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四月初三,小满,指麦粒饱满但不盈不溢,是为小满。

    今日便是四月初三,今日的韭菜割起来,也是刚刚好。

    迟问收起敛命黑镰,看着眼前的双头银蛇消散,但园中新起的那个小亭子却还在。

    原本安静无人的娇园突然热闹了起来。

    局未散。

    迟问三人循着人声往前,走过曲折的连廊,拐进了上次让瑄玉犯迷糊的地方,玄玉的舞室。

    房间颇大,里面有不少的人,皆是美人。

    瑄玉立于正中,她背后站着的人与她身形差不多,应该是玄玉。

    迟问看不出此二人是幻象还是真实,正要往前确认,却被路过的一位妙龄女子挡住。

    “九殿下。”她唤一声,音色清甜,长得也元气十足,是个明眸皓齿的果汁美人。

    迟问不认识她,正欲张口攀谈,却见美人噗嗤一笑,化为烟雾。

    一片镜面蛇鳞凭空出现,在美人消失的地方坠落,掉进迟问掌心。

    “镜子?”袋袋凑上来看。

    “也许吧。”迟问捏起银色蛇鳞看了看,它明明是镜面,就跟方才见过的双头银蛇花色一致,却照不出任何影像。

    元气美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倒是出现了一个光斑,似是镜光反射。

    迟问抬步踩了上去。

    第二位美人迎上前来交谈,这一次是个男妖怪,狐耳,犬牙,身后还有毛茸茸的白色大狐尾。

    “九殿下。”他也这么唤迟问。

    不认识,依旧不认识,但这一位与上一位皆是雾谷流行的打扮,应该是本地人。

    他见罢迟问,亦是笑了笑便消失了,只留下另一片银色的镜鳞,然后是光斑引路,让迟问继续朝前走。

    第三位是仙气飘飘的男仙长,第四位是剑眉星目的女剑客。

    也都是唤一声迟问便笑,一笑就不见了踪影。

    银色蛇鳞越来越多,迟问试图把它们的边缘碰在一起,竟真的将这几个鳞片拼了起来。

    “九殿下!”一个比之前每一把嗓音都稚嫩的音色响起。

    迟问抬眼,又往下目移,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一个差点扑她满怀的七八岁孩童。

    小孩长得精致讨喜,分不清男孩女孩,但机灵可爱。

    迟问伸手想摸摸那颗顶着呆毛的脑袋,可那孩子却先一步捂住了脸。

    “怎么了?”袋袋警觉,也跟着捂起了脸。

    为何这一个不笑着变成鳞片了?

    “不知道,且看看。”迟问也没搞懂。

    那小孩倒也没耽搁,很快挪开了捂着脸的小手,被掩住的面庞重新得见,却赫然是全无五官的一个白面。

    迟问倒不至于被这种小把戏吓到,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呜呜呜。”那孩子不笑反哭,可是只闻声响,不见眼泪。

    毕竟人家没有眼眸,也没有嘴巴,呜咽的声音是直接从咽喉处传来的。

    未等迟问反应,那孩子便哭着跑出门去。

    而小孩刚才站着的地方,第一次没有出现光斑。

    迟问依然抬脚要向前走,却被不明力道绊住。

    身子本能地仰了一下,路笺从身后伸手接住了她。

    大可不必,她从不曾有过“站不稳”这种女主必备技能,无论身上有没有风系灵脉。

    她又试了一脚,却依旧无法前进。

    身后的路笺拦着她不让她走是其一,那脚下没有光斑故而没法往前,是其二。

    有意思。

    “撒手,我好像知道这个奇怪的设定是在干嘛了。”

    迟问拍拍腰带上那只大手。

    路笺不语,倒是袋袋十分好奇,“主人快说!”

    “这房间,这些美人,在猜我的口味。”迟问说着,便见另一位美人上前。

    这次是个大叔,糙汉路子,一点也不精致,但是长得很有氛围。

    是半分不修边幅,一点也没有分寸的那种野汉风格。

    这个人迟问终于是认得了,但非是鸱吻的记忆里有他,而是迟问前几日在雾谷大舞台上见过他,他是个舞台剧演员。

    叫什么不晓得,只是当时东方引安排的那个招待人介绍过此人一嘴,在举例美人案的时候。

    这大叔是美人案的受害者之一。

    迟问那时候看他,就觉得是个帅大叔罢了,现在倒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那所谓的氛围,那被取走后,让他本人失去了特色的氛围。

    “主人的口味?”袋袋似懂非懂,努力猜了猜,“是说主人的审美吗?”

    “袋袋真聪明,”迟问肯定一句,然后看向那已经笑完变成了鳞片的大叔脚下,果然又多了一块与之前一致的光斑。

    “所以这个伯伯主人也喜欢的。”袋袋受到鼓励,继续推测。

    “对。”迟问点头,她口味非常杂,各式各样的美人,她几乎都喜欢。

    这一路看来,确实唯独那孩子迟问没有兴趣。

    谁会对孩子有兴趣啊,那可太丧心病狂了。

    “主人喜欢的,就会变成镜子片片,还送一步。主人不喜欢的,就会没了脸蛋,自己跑掉?”

