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的颜渺渺被黎莘打断了思绪，他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仙剑看，开口问：“望舒怎么了吗？”

    颜渺渺连连摇头，“没怎么。”她快速转移话题，“就是我方才也从师父手中得来一柄仙剑，有些好奇。听说仙剑都可以蕴养出剑灵。”

    “嗯……”黎莘沉吟，“师姐不是剑修，仙剑于你而言用处不大，你之于仙剑也……你蕴养出剑灵的可能性比较小。”

    “确实。”颜渺渺点头，黎莘说的含蓄了，她是个医修，几乎不可能蕴养出剑灵这种东西的。

    “不过仙剑不同于一般凡物，或许有其他机遇能蕴养出来也不一定。”黎莘打开了她尘封的坛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师姐的机遇造化与旁人不同，会发生什么都未可知。”

    说起际遇，颜渺渺的脑子里不自觉回忆起上一世……

    她上一世所有的造化机遇都离不开一个人——昇天君，赫连羲。

    修真界有五宫三派一宗。

    上清宗地位超然，是修真界最大的宗派。

    卿元门是上清宗名下的宗门，虽然是从属关系，但自身势力也不容小觑。

    颜渺渺是个医修。

    医修在修真界是相当宝贵的资源，也是各大宗门重点保护对象，平常很少出山，多数时间都在宗门里研读各类医术，修丹炼药。

    颜渺渺是第七代弟子里医道精进最快，也是修为最高的，自然被整个门派宝贝着。

    颜渺渺上一世也不例外，甚至在她跟慕皑定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出过卿元门……

    最后她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出山的。

    “医者仁心！如今战火喧天，生灵涂炭。”黑发红衣的俊美男子全身浴血犹如杀神，但通身散发着浓重杀气的男人那双眼却异常纯粹，“赫连羲今日请颜仙子出山，救天下苍生！”

    “修仙者不问凡尘，天下苍生与我师姐何干？”黎莘冷声道。

    赫连羲死死瞪着黎莘，他从仙魔交界强撑着一条命杀到这里，就是为了带这位传说中的医仙下山，但却被眼前的剑修挡住了。

    烟波山下，黎莘持剑拦在赫连羲面前，一白一红相互对持。

    颜渺渺最终还是来到了山下，见到了那个在修仙界出名的疯子赫连羲。

    “修仙者不问凡尘。”颜渺渺不想下山的，因为赫连羲这次来不是让她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而是要她跟他离开，与他一同拯救所谓的天下苍生。

    卿元门是养育了颜渺渺的地方，即便天下苍生有难，威胁到了修真界，那她也应该跟卿元门共同进退，而不是跟赫连羲走。

    赫连羲这次与其说是要请她出山，不如说是掳人更合适，只可惜被黎莘拦住了。

    但最后，颜渺渺还是被赫连羲带走了，他生生给烟波山掏了个洞，绕开了拦路的黎莘以及慕皑布下的结界，悄无声息的带走了颜渺渺。

    那时候，颜渺渺才意识到，赫连羲除了会用刀用弓以外，御兽一行也极为精通。

    因为是被硬绑走的，所以颜渺渺极不配合赫连羲的活动，而且想尽办法离开。

    赫连羲许给她的灵兽、宝器乃至地位，她统统不屑一顾。赫连羲没什么能够打动她的，她于赫连羲而言也不过是一个需要的人而已。

    毕竟赫连羲绑她来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让她救一位中了噬心蛊的剑修，那蛊术下的刁钻，除了引蛊到同修为修士身上几乎别无他法，而且引蛊还可能废掉双方的修为。颜渺渺却有一种取蛊的法子，可以配药做引把蛊虫取出来。

    颜渺渺在赫连羲的阵营里几乎算得上是战俘，赫连羲还要她帮忙治病救人。

    虽然恨不得杀了赫连羲，但颜渺渺对病患的态度都很好。

    每一位修真者都有自己所执着的东西。颜渺渺是个医修，主修医道，她的执念就是治病救人……

    这是她的道心。

    所以，赫连羲说的不错，天下纷乱，生灵涂炭，她不能不出山。

    既然跟着赫连羲一起能救更多的人，完成自己的大道，那她就跟着赫连羲……

    最后慕皑跟黎莘找到她的时候，反而是颜渺渺主动要求留下的。

    慕皑没有难为她，甚至没有提及两人的婚约，而是留给她一堆阵法符文、护命法宝。

    “宗门那里，我去帮你交代。”慕皑摸了摸颜渺渺的头，笑着说，“我家的小姑娘长大了。”

