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遍地的鲜血被雨水冲进土里,把山脚下的土地,河水都染成了红色,像一块块红布铺在了地面上,霎时四姑娘山脚下几乎染成了一个红色的大染缸。

    仔细听还能听见洞穴里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一直站在雨中的张启山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被水泥封闭的洞穴,那赤红的眸子已经被雨水淋漓的模糊不清,但依然像两把利刃,冰冷而锋利,眼眸中闪烁着杀机和残忍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和不安。

    他们在四姑娘山驻扎了三载,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他怎能不恨!

    “佛爷,走吧。”张日山看着雨中满身都是戾气的张启山,心有余悸地提醒他。

    木已成舟便已无法挽回,大家的喜悦都在这一刻低落到了谷底。

    张启山眉眼微动,抹掉脸上的雨水,冷冷道:“张起灵怎么样了?”

    “高烧昏迷。”张日山神色复杂地回道。

    张起灵自从出了洞穴之后就开始发高烧,口里还呓语不断,听不清他到底想说什么。

    张启山脚步突兀一停,皱着眉眼,疑惑道:“高烧昏迷?你们不是有麒麟血吗?怎么还会发高烧?”

    他从来就没见过张启岚和两位妹妹生过病,连感冒都没有。

    要说张起灵会昏迷,还说的过去,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那高烧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张日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去看看。”张启山快步地往张起灵的帐篷而去。

    他可不能出什么事,不然小丫头非给他断绝关系不可。

    而重伤昏迷的张起灵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冷白的肌肤因失了大量血液,几乎变的透明起来,最重要是他的头也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痛苦地抱着头,整个人弯成弓形,周身不住地颤抖,精致而苍白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赤红的眼角沁出一滴泪,近乎失神地呢喃着:“不能忘,不能忘,真真,真真……”

    他的小丫头还在等着他回去,忘了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只觉得此刻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在跟脑子里的“失魂症”撕咬着,碾压着,较量着,鲜血淋漓,疼痛不堪。

    巨大的悲痛席卷了张起灵,他现在就像一头走头无路的凶兽,声线暗哑,泪水一颗一颗顺着苍白的面容砸下:“真真,真真……”

    “哥哥,哥哥……”

    清脆又绵软的小奶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睁眼望去。

    夕阳漫天,映衬的西湖水都成了红色,而西湖的断桥上,他心爱的小丫头着一身天青色的旗袍清艳如仙,冲他娇俏地挥着手。

    “哥哥,等你回来,你就来断桥上找我,我在那里等着你”

    张起灵眼眶微红,眼里的泪反射着细碎的光,抿了抿嘴,苦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眼泪朦胧地看着夕阳下回眸浅笑的小丫头,宛如凤凰涅槃重生般耀眼,那画面,似乎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好似只过了几秒般短暂,又好似过了千万年般悠久。

    他伸开双臂,快步迎上去,想要拥抱小丫头,他向着西湖断桥的方向奔跑,想要留住他的小丫头,可小丫头还是离他越来越远,是他的眼睛和胳膊所看不到也触不到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地追着夕阳里的小丫头,强大如神明一样的男人此时却泣不成声,只能卑微地祈求道:“真真,你别走,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一瞬间他的意识被黑暗侵蚀,那抹天青色的倩影也被黑暗封在了脑海深处。

    雨不停地下着,张启山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寒意阵阵袭来,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踩着湿漉漉的路面,一把掀开帐篷。

    映入眼帘的是张起灵浑身裹着雪白的纱布,纱布里还透着鲜红的血色,此刻他的唇色也是苍白的,眉头紧蹙,像是睡的极不安稳,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指节都在泛白,仿佛正在和什么较量着似的。

    张启山皱眉问着旁边的军医:“他怎么样?”

    军医恭敬地回:“外伤我都已清理好,就是一直发着高烧,怎么也退不下去,还有……”

    “还有什么?”张启山皱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张起灵,心里忧愁万分。

    “他一直喊着真真两个字。”军医低着头回道。

    张启山叹息一声,微微凝眉,不露声色道:“照顾好他,醒了立刻来报。”

    “是。”军医行礼道。

    “我们要找佛爷,让他们给我们个说法”

    “佛爷,佛爷,你快出来,跟我们个交代”

    ……

    帐篷外突然传来闹哄哄的吵闹声。

    张日山立刻就出了帐篷,脸色阴沉地呵斥道:“吵什么吵。”

    “我们要见佛爷。”外面人的闹哄哄地就要闯进来。

    张日山刚要拔出腰间的枪,张启山就按住了他的动作,眉眼一挑,阴森地道:“谁敢闹事,军法处置。”

    他的声音威而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吓得众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张启山看他们都安静了下来,冷冷道:“回主帐。”

    闹事的人跟在张启山身后,往主帐去。

    千里之外的杭州,皎洁的月色透过窗落进来,床上的人儿是一如既往地酣睡,整个四合院内静悄悄的。

    熟睡的张起真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畔低语:“真真,对不起,我失言了。”

