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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驰骋

    邵璟接了天子千里驰传,命其为两千石“都督凉州诸军事”兼领凉州刺史,总揽凉州事务,统帅凉州诸军之后的第二日一早,便邀郭霁同游长流。

    郭霁虽百般推辞,然而邵璟坚持,她自然拗不过。

    昨夜是秦冲亲自值夜,晨起听说他二人要出游,便也兴兴头头要跟了同去,说是日前许诺要请他去百尺楼,不如今日兑现了。

    邵璟本是想令郭霁出去消散消散,一洗这一载风尘漂沦之苦。见秦冲愿意凑趣,他也乐得应许。

    因是私人出游,邵璟并不用刺史府配备的护卫,自领了私家府丁,迆逦而去。

    沿途又放出话去,今日系私人出游,不见一切同僚友朋。那些豪强并姑臧城的大小官吏哪能罢休,自然想着法子做出不意邂逅之状。

    邵璟早就预料到如今情形,便事先便备了两辆华丽马车,他自乘了一辆在前,后面则是郭霁所乘。如此以来,对于意欲借机拜访者,都任由秦冲在外挡了驾,他则只作不知情。众人知道这种情形,知道拦车无用,便都渐渐歇了机心,另想别的法子去了。

    即便如此,也直到城外才清净下来。邵璟便命人将将车窗推开,一时间整个马车中明亮清透,十分宜人。他不似平日堂上会客那样端正跽坐,而是盘了双膝趺坐,十分惬意安闲。

    邵璟所乘并非寻常马车,虽然制式并不逾越,然也阔大轩敞,车身车辕皆采自名贵木材,精雕细镂,纹饰繁复而灵动。四个车轮比普通车马大了许多,因此行驶起来十分稳当,即便道路坎坷不平,也稳似闲庭信步。就连车帘也采用上好蜀锦精心裁制,极尽奢华。然这些都不算什么,雍都贵家子弟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享受无度,若论华丽,这也不算什么。

    然他这马车却四面开了极大轩窗,那精美琐窗上通车顶,下接车轮,中间只有几个整木的柱子相接。高车敞窗,虽目不斜视,却将美景尽收眼底。

    秦冲一路上为邵璟挡是十余波沿路来访者,见不同的人,便换不同面孔,早就身心疲惫了,这时得了闲,才觉耳目一清,便催马到了邵璟车前。

    “这些人消息竟如此灵通,昨日才接了诏命,他们便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秦冲又是讥刺又是得意地说。

    邵璟照旧安适,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漫不经心,道:“不然你以为他们能够世代盘踞河西,都是大风吹来的?”

    秦冲道:“他们怎么来的富贵我不管,只如今看着他们那嘴脸,很是痛快!他们自谓刺史唯有监察权,却不知凉州混乱、丧师失地,上下官吏早已大失天子所望。如今陛下借着这敦煌郡大半沦陷,郡县推诿不救,将军政大权皆托于都督,他们这才急了。看他们那巴结样子,倒也有趣。”

    邵璟却瞟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什么都明白,只忘了一条,强弓劲弩,其势之末亦有不能射中之的。”

    秦冲便道:“如今都督为凉州刺史,奉诏都督凉州诸军事,又假节钺,有便宜从事之权,我不信他们敢抗君命!”

    邵璟便道:“除非万不得已,公然抗命倒不至于,然权力所及之处,从来都不在明处。你此前也暗察过那些豪强,倒有两成私通戎狄,勾结盗匪的更不在少。此事你别看如今面上恭顺的很,若要让他们交出军权,没那么简单。”

    秦冲黯然,半日方道:“早知道就将骁骑营带来了,如今骁骑营的只带了那一百人,连同从别营挑选的也不过五百人,虽皆骁勇善战,无奈人数寡少,成不了气候。”

    邵璟不由发笑:“骁骑营不是私人部曲,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做如是想?那是除了郎卫外,天子的腹心鹰犬,能让我们带出那一百来,已是天恩浩荡。”

    秦冲听了,默不作声,许久方笑道:“从前觉得在雍都乃沧海一粟,时时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在这河西,竟也……真是虎落平阳啊。”

    邵璟瞧不上他那意气全无的样子,嗤笑道:“也有你认怂的时候?”

