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做了什么...”

    回到日升公寓，日野香穗子下了车就直直地朝楼梯跑去，完全不顾身后朝日奈祁织的呼唤，一鼓作气爬了四层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是不想面临和朝日奈祁织坐一个电梯的尴尬。当她打开了房门以后，便全身无力地靠着墙坐在地毯上。

    回想刚刚在车里她和朝日奈祁织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无比尴尬的气氛，她忍不住抱头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坐一辆车回来的。

    是不由自主？

    是出于同情？

    还是因为别的她暂时无法明说的原因？

    但如果要问她对自己几乎是把祁织过去伤疤剖开的这番话说出来的行为有什么样的评价，她只能说她并不后悔。

    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没有任何人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的，她自然也是一样的。

    从她知道“白石冬花”这个人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对于朝日奈祁织之前为什么那么照顾自己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按照朝日奈要告诉她的关于祁织的过去的说法，白石冬花作为他因车祸逝去的前女友，这个女孩在他过去的生活中占和痕迹，这种痕迹不会因为她的逝去而消散，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增加据了很大的空间而留下的痕迹越来越重。

    也正是因为这样，朝日奈祁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变得像行尸走肉，甚至差点因为重度抑郁而自杀，后来经过所有家人的努力才让他继续“活着”，虽然只是为了家人活着，但至少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选择自杀。

    他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维持着“校园王子”的设定生活着，直到他遇见了日野香穗子。

    在他和她相遇的那一天，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一如过去白石冬花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从那一天起，朝日奈祁织好像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勇气，他在日野香穗子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对生活的热爱，对所爱事物的重视，和对未来的期待，所以他鼓起了勇气，朝她伸出手，主动地成为她的伴奏，把她当成了救赎自己的春天。

    他以为他成功地从过去的黑暗中走出来了，只可惜，一束黑色郁金香，再度把他带回了那个悲哀的过去。

    “要先生，我不是白石冬花，我也绝对不会接受成为她的替身。”

    在那通对话的结尾，日野香穗子是这么回答，而朝日奈要似乎也清楚她必定会是这么回答他的，所以他最终只是说让她随心就好。

    “随心吗？”

    少女从膝盖中抬起头，看着桌面上那支被放置在玻璃花瓶中被精心修剪的，早晨朝日奈祁织从花园里为她采摘的玫瑰花，叹了一口气：

    “随心的话语...也会很伤人的。”

    她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性格，即便她能理解朝日奈祁织的状态，但理解归理解，她始终把自己的心情放在第一位。

    ‘叮咚。’

    门铃被按响了，少女愣了愣，尽管全身脱力，却还是整理了衣裙，起身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微微喘着气的朝日奈祁织，他看上去就好像也是爬楼梯上来的一样，他站在她的门口，好一会才平复了喘气，看着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香穗，可以和我下去走走吗？”

    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少女看着他眼中的请求，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傍晚的花圃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景色，太阳下山，一切的五彩缤纷都即将回归世界上最初始的颜色，二楼客厅早已亮起了灯光，巨大的落地窗丝毫没有遮掩地就让这灯光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中绽放了出绚烂的色彩。

    日野香穗子和朝日奈祁织并行在底下绕着花圃散步，期间也没有任何说话，少女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而银发的青年似乎也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话头开启。

    直到他们坐在了长椅上，目光所望向之处是那棵茂盛的大树，朝日奈祁织才开口，缓缓地说：

    “我以前带冬花回家做客时，也很喜欢和她坐在这张椅子上聊天，她总是笑我一成不变，每次约会只会请她来家里做客，邀请她饭后下来散步聊天。”

    他说起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唇角带着温柔，眼神如水，日野香穗子忍不住偏头看他，见他看着那棵大树，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一点也不难看出他曾经是多喜欢那个女孩子。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所以你一直都难以忘记她。”

    少女终究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经过刚刚的散步，还有听到朝日奈祁织完全敞开的内心的世界，她总算是稳定了自己的心态，对于朝日奈祁织要说什么样的话她都不介意了。

    “冬花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朝日奈祁织第一次在如此平静的状态下回忆起了过去那段曾经快乐幸福的时光，在那里，曾经有一个温柔甜美的天使曾陪伴过他。

    他想起了白石冬花最初的模样，也想起了她永远闭上双眼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满目刺眼的红，虽然此时心中仍会觉得痛，但这一次，所有的过往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说出口。

    这一次，他甚至是流畅地说出了记忆中属于白石冬花的片段，于是，红发的少女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朝日奈祁织说出了他和白石冬花的过去，也知道了关于黑色郁金香的事情。

    “黑色郁金香是冬花喜欢的花，她说过，虽然比起其它颜色，黑色的郁金香是那么寡淡，但她喜欢它背后包含的花语，这也是她对我们感情的期盼。”

    朝日奈祁织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他尽了自己最大所能控制住了，顿了顿才继续说：

    “她出车祸的那一天，是我升学考的最后一天，她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我她来了学校，我走出校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站在马路的对面，穿着白色的裙子，抱着一束黑色的郁金香，看见我出来她很开心，朝我跑过来...然后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说不下去了。

    晶莹的泪水流淌过他那姣好的脸庞，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天满目的血红，她靠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

    温暖的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一愣，发现是身旁的少女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安慰他。

    他愣了愣，忽然开口问她：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他觉得此刻周身似坠落冰窟，也许只有怀抱温暖才能让他忽略掉来自过去的苦痛。

    日野香穗子有些意外他提出的请求，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他，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你要记住，你抱住的是日野香穗子，不是白石冬花。”

    她可不希望出现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男主抱着女孩嘴里喊着别人名字的场景。

    回应她的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朝日奈祁织把她整个地包揽在怀中，将力度控制在这样一个适中的范围里，随后将自己的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膀处。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也没有说话。

    夜风安静地吹拂过他们的身边，少女的发丝被吹起，和银白色的发丝有了触碰，却又在片刻后相互脱离。

    “黑色的郁金香挺好看的。”

    当青年不舍地放开了这个拥抱，沉默许久的少女忽然这么说了一句，紧接着她也没有再去看他的眼神，只是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我记得黑色郁金香还有一个花语。”

    她转身，看着朝日奈祁织，歪头轻柔地笑了：

    “永恒的祝福。”

    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是一片星辰：

    “我想，有你每年带给她的祝福，她的来生一定会很幸福。”

    朝日奈祁织愣住了。

    而说完这句话的日野香穗子却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向着公寓的入口走去：

    “哎呀，我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吧？不知道今晚吃什么菜呢...”

    她一边说着，却是没有再等朝日奈祁织，径直走向了电梯。

    等到她进了电梯，青年才小跑了过来，站在了她的身边。

    “香穗...”

    “嗯？”

    “谢谢。”

    他的生命，似乎又重新看见了阳光。

    彼时那个扭过头有些莫名看着他的少女的模样，从此刻真正地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