    “哥哥。”张起真迷茫地睁开眼,顺着淡然的声音就摸到张起灵微冷的脸。

    张起灵叹息一声,只好扶着她坐了起来,靠在他怀里,眸光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张起真睡意朦胧地趴在他的胸口,像小狗一样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张起灵垂着眸子,温柔地看着她。

    “哦,那你还去吗?”张起真小心翼翼地仰着眸子与他对视。

    绵软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让张起灵的心一痛,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闭着眼苦涩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听张启岚的话,只许信他一人,其他的人都不能信。”

    他现在能信的人只有张启岚,把小丫头托付给他,他就可以安心不少。

    “知道了。”张起真落寞地垂下眸子,仿佛黑暗的世界更黑了,只剩下无尽失落和黑暗。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就代表事情还没有结束。

    张起灵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眼神黯了黯,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真真,不要忘了我。”

    他的失魂症又发作了,等他再一次恢复记忆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只希望她能记住他。

    张起真听着他略带祈求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悲伤,突然涌上她的眼眶,淹没了她的眸子,抱着他的腰,哽咽道:“我怎会忘了你,不会忘的,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哥哥。”

    张起灵用力地搂住小丫头的腰,像要把她搂进他的骨子里,这样就不会把她弄丢了。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的泛起了疼痛,抵着小丫头的额头,眼底弥漫上了一抹忧伤,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道:“你喜欢戒指吗?”

    后悔没有在走之前给她买上一枚戒指。

    “是你买的,我就喜欢。”张起真搂着他的脖子,莞尔一笑。

    她的声音一向娇柔,房间里似乎都融了糖,甜腻的很。

    张起灵苦涩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甜味,嘴角也带着笑意:“等我这次回来,就买给你。”

    别的小姑娘拥有的,他家小丫头也要拥有,没有的,他也能让她拥有。

    “好。”张起真打着秀气的呵欠,慵懒地埋在他的颈窝里,像个可爱的小猫咪一样,时不时的蹭着张起灵敏感的颈窝。

    看到她犯困的模样,张起灵笑了笑,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困了就睡。”

    “你也睡,”张起真拽着他胸口的衣服,嗓音娇滴滴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没有你这个暖宝宝,我都暖不热。”

    小丫头的声音既慵懒又柔媚,令张起灵的骨子仿佛都酥软了一下,眸子里漾着明亮的笑意:“等我回来,就一直给你暖着。”

    他闻香就能认出小丫头,听声音也能听出她来,只要记住这两样,就算他失忆了,也能隐隐约约记住她。

    张起真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欢乐的笑纹,伸出洁白的小手,摩挲着张起灵略带胡茬的下巴。

    笑意盈盈,雪白的脸上干干净净,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张起灵随即也笑了,从心里欢喜出来的笑,大概是因为他平时不爱笑的缘故,那原本淡漠的面容勾起了一抹笑,仿佛高山之巅的雪莲缓缓绽放,又似初春静止的小溪蓦地破冰,天地一霎间都失了颜色,只有眼前的神明浅笑盈盈。

    如此美景可惜张起真看不到。

    张起灵拉下小丫头的小手,看着那修长白皙的无名指,柔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闪闪发光的,这样的话不管我在哪里,你就能一眼看到我。”张起真淡淡一笑,软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她每次笑的时候,都是翘着嘴角,弯着眼睛,整个人脸一抬,像一只邀宠的猫儿,骄傲又傻气。

    “好。”张起灵啄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仿佛要在上面都标志着属于他的印记。

    突然一声嘹亮的鸡鸣划破了漫长的黑夜。

    张起灵的目光猛地顿住了,放开小丫头的小手,温柔地抚上她的面颊,用大拇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眼帘,嗓音低沉沙哑道:“真真,记住我说的话,我走了。”

    他调整着呼吸想要掩饰内心的不舍,颤抖的嗓音却出卖了他。

    “你要去哪?”张起真迷茫地对着他的眼睛。

    回答她的却是满室的寂静,她猛地睁开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用力地嗅着鼻子,想要寻找那一丝熟悉的味道,可什么都没有。

    “哥哥……”绵软的嗓音骤然哽在喉咙中,泪水失控,瞬间弥漫了眼眶。

    朦胧中,张起真仿佛又听见张起灵低低的叹息声,还有一句满是心疼的嗓音:“真真,不要哭,我会心疼的,等我回来……”

    张起真从梦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茫然地睁着眸子,竟忍不住心头惊惶不已:“哥哥!”

    梦中的哥哥,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真真,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心中一颤,脑海里莫名就想到了一首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哥哥一定是出事了,才会托梦给她。

    她顷刻间周身蜷缩在床上,十指无意识地紧紧揪着怀中被子,脑袋低垂,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中,双肩颤动,发出低沉隐忍的呜咽声,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孤独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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