    秦冲便挠挠头,道:“我怂了倒不怕,反正有都督在。我唯都督之命是从,必然无忧。”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了。”邵璟谑笑归谑笑,末了却又长叹一声,正色道:“如今我们当务之急,是该有自己的部曲。否则,什么都督凉州诸军事,在这河西地都是虚的。唯有一支自己的虎狼亲军,方能威震河西。”

    秦冲忙道:“如何能营建这样的虎狼亲军?”

    邵璟并未正面回道,却笑道:“凉州人剽悍勇武,可惜当地豪强闭门造车,否则也不至于落得要和戎胡勾结。”

    秦冲是个机敏的,一点就透,听了邵璟的话,道:“都督的意思是……我们自行招募?”

    邵璟笑道:“孺子可教。我已命孟良等人去安抚流民,暗中寻觅少壮英勇者……”

    邵璟的话尚未说完,秦冲便嚷嚷道:“为什么非得是孟良?都督何不将此事交予属下。若论挑选兵勇,我必不在那个冀州人之下!”

    邵璟敛了笑容,面如寒霜,喝道:“我们一行人来凉州,尚未有尺寸建树,你便学会了虚耗内斗?什么关中人、冀州人,都是天子臣民!”

    秦冲听了,一声不吭,半日方敢偷瞧邵璟脸色,见其不假辞色,忙凑上来道:“都督息怒,我不过牢骚两句。这孟良一日是都督的人,属下就绝不动他分毫。我追随都督多年,便有千般愚昧,却从不敢违拗都督。”

    邵璟颜色略霁,道:“你既要建功立业,就不该有这些偏狭私念。人无大局,岂能成事!”

    秦冲敛眉低眼,就在马上躬身揖道:“都督教训的是,原是属下气量狭小。”

    邵璟见他面红耳赤颇有惭怍之态,不再责让,便转了话题:“近日且将我们手上那些人勤加操演,并派遣谨慎有胆略者摸清上次劫掠郭娘子的那伙贼盗。”

    秦冲知道邵璟这是要向那盗匪下手了,便忙道:“我等今日已久了,那伙匪盗敢动都督看重之人,也是活腻味了。”

    邵璟却横了他一眼,道:“适才说你什么都忘了?我令你去剿贼,不是让你寻私仇!”

    “都督格调高雅,行事辄思全局。”秦冲笑道:“然在属下来看,都是一样的。公敌私仇,原是一体,正好一箭双雕。”

    邵璟听了,委实无奈,叹道:“这怎么能一样?欲报私仇,杀人放火、刑讯逼勒而已。若为公贼,则要思虑全局,有张弛收放、拉打权衡之别。公私二字,在心一念,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秦冲虽无邵璟襟怀,然却是个明事理的,温言叹服感佩,忙道:“请都督指教!”

    邵璟目沉如渊,面色如鸷,道:“此战一要灭贼之气焰,以宣朝廷州府之威,以安凉州上下士庶之心,以警凉州一切匪类,以壮全凉军民之胆。凡是匪首,一个不许放过,连同其宗族亲属全给我缉拿来法办示众。还有,若有官吏豪贵与之互通款曲,也要揪出来为首的。我要借他们的人头,使全凉之人皆知一人为匪,株及九族。而令包庇盗匪,吃里扒外者惕憷震恐,无所遁形!”

