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会傀儡术的。”
卫方辞有些委屈，似乎猜出了容华要问什么，垂下睫毛，低头看着她手中的刀。
“可我只是为了自保。”
容华丝毫不动。
“什桉，无忧城里的这些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
卫方辞严肃了几分，表情十分真诚。
容华盯着他，上下打量，继续不说话。
“不然那些傀儡为什么会追杀我？”卫方辞有些急了：“什桉……”
“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导自演。”容华冷声打断：“卫方辞，他们也与我打了好几个来回呢，说不定目的是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再者你也说过，能够驱动傀儡术的，除了你就是我。”
“可能是我想漏了什么人。我不会害你的，什桉。”卫方辞握住了她拿刀的手，骨节分明又苍白的手有些冰凉：“我刚才真的是怕极了，没办法才……”
容华攥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掰下去。
“我想了，反正最后这城里面只有我两人能驱动术法，大家是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的，到最后还是会冤枉到我头上来——与其在这里等着平白无故被泼脏水，倒不如我赶紧离开这里。”
“城里设了结界。”
卫方辞提醒道。
容华手中的刀紧了紧。
“说不定结界也是你设的，小辞今天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属实很惊喜。谁知道呢，说不定杀了你，所有阵法就破了。”
卫方辞垂下眼睛，眨眼之间，右眼角却滑下一滴泪水。
“什桉，你不信我就算了。”
他闭上眼睛，温柔的语气带着几分绝望。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小辞。”
容华语气软了几分，还是忍不住，伸手把他散乱的白发挂在耳后。
是她最爱看的美人垂泪的苦情戏。
也难为他花时间给自己表演了。
“如果是我做的，不会那么拙劣，也不会被你发现。”卫方辞低头，知道卖惨装弱无用，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十分真诚地说道：“因为，傀儡术乃是我所创。”
-
盼娣拼尽全力，终于从坑中爬出，刚露出半个头，就被一只手拎起来了。
“是你吧？盼……”
黎雀与她大眼瞪小眼，犹豫许久，还是没把名字叫出口。
“哎呀，谁给你起的这名字。”黎雀叹了口气：“走吧，小姑娘。”
盼娣犹豫了一下。
“我是来救你的。”
言罗衣跟在后面说道：“这狗……腿好像摔断了。”
黎雀怀里抱着盼娣，言罗衣抱着大黄狗。
“姐姐，我说咱俩呀，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啊，嗯？”黎雀用受伤的那只胳膊肘戳了戳言罗衣。
“你是那女魔头身边的人，离我远点。”
言罗衣一脸嫌弃地躲开。
“得了吧，要不是刚才我家尊上打架的时候，顺便救了我俩，咱俩今天都在山崖下躺着呢，她还顺便交代了我俩去救人救狗，多贴心啊……你觉得我家尊上人不好吗？”
“是很不讨巧的一女的。”
言罗衣冷声评价道。
“怎么说？”
“自认为是恶人，却行善而不自知，因为不自知所以不自控，结果反而容易做了多余的好事，做了也不讨喜，还因为嘴欠反而会被人记恨。她是个拎不清的。”
言罗衣难得话多。
“你这话说的……她也没想那么多。我和她都是这样的，嘴欠点，说话不讨巧，做事还是实在的。”
言罗衣没有继续理会。
她放下了大黄狗，默默抱过了黎雀手中的盼娣。
“你手上的伤好了？”言罗衣回头看她。
“哎哟，确实是有点累，谢谢你哈。”
黎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伤还没好，单手抱人是有点累。
言罗衣冷着脸走远了。
“哎呀…自己明明是个冷着脸帮忙的人，还好意思评价别人不讨巧……”
黎雀在后面碎碎念。
-
卫方辞默默跟在容华身后。
容华顺路捡着枯枝。
卫方辞不小心踩到了几根树枝，发出脆响，容华有些不耐烦的回头，卫方辞有些悻悻地，低头有样学样地把树枝捡起来。
“手怎么了？”
容华却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什么？”
卫方辞后知后觉，低头看去自己的袖口，已经沾上不少血迹。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碰伤的？”
卫方辞一脸懵回忆着。
容华把树枝往旁边一堆，顺手点燃了火焰，往地上一坐，低头看着火苗：“那你不会给自己治一下？”
“治不了。”
卫方辞摊开手心，看了看，好像是被什么刮伤的痕迹。
“啊？”容华抬头。
“我体质比较特殊，我的医术，是治不了我自己的。”
“那你学医干什么？”
“救…别人？”
卫方辞有些迟疑地说出声。
容华抬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颇有种看傻子的表情。
“我本以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想。”
容华低头，从衣袖内衬里撕下一块黑布。
“过来。”
卫方辞难得乖巧，走过来，眨着无辜的眼睛伸出手。
“以后别用傀儡术了。既然是邪术，那肯定对自己也有伤害。”
容华低头认真地给卫方辞包扎伤口。
卫方辞低头愣愣的看着被包扎的伤口。
“听见没有？”容华将手中的布条紧了一下。
卫方辞痛得轻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十分乖巧地狂点头，像小孩一样眼神清亮亮的。
“让你说话。哑巴了？”
“好…我以后不用了……”
卫方辞眨巴着眼睛，语气软的要命。
“哎……你这医术不是白学了，治不了自己。”
“是的，没办法，我体质特殊，治不了我自己的身体，也练不了剑。所以才发明的傀儡术，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没想到后来会被那么多恶人利用……”
卫方辞有些愧疚，低下头。
容华没有继续再说话，把伤口包扎好。
“总之，这种东西，以后没到危急时刻，别用。”
“好。”
