、打PK,等人把粉丝薅得七七八八了,恋情也宣告终结了。

    就昨晚见着的那个什么枫,江纵如对他的印象就很不好,是个吃白食的小白脸,见面好几回就没见他付过账,要么江纵如买单,要么许丝韵买单,他跟没事人一样,眼巴巴看着她们掏钱。

    所幸网红来钱快,被骗点无所谓。

    而且许丝韵这人还有个特点,她的情感也跟钱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寻常人被骗一次两次就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同,她可以无数次被骗。永远恋爱脑,永远热泪盈眶。跟金鱼一样忘性大,这一次遍体鳞伤,下一次又像一张白纸,敞开了任人涂抹。

    她不是游戏感情,她是真的掏心掏肺,对每一任,都掏心掏肺。

    江纵如时常觉得她傻,可又着实有些羡慕她。活到她这个岁数,渐渐明白一个事实——爱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天赋。

    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种天赋。她就没有。这些年也就谈过凌缙深那一段,受伤了,分手了,竟然怂到整整七年不敢跟人谈感情。

    七年啊,这要搁许丝韵身上,得被人骗多少钱啊。

    江纵如穿戴完毕,许丝韵还没回信息,她突然有点不详预感,就给她拨了个电话,那头过了好久才接通,江纵如一听,果然带了哭腔。

    “如姐,我失恋了,我发现他跟别的女人撩骚,那女人还骂我傻逼,说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有钱。我跟他吵了几句,他就动手打我……”许丝韵越说越伤心,哇哇大哭起来。

    唉,就说吧。还好她没认真去记那小白脸的名字,这不又白记了吗。

    江纵如长叹一口气,道:“你现在在酒店吗?我来找你。”

    能有什么办法,MCN不就是给网红擦屁股的吗。

    江纵如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急巴巴赶到酒店,一看许丝韵的样子,脑瓜子嗡嗡的,得,今天的直播算是黄了。

    动手了,嘴角破了皮,还有淤青。

    那两只眼睛,哭得核桃似的。

    她也是好奇,小姑娘怕不当真是水做的,这么瘦小的身体,怎么能流出这么多泪。每一次失恋都哭得肝胆欲裂,她不嫌头疼么?

    “如姐。”许丝韵一把扑到江纵如怀里:“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要我?”

    江纵如拍拍她的背:“傻瓜,他渣不渣跟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你看那些女明星,个个长得天仙似的,还不一样情路不顺?你今年才多大呢,二十四对吧,这么年轻就拥有百来万粉丝,多厉害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灰头土脸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许丝韵哭得梨花带雨的:“我是不是眼光真的很差啊,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江纵如放开她,思索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从目前来看,眼光的确不怎么样。不过谈恋爱这个事吧,本身就是你情我愿的试错过程,哪有一次就谈成的?你看我,比你大这些岁,不一样没谈出个子丑寅卯来。”

    许丝韵好像听进去一点了,她抹了抹泪,看向江纵如脖子上的红痕。

    “如姐,昨天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江纵如忽而脸红了,真新鲜,她这把年纪竟然还会脸红。

    她笑着摇摇头:“哪能呢?逢场作戏罢了。”

    许丝韵露出一丝不解:“是吗?可是我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他。我从来没见你在男人面前这样紧张过。”

    “啊,我紧张吗?没有吧。”江纵如赶紧打哈哈道:“算了,别扯我了,先来想想今天直播的事怎么办吧。你还能行吗?”

    许丝韵一听见直播又哭了:“我不行了,我一上镜指定要哭。”

    头疼。今天的直播好不容易才谈下来,合作的是国际知名品牌宝沁,人家最开始还看不上许丝韵的账号,嫌她粉丝群体太下沉,会拉低品牌调性。

    是江纵如带着许丝韵,亲自跑到人家总部,陪了许多笑脸才把合同签下来。对粉丝预告半个月了,这会儿说改期就改期?

    江纵如强撑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坚持坚持?”

    许丝韵哭得更大声了:“如姐,我真的不行,我只要一想到他就想哭!”

    江纵如心想,算了,这要是直播途中哭起来,事情闹得更大,品牌方生气不说,业界名声都臭了,以后休想再接其他上档次的品牌了。

    而且嘴角的伤和这两个大核桃,上妆也未必能盖住。

    她生无可恋地看了眼天花,心中莫名燃起一点“死就死吧”的英勇就义感,掏出手机,从微信列表中,点开柳奕臣的聊天框。

    “奕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这会儿有空吗?”点击发送。

    许丝韵蹭过来:“哇,柳奕臣,如姐你能请动他来救场?!”

    江纵如死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地冲她苍白一笑。

    柳奕臣飞快回复道:“有空,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许丝韵:“他回复了!如姐你好厉害!早听人家说柳奕臣喜欢你,我当时还不信呢,看样子是真的!”

    江纵如看她那脑回路单纯的样,恨不得先给她掐死再自杀。

    厉害个屁,但凡不是天大的窟窿,鬼才要去招惹柳奕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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