    秦冲听了意气震荡,头发上指,满目恭敬勇毅之色,道:“谨奉都督之命,便杀身成仁,不负都督之命。”

    “此事比之征战戎胡更要棘手,你历来不乏勇气谋略,而又笃诚可靠,交托与你,我自然放心。”邵璟交代完正事,便向身后那辆马车瞧了瞧,道:“你去吩咐郭娘子那边的人也将车窗打开。”

    见是私事,秦冲顿时不似方才肃然,眉飞色舞道:“都督自到凉州,除公事外,鲜有私交私情。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载一个女子出行,一路上企图拜访的那些豪强家主并诸郎们虽嘴上不敢说什么,个个都看得两眼放光。其中李家的十三郎曾与属下略有私交,还悄悄拉了我问此女可是都督爱妾。”

    邵璟微微一笑,道:“那你怎么答言?”

    秦冲得意道:“我自然是不置一词,只瞧着他们发笑,让他们猜去吧。”

    “你小子也学会拿捏人了。”邵璟笑中带着些赞许,道:“就是让他们猜。”

    秦冲是个机灵道,见邵璟笑中有意,便恍然道:“我明白了,都督是故意的,免得他们想往都督这里塞女人。”

    邵璟笑着摇摇头,然笑意中却是嘉许之色。

    秦冲便从马上向车内凑过头来,笑嘻嘻道:“都督差矣!其实他们要塞女人就让他们塞。都督一面笑纳了,一面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既迷惑了他们,又得了美人消受,何乐而不为呢?”

    邵璟瞧了他一眼,知道这是玩话,也故意大笑道:“你如今竟有这般心机,我竟不如你了。”

    秦冲追随邵璟多年,当然知道邵璟是在逗人。他自入骁骑营就是邵璟心腹,早已确知这位高门嫡子虽也曾有过年少荒唐,后来不知为何却收了心,一心在功业上,这些年除娶了一门妻室外,身边并无媵妾。

    而邵璟本是盛年男子,男欢女爱也实在难以避免。然因对女子本身品貌挑剔,且绝不沾惹于他有妨碍的,是以能得他留情的女子寥寥无几。

    秦冲不是很理解他所敬仰的这位年少俊杰为何如此对待男女情事,毕竟就连他这个出身寒门却略有些功业的,也难免有些逢场作戏的时候。而邵璟这样只要肯招手一呼必有无数女子动心的高门英华却不肯随意俯就。

    秦冲受邵璟之命去为郭霁开车窗,却并没有用随第二辆马车侍奉的婢女。

    他自行催马到了郭霁车前,便朗声道:“郭娘子一路辛劳,在车内气闷了吧。如今已到郊野,都督命我前来为娘子打开车窗透透气,敢请郭娘子示下。”

    话音落地却不闻车内答言,秦冲不禁纳闷,正要示意跟来的婢女去瞧瞧怎么回事,却不妨临近他这一边的车窗已吱嘎一声被打开了。

    车内的郭霁一面去推开另一面的车窗,一面回首,笑容清浅,向秦冲道:“区区小事,怎敢劳烦秦参军?”

    秦冲如今已经由从前的骁骑营军候改任刺史府参军,虽然俸秩升了一级,却也不过四百石,可在凉州官场也数得着了。

    天子用刺史,本意就是令官秩低的去辖制官秩高的,以相互牵制,因此各州刺史虽然有督查地方太守之责——甚至特殊情境下亦可全面掌握一州军政庶务,却仅仅是六百石的官职。

    当然,在紧要时,为了尊刺史之威严,天子也会派朝中两千石以上的官职兼领州刺史,以免地方上的两千石太守们难以管制。如今天子特意拔擢邵璟为两千石的都督凉州诸军事,正是为了改变凉州内忧外患却各自为战的局面。

    因此无论怎么说,刺史手下三四百石的长史、主簿、参军、督邮等,往往掌握实权。

    秦冲因为邵璟的缘故,待郭霁礼敬有加,可郭霁却不能以官婢之身白白承受过分之礼。

    于是郭霁开了窗后,便移过身子,正面朝向秦冲,因在车中无法站立行礼,便跽坐车内,举手加额,两次参拜,行了正经揖礼。

    秦冲见此,便也在马上还礼。他见郭霁虽经风霜,身处流离,却从容端雅,不禁多看了几眼。果见此女非但容貌风骨绝不寻常,而嫻静淑慎亦迥异众人。他这样悄眼打量她,不知为何却想起适才谑笑时言及凉州豪强对于邵璟与郭霁二人的误解,心中蓦的一动。

    郭霁虽端然垂视,却也察觉到秦冲悄然投来的目光——她与秦冲并非初次相见,不知为何他竟如此打量,不禁又是疑惑,又是羞怯。

    然她脸上自不肯带出心思来,只面带笑容,道:“适才参军提到‘都督’二字,可是邵刺史果真高升了?”

