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山，颜渺渺的家。
对于颜渺渺这个怕冷怕黑又怕鬼的家伙来说，烟波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当年仙魔之战的时候整个仙界都被翻天覆地颠了个个，唯独她的烟波山好端端的，别说出问题了，花花草草都没死伤一根。昇天君曾经戏称烟波山是九天十界的安全屋。
而现在，在烟波山，颜渺渺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她凭空从脑壳里听到这个诡异的声音，这比她当年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仙人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脑子里？你想干什么？”
颜渺渺发出了灵魂的三连问。
那个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是系统，引导你走完剧情的人。”
颜渺渺在自己识海里扫了三圈硬是没找到个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最终她耐下心来继续问：“系统是什么？你到底在哪里？想要做什么？”
“……”系统沉默了一会，认真的思考自己该怎么跟这个仙侠世界的土著解释系统这个身份。
颜渺渺这边跟系统掰扯的时候，那厢围观神珠的人已经回过神来，围着这件宝物疯狂讨论。
站在颜渺渺身边的黎莘杀了慕皑的心都有了，奈何实力不允许。
此刻他本就严肃的冰块脸上挂着浓浓的阴霾，“请问大师兄看够了吗？这是我给我师姐的贺礼。”
慕皑的桃花眼微微一眯，“是好东西，清心凝神，特别适合她这种平时修炼容易走神的人。”慕皑端着敞开的盒子走到了颜渺渺面前，“这是菩提木灵心制成的宝珠，据说是流传千载的神物。”
颜渺渺暂停脑子里跟系统的拉扯，伸手接过盒子，低头看着那颗光华流溢的白色宝珠。
上辈子她也以为这只是个菩提木做的宝珠，直到最后仙魔战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想到这里，她不禁抬起头来看着慕皑。
果不其然对方抢在她之前发出疑问，“你是从何处拿到这东西的，我有点好奇。”慕皑脸上挂着笑，但眼神深不见底。
黎莘没有搭理他，转头扣上了颜渺渺手上的盒子，那惊世的光华被盒子掩藏：“这是拿给师姐你保命的东西，收好了。”
医修向来珍贵而且武力不高，这些年来魔界的侵扰越发肆虐，大家对宗门里医修总是格外好，恨不得给他们扣上罩子保护好。
颜渺渺也顺着问，“黎莘，这珠子你是从何寻来的？”
黎莘沉默了一会，如实回答她：“西方。”
颜渺渺张口还想继续问，但脑子里那个自称系统的家伙发出了声音，“别问了，再问下去他要说瞎话骗你了。”
颜渺渺的视线瞥到另一旁的慕皑，发现慕皑的眼底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可怕。
颜渺渺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与其现在刨根问底让黎莘解释究竟从哪里得来的宝物，还是先把场面安定下来比较好，颜渺渺对慕皑后期黑化的样子心有余悸，生怕现在大师兄一个不好把她的宝贝小师弟直接砍了喂魔兽。
“礼物我很喜欢，改日给你炼几味七品丹药，方便你去秘境游历。”颜渺渺拉着黎莘退了两步小声说道，末了还不忘附加一句，“你上次跟我说想要梵灵丹，我这两天就准备开始炼了。记得别告诉三师姐，她催我炼了好久的丹药我还没开始准备呢！”
黎莘那张万年冰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也配合着小声说：“好。”
“我在琼花树下留了竹叶青，不喜欢喝琼浆那就去取你的清酒吧！”颜渺渺拍拍他的肩膀。
黎莘知道她要支开她，但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慕皑一眼就转身向后山去了。
颜渺渺在黎莘离开后拿着盒子重新走到慕皑面前，眼睛里带着点笑，“大师兄对这宝珠很感兴趣？”
“气息比较独特。”慕皑沉吟，“拿来看看就当长见识了。”
颜渺渺露出跟慕皑同款的笑容，“如果大师兄喜欢的话，送你也无妨。”
慕皑惊讶，颜渺渺是个守财奴还是个人精，平常送东西只会送自己做的琼浆餐食，炼制的丹药，再不然就是养的仙草灵物，从不把别人送的礼物转赠他人。
但慕皑比颜渺渺还人精，他含蓄的摇摇头，“今晚是我冒犯了，不好意思。”
颜渺渺耸肩，“上清宗跟卿元门本就同源，大家都是师兄弟姐妹，谈何冒犯。”
“这是黎莘耗费心力为你寻的礼物，我此番的确有些拂他面子。”慕皑从乾坤袖里又取出了个盒子，“之前在拍卖会上看到一方灵物，听说拿来保养灵剑效果不错，我用不上，你替我交给黎莘，道个歉。我送他必不会收。”
颜渺渺笑了，“我送他自然会收。”
“正是如此。”慕皑把盒子往她手上一放，语气里带着点歉意，“闹出这档子事我也不好意思多留，这厢作别，改日再会。”
颜渺渺觉得自己心头渐渐泛起丝丝凉意，但脸上还是挂着笑，“那我也不多留了，大师兄再见。”
慕皑拂袖，带着从入席起就没怎么吃东西的燕芸离开了。
颜渺渺回到自己座位上，把醉成一团的大师姐玉清窌放到了软塌上，折了纸仙鹤给玉清窌洞府的人传信。慕皑离开之后，酒席上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颜渺渺靠在软塌上看着月亮，对脑子里那个声音发出质问：“滚出来！”
“不会好好说话，可以不说，不要这么没礼貌。显得很没有教养。”系统说道。
“你没有经过我的许可入侵到我脑子里还跟我谈客气？”颜渺渺冷笑。
系统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其实你是同意了的。”
“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你不同意我没办法跟你绑定的。”系统继续解释。
“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重生的吗？”系统问。