    颜渺渺眼睛一酸，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大师兄。

    “但是下次不要不告而别了，我很担心。”慕皑轻轻叹了口气。

    “大师兄……”

    “在外历练跟在宗门里终究是不一样，没那么多人照顾你，可能会受委屈，所以要处处小心。尤其你现在还跟着赫连羲，那家伙的仇人不少，你要谨慎别被他牵连。”慕皑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忧愁，“到了紧要关头时，该走就走。”

    颜渺渺努力点头。

    慕皑却知道，她不会听的。

    所以，在终焉之地里那本被系统定为因果的书里，记录了慕皑一次又一次为了救颜渺渺，在生死关头替赫连羲挨刀子的事情。

    戏中人和台下客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是不同的。

    当颜渺渺是戏中人时，她觉得自己既然是个医修，就要为救天下苍生献出一切，期间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当颜渺渺成为台下客时，她发现自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她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去发现慕皑为她受的伤，却忙着去救别人，没有多给他一分关注。

    慕皑有机会不入魔不送死的。

    是她盲目的自信，放任慕皑伤上加伤，最后邪魔入体，身死道消。

    “师姐，你怎么哭了？”黎莘看着突然之间泪流满面的颜渺渺，有些无措。

    颜渺渺觉得自己重生回来之后，几乎把上辈子忘记流的泪水都流光了，“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黎莘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最后只能递给颜渺渺一盏酒，“要喝点吗？”

    颜渺渺被他逗笑了，“小师弟啊……”

    颜渺渺知道以后的黎莘会在仙魔战场的历练中一次次突破，会学会兵法策略，懂得人心难测，最终变成真正一心向道杀身成仁的剑尊。

    但日后屹立于九天之上的无上剑尊，现在也只是个木讷的傻孩子。

    “跟我讲讲你这次去寻菩提珠路上遇到的事情吧！”颜渺渺突然说道。

    “也没遇到什么事情。”黎莘继续喝酒。

    “平常没什么机会下山，我对卿元门外的事情有些好奇。”颜渺渺说着从须弥戒里拿出一壶雪梅酒，“我拿新酿的清酒跟你换啊！”

    黎莘的注意力被酒坛勾走了，犹豫了一下，问：“你想听什么？”

    如果是以前的颜渺渺，她大概会刨根问底，问黎莘是去哪里跟谁打了多久找到菩提宝珠的。但现在的颜渺渺好奇的不是这些，“我想听听，你在找菩提珠这三年，遇到过什么人，碰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

    如果是多年后的黎莘，肯定是心无旁骛，不会留意路上趣事的，但现在的黎莘虽然是天赋绝伦的剑修，但终究凡心未泯。于是他开始认真回忆自己外出这三年能称得上有趣的事和人。

    等到话说到最后，颜渺渺打量着面前毫无戒心的黎莘，问道：“小师弟，下次下山能带上我吗？”

    千杯不醉的黎莘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以为自己这次喝醉了，他那个自小不问凡尘，一心修道的小师姐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师姐修行遇到什么岔子了吗？”这是黎莘的第一反应。

    颜渺渺哈哈大笑，伸手戳了下黎莘的额头，“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刚金丹你就咒我！”

    黎莘轻咳了一声，然后义正言辞的对颜渺渺说：“不是我不想带你下山，但宗门长老不会同意的。”

    颜渺渺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主峰，嘴角带笑：“我会说服他们的。”

    颜渺渺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她想回到这里，想要从头开始拯救慕皑……但慕皑也重生回来了，甚至可能比她更早。

