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

    桃花蜂并不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裴信玉还是劳累了三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满城的烟火气中,还是为她映上了几分懒洋洋的倦怠。

    她推开了春过半的后门。

    先是低声的惊呼,而后是窃窃的私语,随后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在后楼荡漾开了。

    各色花香聚拢而来,“却枝没事,也没怎么受伤。”她们亲昵道,又在裴信玉的温言中如流云般散去。

    昨夜接客的姑娘推开门窗,阳光在她们困倦的眼睛上闪闪发亮,照亮一室的昏黑。她们在微笑。

    “姐姐!”

    一身劲装的薛红红直扑过来,将将在裴信玉面前刹住脚步。她好奇打量了两眼裴信玉腰间缠着白布的剑鞘,并没有询问。

    “我还以为姐姐不准备回来了呢。”她呼出一口气。

    薛红红一时问裴信玉这三日去了何处,一时又抱怨裴信玉将她调离,又说裴信玉离开第二天,又有两个男人住进四楼,害得她探查好一阵。她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压根没给裴信玉留出回答的时间。

    裴信玉伸手点了点薛红红的鼻子:“你就这么将人丢下了?”

    薛红红惊呼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回去。她摁住却枝的肩膀,将已经在发抖的小腿重新压回标准的姿势。

    “基本功不错。”裴信玉道,见却枝尚能支撑,裴信玉也不干预,只跟薛红红一同到廊下站定。

    “你教却枝习武?”

    “都是些基本功,哪有什么教不教的。”薛红红满不在乎道,“反正我也要晨练,顺带瞄上几眼的事罢了。”

    晨练无趣,却枝又是姐姐救回的花娘。她既在一旁扎着马步,薛红红自然也无所谓指点上几句。

    “而且教人也蛮好玩的。”薛红红吐了吐舌头。

    却枝不算武学奇才——薛红红也不想教武学奇才,这样显得自己习武的经历很蠢——但她肯听话。一来二去薛红红索性就上了手,直接板正她的姿势。

    见薛红红如此,裴信玉笑笑,只道近日怕是没什么空闲,托她继续帮却枝打基础,自回客房安置。

    房内的行李倒没什么人碰过,被褥倒是蓬松清爽。桌面上竟意外多了个雅净的花瓶,瓶中还插有一束带有露水的鲜花。

    不多时,门口便联袂来了两位姑娘。

    裴信玉认得她俩,是二楼里最为沉默寡言的两位,从未跟自己说过话。大抵也是这缘故,前两日才跟着新来的恩客搬到四楼。

    她们递来果篮,欢迎裴信玉回来,又婉转提及这两日清闲,竟是侥幸躲懒。

    两人却是连裴信玉房间都不曾进,只是告辞离开。

    没几日,纤云便哭红了眼睛。很快,秦时故又从四楼搬走,白日却又在花楼晃悠,继续做他的先生。

    如是一旬过去,裴信玉的房内仍是无人到访。

    裴信玉倒不着急,每日照常晨练,眼见却枝咬牙坚持,在薛红红的指导下动作越发标准。晨练毕,她便回房换身衣服跟薛红红一同到松江府内外四处转悠。

    如是又是一旬过去,裴信玉仍不见青龙会的人与自己联系,便知对方另有打算。

    “姐姐偶尔也要休息休息呀。”薛红红握住裴信玉的手,恳切道。

    薛红红见裴信玉成天往外面跑,也起了好奇。结果跟着裴信玉跑了三天后累得够呛。虽说断了跟随的心思,却心疼起裴信玉的劳累。

    像现在这般见缝插针地缠着裴信玉休息,也不是第一回上演了。

    “我今日不出去。”裴信玉含笑道,薛红红顿觉惊喜。

    她问了一句“当真?”,拉着裴信玉到自己的房间内小坐,裴信玉倒不觉这有什么妨碍,见薛红红唤人送上精致小菜,只是又交代一句“无酒”罢了。

    “姐姐,那间药铺是不是有问题?”薛红红忽然道。

    裴信玉捧了一盏茶。茶汤正烫,她浅浅啜了一口,挑眉“哦?”了一声。

    薛红红便知自己猜对了。

    想来也是,姐姐让自己送了封无字信去药铺,怎么想也不像是打算瞒住自己的样子。

    薛红红略带兴奋地前倾了身体。

    “他们都认得我。”薛红红道,强调:“就连那个一直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都认得,也从来不赶我走。”

    她往裴信玉这里更凑近了些:“姐姐,他们是做什么的呀?”