颜渺渺卡壳了。
“你自己把约定给忘记了。”系统得出结论，随后耐心的跟颜渺渺解释，“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器灵。”
“器灵？你的器呢？”
“没有器的灵。”系统说，“因为只有这个存在跟我最像，所以我打个比方。我没有实体，但也不是什么侵入你神识的邪修。我只是一个负责引导的系统。”
“你要引导什么？”颜渺渺问。
“引导你找到改变仙魔之战的结局。”系统原本平淡如水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疲惫。
“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么累的样子？”颜渺渺问。
“如果你原本已经功成身退，结果被硬拉起来加班，也会跟我一样累的。”系统嗤笑一声。
“加班是什么意思？”颜渺渺问。
系统思考了一会，“这么说吧，我的主要作用是为了让仙魔之战顺利告终。”
“嗯。”颜渺渺在心里暗自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班了啊！”系统如是说。
颜渺渺不解，“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寄存在我脑子里？”
“因为时间线重启了。”系统冷笑一声，“你看到终焉之地那本书了吧？”
颜渺渺眉头微蹙，“那本书是？”
“你可以理解为，那本书是因果。”系统语调悠闲的解释道。
“因果？”颜渺渺听的一头雾水，“那本书好像就是以本界气运之子为第一视角写的一个话本……跟茶馆里谈的那些没有什么区别。”
“但它是因果。”系统强调，“你可以理解为你所处的时间线就是那本书中的故事。”
颜渺渺一时沉默，“……”
“你也相信了不是吗？”系统问。
颜渺渺看着那轮皎皎明月，“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我见到那本书，读了那个故事究竟是真正经历过，还是不过做了一场梦。”
“那由我来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曾经真实发生，并不是一场梦。”系统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但你不需要感到恐惧，因为即便一切重新开始……”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再恐惧？”颜渺渺气笑了，“你是真实经历过那一切的人吗？你凭什么用那种一切重新开始是好事情的语气跟我说话？”
系统再次沉默了，然后开口对她说：“因为这一切是你所期望的。”
颜渺渺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以为原本已经结束的时间线为什么会重新开始？”系统问她，“你觉得你是为什么要跟我定下契约，你又是因为什么重生的？”
“因为你？”颜渺渺脑子里属于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因为你。”系统说道，“你对那个故事的结局不满意，想要改写一切，因此我才被迫加班，陪你逆转时间线来到这里。”
颜渺渺皱着眉头，“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怎么会知道你什么都想不起来？”系统冷笑着，“你这样子也让我很困扰。”
颜渺渺长呼一口气，“那对不起……”
系统没答话，过了会问她，“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
“怎么做？”颜渺渺问。
“根据我的引导完成一系列任务，然后让仙魔大战尘埃落定。我的职责和任务是让仙魔大战彻底终结，这个过程怎么样无所谓，你只需要在关键节点完成相关的任务就可以了……”系统拉长了语调，“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你想要改写哪些人的结局，想要让哪些人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颜渺渺似乎懂了，“所以，我跟你定下契约，获得了时间线重新开启的机会，但是作为代价，需要帮助你重新终结一次仙魔之战？”
系统长长的“嗯”了一声。
颜渺渺皱着眉头，“可是……”可是仙魔之战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是她说终止就能终止的吗？
“所以你才需要我的引导。”系统对颜渺渺讲，“根据我的要求，完成时间线关键节点的任务，就能够顺利终结仙魔之战，获得你想要的那个结局。”
“我想要的那个结局是什么？”颜渺渺问。
“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的那个结局是什么？！”系统终于没按捺住情绪吼道。
“……不好意思啊。”颜渺渺认怂。
“总之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系统听到她认错后缓和了一下情绪说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颜渺渺其实不怎么愉快。
没过多久，玉清窌的小徒弟过来把自家师尊带走，席上的客人也三三两两的告辞离开了。颜渺渺看着自己酒盏里的月亮发呆，闲来无事跟系统聊天，“那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爱做什么做什么。”系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会在关键节点告诉你要做什么，现在没有到时间线的关键节点，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系统说，“反正我在你脑子里说话你也很不适应不是吗？”
颜渺渺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你怎么知道我会不适应？”