    那么，在大家都知道故事以后结局的情况下，该如何选择呢？

    不同人或许有不同的选法。

    颜渺渺觉得她此刻就好像在跟慕皑下棋，走出一步，看对方如何应对，然后再走下一步。

    颜渺渺折了纸仙鹤给慕皑传讯，告诉他金丹初成想要下山历练，请对方帮忙说服宗门长老。

    前脚带着徒弟回到上清宗的慕皑，后脚就看到了颜渺渺的传讯纸仙鹤。

    “师父？”燕芸看到自己师父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吗？”

    慕皑眉头微蹙，“没什么。”

    说完，他抬手烧掉了那只仙鹤，向燕芸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明日准时上早课。”

    燕芸看着慕皑难看的脸色却不准备走了，她甚至往前了两步，语气柔和：“师父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会闷坏的。”

    慕皑轻笑了一声，目光复杂的看向燕芸：“你想太多了。”

    说完，他抬手把燕芸“送”出了自己殿门外，上了道结界。

    燕芸看着摘星阁紧闭的大门和流光若隐若现的结界，抿了抿唇，委屈的回了自己的宅邸。

    摘星阁正殿内，慕皑正看着面前的星象仪，他伸手拨了一颗星子的位置，头顶的星象图立刻风起云涌，久久没能推演出位置。

    慕皑反而露出了笑容，“难怪……”

    他没有执着于再去算清那些星象的点位，而是去了书桌旁，提笔给卿元门写了封信。

    第二天，颜渺渺就收到了门派长老的消息，她现在修为足矣，可以下山历练了。

    昨天喝得太多的黎莘今天一大早被颜渺渺叫起来，看着颜渺渺拿出的令牌人都懵了，话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长老们疯了吗？”

    颜渺渺被他的反应惊了一秒，随后笑的前仰后合，“总之现在重担落在你头上了小师弟，鉴于你之前能独闯佛门七十二殿抢了人家的宝珠还能全身而退，我就跟你一起下山了。”

    “你怎么知道的？！”黎莘眼睛都瞪直了，要不是他记忆还正常，简直要怀疑是自己昨天真喝多了说漏了嘴。

    颜渺渺用令牌轻掩住嘴角，笑的眉眼弯弯，“我的朋友也是很多的，打探点消息不成问题。”这当然是假话，她一个不怎么下山的医修哪会有什么朋友，她是经上一辈子才知道黎莘此番“功绩”的。

    那你打听的也太快了。黎莘满腹懊恼，他一直以为小师姐平常不出门，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仙子。

    她怎么会消息这么灵通？！

    而且说下山就下山。

    在任何宗派，医修下山都不是容易事。

    医修天赋的修仙者本就珍贵稀缺，培养一个医修成本极高，很多宗门为了防止自家养的医修被别人抢去，还会下生死咒之类的东西。

    想到这里，黎莘有些怀疑，“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长老同意你下山的？不会也用了生死咒、连命蛊什么的吧？”

    颜渺渺放下令牌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那你怎么成功的？”黎莘不解。

    “都说了，我朋友很多的，走后门了。”颜渺渺也不避讳，“昨天我给大师兄传讯说想要下山历练。”

    “然后他就同意了？”黎莘觉得慕皑同意她下山比长老们同意更加匪夷所思，“他平常不是管你管的死死的吗？”

    其实，颜渺渺还没有成为第七代医修里首席的时候，宗门管她管的没那么严。但是慕皑那时候管的很严，只准她在烟波山潜心钻研医术，不准让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烦扰她。

    颜渺渺能修炼这么快，跟慕皑的严苛密不可分。

    颜渺渺的笑容淡了些，伸手敲了敲黎莘的头：“修炼到这个程度，我即便是个医修也足够自保了，他还需要担心什么？不放我下山历练，之后于修行无益，自然还是下山的好。”

    “……”黎莘踌躇了一下，“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下山。”

    “现在是你来管我了？”颜渺渺板起脸来，“你是信不过你的剑，还是信不过我这个人？”

    然后现在还比较稚嫩的黎莘就被激将法了……

    “人心真脏啊！”颜渺渺听到自己脑子里那个系统吐槽道。

    “你不是人，你不脏。”颜渺渺嗤笑一声。

    “……”系统莫名感觉自己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