    她的眼睫毛一扑一扑的,带出些微的难为情来。

    药铺的人虽都认得她是薛衣人的女儿,却从来不给她面子。任她如何打探,如何给银两,从不透露消息。

    可恨她武功不济,几次觑见人影,还未望见接头,一晃眼儿人就消失,再也找不见。如是几次,就连那偶尔能瞥见的人影也看不到。

    若非如此,薛红红也不会想到裴信玉这里来找外援。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裴信玉并不回答,只反问。

    “我……”薛红红犹豫道,但并不是因为她不清楚答案:“我看他们像江湖的站子。”

    “他们是保人的?护镖的?交换情报的?”

    薛红红瞄着裴信玉脸色猜测,想要据此猜到答案。只是不论她怎么猜,裴信玉始终是那闲适雅致的神色。

    “你若无事,便莫去招惹人家。”裴信玉笑道。

    显然,薛红红若不说出个理由来,她是不会透露信息的。

    薛红红丧气地垂下脑袋。

    “明明好不容易才从庄子里跑出来的,但感觉自己还是一直围着庄子打转。”

    自庄外跑出来后,她其实一直有在做事——跟陆小凤斗嘴以外的事——她在追查杀害奶娘的凶手。

    只是没等她追查出个眉目,薛家庄的人便已将人抓去,甚至摸出对方是罗刹教的人。

    薛红红说起来也是怪难为情的。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讲起这话来便觉得羞涩。

    以往薛红红出庄,接受男人的殷勤,小日子过得也很是有滋有味。然而经了狄青皎那遭,又遇上说亲,一时间也觉得情爱无甚滋味。

    奶娘和奶娘的儿子被杀,在薛家庄的薛红红第一感觉是愤怒,被冒犯的愤怒。而下榻的花楼有花娘被人掠走,她却毫无所感。

    直到得知裴信玉追索上去,她才慢慢觉出一种无力来。

    她之所以会感到愤怒,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父亲的威严受了侵害。而她自己却完全不具备这样庇护一方的威严,也不认为自己应当具备。

    “我想看看自己能做什么。”薛红红揉了揉脸,道:“根本就没人把我当回事。”她轻声道。

    敲门声响起,薛红红吓了一跳。裴信玉道了声请进,门一推,李金娘带着手捧食盒的龟奴站在门口。

    “还不快送进去。”李金娘笑叱道。

    龟奴走进了房,只见那食盒上摆着七八样食物,样样风雅精致,还有一尾晶莹鲜亮的红烧大鱼。

    李金娘说近日姑娘们都很欢喜,她做妈妈的也开心,见今日她们二人小聚,以赠餐聊作感激。

    “此人面生。”薛红红虚点龟奴笑道,明明知道这两人应当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感慨,却仍是掩饰般问:“妈妈近日生意可是又好了?”

    龟奴仿若未闻,捧着食盒为两人布置。李金娘笑语晏晏应付着“小本生意”、“哪里哪里”,一双染着红蔻丹的手在身前摆了又摆。

    “请用。”龟奴道。

    李金娘跟薛红红谈笑两句,见两人都不动筷,便道不打扰两人小聚,拉着龟奴下去了。

    经这么一打岔,薛红红也觉得自己的心绪有些莫名。

    “姐姐可真讨人喜欢。”她噗嗤一笑,准备揭过此事:“说要请客,今日倒是沾了姐姐的光。”

    裴信玉向来不喜旁人伺候,带得薛红红也觉出自己动手的趣。此时房内再无外人,薛红红便主动挑起筷子,一筷便向红烧鱼伸去。

    李金娘方才摆手时还特意掐起尾指指向红烧鱼,这妮子竟是一眼也没在意。

    “你都觉得那人面生了。”裴信玉摇摇头,却是起身,不准备用餐的模样令薛红红颇为惊异。

    “姐姐?”

    “你若要让别人把你当回事,你首先得把别人当回事才行。”

    裴信玉站在窗前,薛红红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

    后楼楼口,李金娘走在龟奴身前,不少姑娘恭谨低头打着招呼。亭里,纤云手拿课本,周围围了一圈的小萝卜头。庭院背阴处,却枝伸直手臂,任由思思心疼地擦拭药膏。

    ‘我给了一个人承诺,让她有事可来寻我。’薛红红的耳旁仿佛又响起了裴信玉的声音。

    薛红红似有所悟。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领悟,现实的裴信玉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下次再请她吃些旁的,将食案挪开。两人又清谈一段时间,裴信玉忽道她该离开了。

    在裴信玉离开后不久,数名衙役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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