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湘篇
如果说刚才听到的声音已经让我有了七分确定,那么现在见了一眼,便是十分确定了。
好久不见,沈月华。我在心里默默说着。
久别重逢的惊喜和不可思议是有的,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他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他似乎并没有看见我。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反应。
他一身肃然,满面春风的立在那里,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诚然,即使我脑子里闪现过无数次和他相见的场景,却始终没有料想到会是这般。
猗诚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心的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回过神,勉强的笑笑:“我没事。”
他点点头:“怎么样?咱们还加吗?两千两,实在是太多了。”
我咬咬牙,“可这粮草拿不回来怎么办?”
“眼下若是实在资金有限,便只能着重去调查背后之人了。至于这十万两粮草,咱们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两千两,还有人要加吗?”
“还有吗?”
“没有了。那好,这十万两粮草,便就是这位公子拍下来了!”
拍卖集的主持者对沈月华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
“契约纸在这里,您请。”
他大约觉得,这种衣装华丽,举止投足间都透露出贵气的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我将这一切举动看在眼里,心里却在默默笑着:昔日可怜巴巴的小质子真是出息了。
眼下战事初平,正是需要重济民生、填充国库的时候,各家有私养兵的都多少会屯点物资。
至于沈月华,他大概是被他父皇派来的。
卿安需要粮草充库,北暮自然也是。
这么一想,他的出现倒是合理多了。
“咱们待会儿去找找这拍卖集的主人。兴许他愿意告诉我们粮草背后卖主是谁。”
“对了,方才上面说话的那个男人或许是个线索,咱们要派人跟上他才行!”我补充道。
“这个好办。”他打了个响指。
不多时,就有三两个影卫模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
“大人请吩咐。”
“跟上那个男人。注意他的一切交易和行踪。”
“是。”他们又很快消失了。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即使我很想去和沈月华打个招呼,但此时此刻肩上的任务提醒着我不行:“现在我们该如何?”
“去找找这拍卖集主人。”
我转身招呼来一个伙计。“我们要见你们管事的。他在哪里?”
那伙计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什么难缠的客人都见过。
即使我们这般要求,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转身找人去了。
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穿金戴银的男子便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可是有事?”他倒是很客气。
猗诚率先开口了:“你就是管事的?我们想问问,你们这里方便透露物品背后卖主的身份吗?”
那人依旧是和和气气的:“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我们这里的规矩——概不透露卖主的一切信息。”
猗诚一听便来了兴趣,像个故意找茬的。
“哦?这样啊。可你们这里的东西多且杂,都是贵重之物,弄不清楚背后之人,要是混进去什么赃物,那可说不清楚吧。”
那人继续赔着笑脸,却不说话。
我有些急着想去套他的话,可他顿了顿,自己开口了。
“这位大人实在是多虑了,咱们这鬼市是黑是白大伙儿都清楚,之所以能够开到今日,也是有些个本事的。”
“你这是何意?”
他眯起眸子,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可面上却还带着那和气的笑容。他压低声音,凑到我们耳边。
“官人,回去吧。鬼市这趟浑水,你们掺和不了。”
我整个身子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微微一震。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官府那边来的?我们什么时候暴露的?
转过头去,看见猗诚脸上也难掩几分诧异,却还是丝毫不慌:“你要知道,私吞军粮,可是死罪。”
他“呵”的发出一声冷笑。
“这鬼市也并非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地方,官人细想想就知道,为何会屹立这么多年不倒。”
走出拍卖集,我有些不安的问他:“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猗诚此时面目严肃,我大概猜到了会是不好的结果。
“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
“他们背后有靠山,是吗?”我试探性的问。
他停止脚步,认真的看着我说:“朝廷里或许有他们的内鬼。”
“什么?”
“而且此人应该位高权重,很有实力。否则不能撑起整个鬼市多年。”
我正色道:“虽说目标比我们想象中更大更危险,但至少是有进展了。”
他点点头。
“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去跟林安汇合,告诉他一切,再一起想个对策出来。”
“你说的有理。”
在回程的马车上,他忽然想起什么,突然问我:“今日那个出了两千两的大客,你可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我自然听出他是在问沈月华。
怎么办?要不要把自己认识沈月华的事情告诉他?
他当年救我们时也见过他的,应该有印象吧?
“哦他啊,说出来你估计都不信,那是个故人,我们都认识的。”
“故人?”他提起了兴趣。
“还记得那年你在千鲤池救了我,也救下了那个被刺客突袭的质子吗?”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他不是质子吗?”
我摇摇头。“早在一年多年前就回北暮了。这还是这么长时间来我头一次见到他。”
他低下头想了想,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北暮人?他是北暮皇族?”
我有些不解的点点头:“是啊。”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莫非.........还和邻国有关?”
我闻言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这是北暮故意而为之?”话一刚落,我猛的摇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觉得沈月华他...不是这种人。”
他愣了几秒,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殿下,您或许不懂,有时候在利益面前,人是会变的。”
我直愣愣看着他,不说话,他淡淡一笑:“他确实是在卿安生活过几年,也算是与您相熟。可北暮毕竟是他的母国。”
“若是真因两国矛盾而挑起的事端,以他的立场,自然是站在北暮那边有更多利益。”
我咬咬下唇不做回应,心里却觉得他说的确实有理。
若真是北暮买通卿安官员,设计出这一系列事情,再让沈月华借着拍卖的由头将这粮草送到北暮......
这确实是可行的,也是合理的说法。
沈月华,怎么才分开这么一段时间,我们居然就要到两国对立的局面了吗?
“不过这事情终究只是个猜忌,我们还需要证据才行。”猗诚说这话,是明显在照顾我的情绪。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沈月华,若是你当真如此,那我们也不算是好朋友了,大家都是各为其国。
马车窗外月色正浓,我却无心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