“我知道你是实在没办法，但是这东西邪门的很，用久了难免对自己有损害，说不定还会走火入魔，我也是为了你好。以后有什么事情叫我就是。”
卫方辞没有回应，显然是不愿信任她。
容华分析道：“我打架经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正好你可以给我治。你不善战斗，正好我来保护你。我俩当个打架搭子，多好？”
“作为魔尊的容什桉，这是在努力劝我不要用邪术吗？”
卫方辞突然笑出了声，歪头调侃道。
容华瞪了他一眼。
“好……那什桉以后保护我。”
卫方辞态度又瞬间软了，拽了拽她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行了行了，反正我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下不为例。”
于是按照惯例，卫方辞都装弱了，容华也开始装傻了。
但是她装傻归装傻，可不是真傻，就像卫方辞装弱归装弱，他可不是真弱。
他嘴上说是无奈之举，为了自保，可是刚才他手中缠绕的那些丝线，少说也有几百根，到底是什么程度的自保，需要同时操控几百个傀儡？
容华又歪头打量了一下卫方辞。
卫方辞正在闭着眼睛准备休息。
算了，卫方辞嘴上的话，听听就行了，真信了才是傻子。
两个虚伪的聪明人，为了表面上的和气而互相迁就，活得本来就很累。
好在两个人对彼此都不是没有利用价值，这才是两人长久相处下去的原因。
“卫小辞～”容华突然夹着嗓子，又变成了撒娇的语调。
“嗯？”卫方辞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
“话说，我刚才也受伤了，浑身乱疼呢。”容华可怜巴巴眨着眼睛。
“我看看。”卫方辞伸出手，搭在容华的手臂上，突然抬眼：“你伤的好重，怎么不早说？”
“刚才光顾着关心你了。”容华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睛。
卫方辞笑了。
“你呀……说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哎呀，小辞，你不是我的自己人吗？”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
-
“哎呀大姐，你是没出过门还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不识字的都知道这名字有问题……你别听他们什么男女平等，在民间这帮人还是……”
黎雀正在跟言罗衣争辩着什么。
她们找过来时，容华已经睡着了。
靠在卫方辞肩膀上睡的。
卫方辞咳嗽两声，正冷冷看着她和言罗衣。
“嘘——”黎雀有些心虚的比了个手势。
“这里除了你没人在说话。”言罗衣回怼道。
黎雀嘿嘿一笑，悄悄地放下狗。
言罗衣抱着睡着的盼娣坐下。
黎雀安静不过两分钟，又抬头说道：“这小孩要是真找不到爹妈了，我们能养她吗？”
“看情况吧。”卫方辞叹气道：“总觉得如果养了，爹妈又会突然冒出来，讹钱什么的。”
“哎呀……可是她好可爱呀，我想养，然后再改个名……”黎雀轻轻揉了揉盼娣的脑袋。
“你小时候以前在魔教，脑子一热，养了只猫，你还记得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吗？”
“那是以前还小……”
“现在你也没什么长进，做事之前要考虑长远。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想好怎么养了？”
“呃…我……”黎雀犹豫半天：“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你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姑娘呢，你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吧。就算你想帮人，也得有方法有脑子去帮，盲目的善良，只会害了你又害了别人。”卫方辞皱眉：“就像你当初救下的那只猫，你以为是在帮它……”
“呃。好啦好啦，知道啦……”
容华却把头慢慢从卫方辞肩膀上移开，靠着石壁，缓慢地睁开眼睛：“所以，这个名字的问题到底在哪……为什么你们都想改？”
卫方辞似乎早知道她没有睡沉，于是压低声音说道：“这名字，就是想再要个弟弟的意思。”
容华继续眨着清澈的眼神：“为什么……”
黎雀叹了口气：“说来复杂……唉呀，你们书都读傻了，我都没怎么读过书，我都知道……盼娣招娣什么的不就是……就是家里想要男孩……不喜欢女孩呗。”
“所以遇到这种大灾大难的时候，家里面也会抛弃。”卫方辞低头叹息道。
“我不识字我都知道……”
“你不识字你很自豪了？”卫方辞回怼道：“我让你多读书认字，你怎么不读？”
“我…我晕字。”
卫方辞表情严肃，转头看向容华：“黎雀已经十四岁了，再不识字可不行。”
“嗯…好……”容华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
“以后我教她认字，你也要监督她。”
“好…好的……”
容华犹豫地看向疯狂摇头的黎雀，语气有些犹豫。
“哎呀——我命苦呀……”黎雀叹了口气。
“啧——”卫方辞转头瞪了黎雀一眼：黎雀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本就生性顽劣，你不能再惯着她了。”卫方辞提醒道。
“好的……”
容华心虚地狂点头。
“同样是十四岁，明月已经快会吟诗作对了，不求黎雀像世家小姐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求她识点字，以后要是大字不识，会遇到很多困难，也容易被人忽悠。”
“好的好的好的…”
卫方辞说的不无道理，容华只能一个劲儿答应。
黎雀坐在一旁，欲哭无泪。
“过来。手又怎么伤着了？”卫方辞伸手，黎雀十分乖巧的伸出手。
黎雀小声的说了一声：“无影阁……”
卫方辞抬眼，黎雀一脸确信的点了点头。
卫方辞一言不发，忙着治伤，黎雀也十分默契，没再提起。
容华一脸怀疑地打量着他俩，犹豫许久，还是没问出声。
“出去走走？”卫方辞招呼了一下。
“行啊……”黎雀站起身：“嘿嘿…不会是抓我做苦力吧。”
“你猜。”
两人走后许久，言罗衣看着两人的背影，眉毛一挑，嘴里默默的飘出一句：“你手下要有新主子咯～”
“你闭嘴。”容华面带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