“凭空有个人在我脑子里说话，我也会不适应的。”系统冷笑一声。
“……”好吧。
“那我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呢？”颜渺渺想起大师兄，“我重生回来好像就是为了补偿大师兄的吧？”
系统不说话。
“上辈子大师兄死的那么惨……我甚至没见他最后一面。”颜渺渺轻叹一口气，“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系统依旧无声。
“唉，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又不是你的心灵导师，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些？”系统无奈。
“你一个人在我脑子里待着不会无聊吗？”
“不会。”
颜渺渺有些好奇，“你平时都在做什么？透过我的视线看世界？”
“不透过你我也能看世界。”系统冷笑一声，“我可是有着最高权限的人。”
颜渺渺敏锐的留意到系统口中的“人”字，但不确定是不是他一时口误，“哦，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睡觉。”
“……”颜渺渺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就这个？”
“不然呢？”
“世间万物不好看吗？”
“看多了也会腻的。”
颜渺渺鬼使神差的问：“我不好看吗？”
系统诡异的沉默了一瞬，随后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脸皮最厚的女人。”
颜渺渺像是突然多了个乐趣一样，非拉着想要睡大觉的系统聊聊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你看到我大师兄了吧？”
“慕皑是上清宗大师兄，不是你们卿元门的。”系统跟燕芸保持统一论调。
“卿元门就是上清宗的附属门派，是一样的。”颜渺渺摆摆手，“大师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清风朗月的人，我要让他活下来。”
系统“呵”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
“见过他上辈子的样子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心大。”
“……”颜渺渺鼓了鼓腮帮子。
“而且现在你也很怕他，不是吗？”系统犀利的点出，“别整天想着什么拯救他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颜渺渺疑惑，“我自己的什么日子？”
“吃好喝好睡好，安安稳稳的活到仙魔大战，然后替我去打工。”系统说道。
“凭什么啊？”
“你把我叫醒的，你要负责。”系统厚颜无耻道。
“哈！”颜渺渺也笑了出来，“我重启时间线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的大师兄，你得配合我一起干，否则这辈子我救不了大师兄结果还是一样要重启时间线的，到时候我们再重新跑一遍任务！”
“嘶……”系统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是下不了班。”颜渺渺恶魔一样说道。
系统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有毒一样逻辑清晰……仿佛是天生来克他的。
果真看上去最单纯好骗的家伙实际上才是隐藏的终极boss吗？在空间里打盹的系统揉散了自己银白色的长发。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有个人来从这个女人手里解救他，随便谁都好。
那个人很快就来了。
费尽力气终于从颜渺渺栽的琼花树下挖出酒坛子的小师弟黎莘沐浴着月光走到了颜渺渺面前，“师姐，喝一杯吗？”
颜渺渺看着自家冷淡清丽的如同上古佛子的小师弟，面露惑色，“系统，我世界的滤镜是不是出了点问题，为什么现在看谁都不太像好人？还有刚刚你说师弟会骗我是什么意思？”
系统回答她的还是一声冷艳高贵的“呵”。
颜渺渺在自家师弟面前倒是没有犹豫多久，她脸上挂着一贯随和的微笑，接过了小师弟手上酒坛子，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盏轻嗅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你小子很会挖啊！哪坛子埋得最沉挖哪个！”
贯来冷漠的黎莘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弯了弯嘴角，“好酒才有挖的价值。”
呵！这小家伙现在的混蛋潜质也很欠揍！颜渺渺看着自家小师弟，觉得刚刚的想法不是错觉，她上辈子看他的滤镜一定是出了问题。
毕竟黎莘上辈子能以一己之力单挑三位魔皇，现在虽然杀伤力没那么大……
颜渺渺的视线落在黎莘身后那柄仙剑上，黎莘的仙剑名曰“望舒”，而黎莘是在她上一辈子时间线和那本被系统称为“因果”的话本中的传说中的剑尊。
“师姐，近来无恙？”颜渺渺记得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已经修成金仙的她正在烟波山上照顾自己的仙草，不知道游历了多久的小师弟突然来山上拜访她。
“一切安好。”颜渺渺温和的对他笑，“我听说你前往万界游历，有什么收获吗？”
“探访到了传说中的终焉之地。”一袭白衣的剑尊黎莘对她说道。
“终焉之地？”颜渺渺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嗯，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黎莘顺手帮她浇了点花说道，“如果师姐改日无聊，不妨去转转。”
“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