    秦冲亦觉自己失礼,见她又问,正好借此揭过适才唐突,便笑道:“正是,昨日刚接的旨意。”

    邵璟被拜为凉州都督一事,郭霁其实已听婢女们提起过,然秦冲却以为她身居偏院,消息闭塞,也不疑有他。

    “原来如此,怪道一路上要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秦冲听出她话中似有深深感慨,又似有隐隐讥刺,又似有几分调侃,再去观此女含而不露的从容神态,这才深叹到底是世家贵女,仪态犹来不同人。

    这秦冲正出神,不觉后脖颈子挨了一掌。自晓事起,素来只有他动手教训人的,还没被人教训过,刹那间心中又惊又恼,顿时腾起一团火来。他目眦尽裂,本能地猛转头来,却见身后站着的竟是邵璟——也不知是何时已换了高头骏马到了他身后,见他呆头呆脑地瞧着郭霁不放,便随手敲打敲打。

    秦冲见是邵璟,满脸的恼恨顿时化作一番灿然无邪的笑容,令冷眼旁观的郭霁百般感叹,原来这样强横的人,也不是见了谁都强横的。世人仰慕强者,一如豺狼见了虎兕也乖顺如羊。

    邵璟却不再搭理秦冲,向郭霁微微一扬下颌,道:“出来选匹马,我同你快意驰骋一番。”

    郭霁自蒙不幸以来,变得谨慎许多,然见邵璟兴致好,也不忍扫兴,当即起身下车。见骑奴早牵着五六匹良马等在路旁草野上,郭霁上前细细挑选,观马首,看毛色,察腿蹄,拍臀背,抚胸腹,摸骨骼……一匹匹过眼过手,选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片刻便选好了一匹毛色油亮的西域红马。

    邵璟在旁瞧着,不禁面露赞赏,道:“阿兕这选马的功夫长进不少嘛。”

    邵璟明面上是说选马,然郭霁听其口气,便猜他大概是笑她在渭北学宫上不得高头大马的旧事,于是便故意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这两年略花了点心思。比之都督,不过是微末功夫。”

    一面说着,一面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

    这时候邵璟才察觉,郭霁不但身手好了许多,身高也长了不少,于是笑着微微颔首,道:“郭娘子不必过谦,既如此,你我比试比试如何?”

    虽然听起来是征询,然语气间却颇有挑衅之意。

    郭霁收紧缰绳,唇角上扬,道:“比试也不是不行,可哪里寻赛马场?”

    邵璟一笑,道:“这里不是雍都,你我也不必学那些纸上谈兵的贵家子弟。射御骑乘,本不是为了场上炫技弄巧。你若敢应,就在这林间、大路、草野上赛一场如何?”

    “我应下了。”郭霁回首笑道:“只是何处为终始?”

    邵璟举着马鞭向西遥指,对着一座高高楼阁,道:“前面便是长流水,谁的马先到水边饱饮此水,便算是赢了。”

    郭霁顺着鞭梢方向,定好了终点的位置,又道:“那有何规则?”

    “世间输赢,本无规则。便请秦参军来发号令,听到号令,策马迟逐,先到算赢。”

    秦冲听他们提起自己,便催马上前,欣然允诺作发号令者。

    却不想号令尚未发出,郭霁却暗中持缰而握,猛拉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竟先自一溜烟沿着大路奔驰而出。

    邵璟一愣,当即催马追了上去。

    唯有秦冲莫名其妙,哪里有不尊号令抢跑的赛马呢?