    袋袋并没有被这个房间的光斑限制,它绕着迟问走了一圈,踩在大叔留下的光斑上,“是游戏耶!”

    “算是吧。”迟问不置可否。

    这算游戏吗?现实中这些人的美之精髓,可是真真切切被偷走了啊。

    就为了在今日奉给迟问挑选吗?

    那选出来的,又会被用在什么地方呢?

    她看向房间中央的瑄玉和玄玉,是谁需要这些被筛选过的美人氛围?

    是本就富有氛围美感的瑄玉,还是被誉为毫无灵魂的玄玉?

    偷取钱财的,是富人,还是穷人。

    “是富人!”袋袋踊跃答题,“我听烟城的百姓说过不止一回啦,这钱呀,永远是有钱人拿大头,剩下一丢丢,给我们普通人分一分,而穷者弱者,兴许连分都没机会分呢。”

    “噢,袋袋说得很有道理呀。”迟问一如既往地肯定物化灵的思路。

    但关于美人案,其实她最不怀疑的就是瑄玉。

    倒不止是因为瑄玉性格与迟问投缘,还因为东方引和玄玉这对准夫妻实在更为可疑。

    根据大娇入魔的呓语来论,她执着的点在于自信与自由,但后来迟问弄清楚了她或许并非执着于此,而是在告诫迟问,关注这两处。

    而东方引与玄玉,便是一个假装自信,亦非真的自由的权贵,和一个不够自信,也不算自由的木头美人。

    此二人都比瑄玉更需要氛围伪装自己。

    但若只从狭隘的层面看这个案子,那些氛围美人的竞争对手,倒确实是同走这个路线的瑄玉。

    可到底不能凭此几处就断谁人有罪,迟问来雾谷也不是来判案的。

    “东方引当真侍神有道,他很懂我啊。”迟问点点头,也不知在说与谁听。

    但若是这些美人真因自己而失了氛围,她实该替他们要个公道的,这美人风骨何其珍贵,怎能随便取了,放在此处供她看一眼定贵贱呢。

    浪费,暴殄天物级别的浪费。

    因为迟问还没有跨出下一步,故而也没有另一位美人上前继续试探她的口味。

    “路笺,别闹。”她再次拍了拍腰间的那只大手。

    “你喜欢猜谜。”路笺偏不挪开手掌,只道,“对不对?”

    “对。”

    “他在用谜题和游戏诱你。”路笺的脑回路这次倒是转了弯,终于对上了这几个心思复杂的家伙。

    “嗯。”

    “那你猜猜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他问。

    迟问无视他越收越紧的手掌,“……美人在怀,应该是开心的。”

    “不开心。”他答。

    迟问清了清嗓子,“那我哄一哄。”

    她当然能懂为什么路笺不开心。

    他从入娇园开始就一直在乖乖跟着迟问,偶尔搭几句话也没有情绪起伏,是进了这个房间才开始有些不乐意了。

    只因为之前的小亭子能看出来的,不过是迟问有人喜欢罢了,但这个房间不同,这个房间反过来了,在告诉他迟问其实谁都喜欢。

    他比迟问更早看出这里在试探她什么,只是他没有说,他也想看看迟问的喜好。

    不料她还真的,基本上看一个爱一个,无论娇滴滴还是糙兮兮,她全都要。

    “东方引应该是雾谷美人案的元凶,他要做什么尚未可知,既然与我有关,我便想知道缘由。”

    “而且这美人氛围实是何物,我还没懂,但肯定是用我之能力取得的。路笺啊,他能用我的能力。”

    肆取之力是神子所有,她自己用尚需通过暂放于路笺身上的神印驱使,为何东方引能直接用呢?

    与她遗留在雾气里的神力、散落的神体碎块和那两片留与继承人的面具,必皆有关。

    迟问没有敷衍,只解释道,“我不是在玩游戏。”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个沉迷电动,不顾女友一直给自己发消息的渣男,实在该死。

    可换个说法,全心投入工作里半分不顾家庭的丈夫,也很该死。

    “对不起。”迟问知道对方需要的不是什么复杂的解释。

    路笺只需要迟问看着自己。

    她转过去,看着不带表情的小仙兽,他还真是很不开心啊。

    以往他不乐意了,会及时反馈,让迟问哄他,可他这一次并没有给出交涉的机会,他让情绪发酵了。

    路笺垂眸,语调不悦,“不玩这个,不喜欢这个,不要喜欢这个。”

    室内的光照有限,他又高出迟问许多,投下来的目光晦涩,又带着似有若无的靛青。

    “没有喜欢这个。”迟问赶紧否认,“只是你看,不走光斑,我都没法儿动,你且让我走完好不好?”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见过小仙兽发脾气。

    他一般心情都不错,又特别好哄,很难走到愠怒的地步,最多就是有些不满,然后一两句话就哄好了。

    只是这回,好像一两句话哄不好了。

    他直接抬手,化出了掌中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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