    那边郭霁和邵璟一前一后,一个迎风飞奔,一个紧追不舍,赛得委实淋漓尽致、酣畅恣意。

    两个人都是骑乘高手,片刻间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不过半柱香时间便趋近长流水。

    邵璟见前面郭霁俯伏在马背上,双手稳稳控缰,双腿有节奏地轻微起落以控制马匹,没有一点多余的技巧,目中唯有约定的终点,奋全身之力径奔疾行。他不禁默默感叹,比之从前在西苑与永安县主的那次赛马,她早已摒弃了虚浮花哨,懂得了驭马的真正意图。

    他这样想着,马速便不由缓了下来,这一慢,再追郭霁就来不及了,等他驱马到水边时,郭霁的马早已开始饮水了。

    见了邵璟,郭霁便笑道:“我还以为人人称道的邵仲郎从没输过呢,今日滋味如何?”

    邵璟便戏谑着略拱拱手,作揖道:“输得心口俱服,郭娘子马术了得,非仆所能望其项背。”

    郭霁笑容灿烂,道:“早知如此,就该约好赌注的。”

    “现在也不迟呀。”邵璟望向不远处的百尺楼,道:“不如就赌百尺楼的一顿宴席吧。”

    郭霁欣然道:“听说百尺楼的饮食不下于雍都,倒也不算辱没了适才你我的全力以赴,只是让都督破费了。”

    邵璟道:“郭娘子这是小瞧谁呢?难道我这个从未输过的邵仲郎连顿宴席也请不起?”

    二人正谑笑着,那秦冲却已跟了上来,道:“我远远瞧见是郭娘子的马先到的,只可惜郭娘子未及号令便先行催马,这局不算,不如重来。”

    郭霁却笑向秦冲道:“参军谬矣。规则是你们都督定的,我只是遵照你们都督所言,规规矩矩地赛马,怎么能不算呢?”

    “规规矩矩?”秦冲大为惊诧,瞠目结舌道:“不待号令而行,赛马也好,行军也好,这都是大忌!”

    邵璟却笑得宽和随意,道:“自然要算,我既然都说了‘世间输赢,本无规则’,那便是郭娘子赢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怎好不认呢?”

    秦冲瞧着邵、郭二人,不觉呆了,世上竟有如此人物,他今日竟是开了眼了。

    邵璟便吩咐道:“烦劳秦参军到百尺楼去包下最顶上一层,令他们置办一席,不得使闲人出入。”

    秦冲正要称诺,郭霁却劝止道:“包下一层,实在太过靡费。寻一间临水雅致的即可。”

    邵璟却摇摇头,道:“阿兕,你我自到姑臧,难得自在。今日出来只为畅快淋漓。你邵家阿兄请你,怎么都不算靡费。”

    郭霁起初还要推辞,待听了“邵家阿兄”几个字,当即默然不语。

    邵璟又向秦冲道:“你去安排吧,难得出来,我且陪郭娘子再赏游一番。”

    秦冲听了,便带了几名府丁前往安排清场。待走得远了,才悄向自己所带的一名亲信道:“去琵琶巷沈参军家,告诉他今日都督与郭娘子在百尺楼,令他速来。”

    那名亲信瞧了瞧邵璟那边,低声道:“都督已经吩咐‘不见一切同僚友朋’,参军这样行事,妥当吗?”

    秦冲道:“放心吧,我追随都督多年,知道他的心思。你只安心去吧,不过话带到了就立刻回来,不必等着沈参军。”

    说罢又低声嘱咐了那亲信几句,看着他上马离去,这才带人上了百尺楼。

    彼时晨霜散去,连天衰草,零露瀼瀼。虽则萧瑟,却也别有趣味。又兼流水浩荡,缥缈如带,一番意境,实属难得。

    郭霁赏此苍凉大观,襟怀顿舒,暂忘了凄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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