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这么说来,此前陈家主确实没跟别人结怨?”

    “深仇大怨的的确没有,倒是……”陈夫人叹着气,抬眼对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藏着凌厉的气势的荀木,她背上起了冷汗,吞吐着继续说,“倒是……风流债挺多的。”

    “陈元林年轻时候风流得很,时常去烟花柳巷里乱逛,得亏是我死守着他,不然这个家早就被他败光了!那些女子也是,知道有家室还缠着不放……”

    “行了,我知道了。”荀木打断她,转头吩咐程旭,“下去查一下,越细越好。”

    夜色落下,灯火燃起,荀木起身出了陈家。往南拐角是回县衙府上的路,走着走着就到了花市门口,正巧碰见了时柒。

    时柒买了花之后顺道去了隔壁的集市,她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妙药能祛掉腰间的伤疤,虽是不外露但多少还挺在意美感。古代的集市里与现代的截然不同,时柒以前从不喜欢逛街到这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结果逛了几圈,妙药没买成倒是买了几本杂书。

    刚从集市出来,手里拿得重没注意看前面,被一疾步而来的人撞倒,手中的六方花盆顺势摔碎,杂书也撒了一地。始作俑者顾也不顾扬长而去,只留地上手掌被戳破皮的时柒。

    道上来往人多,但没人愿意扶她,避讳不及。

    时柒踉跄地起身,看着地上乱糟糟地一地,她一时愁眉不展,心疼这摔坏的花。

    “姑娘,在下帮你捡吧。”

    时柒抬头,是程旭,再稍稍侧头,果然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荀木。

    “不用麻烦,我自己……”

    “无碍。”荀木命人重新去买一个花盆,又将她的杂书整理好。

    “谢谢。”时柒答谢道。

    荀木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灯火,有光落在她眼里,泛着微淡而又朦胧的光晕,灵动又动人。他目光再落到她手上,又让人去买了膏药,递到时柒身前时,对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忙不迭地地拒绝道:“这……这就不用了,谢谢大人,我的手没关系的,只是破了点皮。”

    荀木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身上总有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就像现在这样,他将药交给程旭,然后说道:“有缘结识就是朋友,况且上次还喝了你一杯茶,做的这点不是什么大事。天色已晚,一个姑娘家出城不安全,我让程旭送你回去。此药药效好,但男女有别,回去你得自己慢慢上药,咱们下次再约。”

    “那便多谢了。”时柒除了接受还真想不到什么拒绝的话,有程旭给她拿东西,一路上她空着手走得轻松。

    走得远了,时柒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那人已没了身影,那人给她留了两个人,程旭给她拿着东西,另一小厮掌灯,灯光照着前路,这是时柒第一次有人护送回家,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现在,小小烛火不仅照亮这路,也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突然觉得手掌没那么辣疼了,她再次出声道谢:“今夜谢谢二位了,还得劳烦两位多跑一趟。”

    程旭笑道:“姑娘不必客气,叫我程旭就好,不用多次言谢,我家主子向来待人如此,且主子尤为赞赏姑娘这种奇女子,自然会以礼相待,以友相称。”

    “奇女子?”第一次听到这样评价自己,时柒觉得新鲜,蓦然想起曾经许多次被厌烦避嫌的时候,她心中微动,又说道,“知州大人不愧是诗书才人,懂得文人知礼,不像别人,总觉得这份活做得不光彩,也不讨喜。”

    “别人怎么看我们管不着,只要挣得光明磊落花得安心,无愧于自身就足够了,姑娘不用因此而愁。”

    “我并没有为此发愁,只是感慨一下。”时柒惊讶对方的豁达,但转念一想,身为荀木的贴身侍卫,也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河边虫蝉鸣叫不已,一掌孤灯从桥边慢慢移到木屋,直到木屋里燃起光亮,程旭等人就此告别。

    庭院里的斑竹摇曳不止,落下的点点剪影铺在水面上,月光微漾荡着柔意。荀木回到县衙府,坐下看卷宗不到一会儿,程旭也回来了,他轻扣着书房门,听到准允后推门而进。

    “送回去了?”

    “回主子,已平安到家。”

    “今日陈夫人所说的事,调查得怎么样?”

    “陈元林以前的确常去城街青楼,但都是花钱玩乐露水姻缘,也没有与谁有过致死的恩怨。但听闻他除了青楼女子,也时常喝醉酒调戏其他年轻女子,皆被陈夫人摆平了。”

    听到这荀木合上卷宗,又问:“单是调戏非礼?还有什么过分的事没有?”

    程旭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道:“并没有,至多是言语轻佻动手摸了女子脸颊,但光是此行径就足以遭人唾弃,加上女子名声重要,兴许因此结怨也说不准。”

    窗外蝉鸣声依旧不止,夜风袭来丝丝凉意,卷起一张张宣纸发出簌簌声响。想起白日里陈夫人的话,荀木对着程旭吩咐道:“那位陈夫人似乎对年轻女子抱有恶意,除了已查明的青楼上女子,明日你去查查被陈元林有过纠葛的人,尤其是曾与陈夫人有过瓜葛的人。陈元林若是真给人家姑娘造成伤害,怕是找到人也问不出什么,你私下去查就行,毕竟可能事情过去了人家也不愿再提。”

    原以为没多少受害人,结果程旭查了之后才发现,这陈元林不愧是风流浪子,与他有恩怨的女子也有好多个,有些不愿再提,有些提起又是落泪不止。能收得住他,怕是除了强势的陈夫人没人了,一边关起门管教自家丈夫一边出门破骂那些女子,所以曾经有段时间,店铺的生意都很惨淡。

    荀木有些无语,命案牵扯那么多风流债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从程旭的报词中能感觉到女子的怨恨但细查之后又没了嫌疑。

    查陈元林这边一时受了阻碍,荀木又回到吴老板的酒楼里。

    自从吴老板死后,这酒楼就空置了,楼上厢房都开始起了灰,荀木从回廊辗转几个角,来到了酒楼后院,来到了吴老板的住所。屋里物件摆放整齐,桌上的青瓷一看就价值不菲,书案也是用了极好的木质,壁上挂着木琴,中间有一屏风,绕至屏风而进,是里屋,掀开床帘,一股浓郁的香散开,冲鼻又令人反胃。

    荀木退开了几尺,向来不喜欢如此许多种味道混杂一起的气味,像是许多种花香混合再夹掺汗味,他眉间皱得极紧,胸口翻腾着恶心。

    “这房间怎么会有这种味道?”程旭也差点呕吐出来,问了身旁的岑知县,“大人之前来查也是如此吗?卷宗里怎么没写?”

    突然被点名的岑知县看了一眼荀木就惊慌了神,说话都支支吾吾的:“本县……哦不,我此前是派人来查的,因为想着吴老板无家眷,外人虽说他痴情,但男人嘛!带人回来风流也是常事,这种香味兴许是那女子留下的,对案件并无帮助,所以……”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程旭听完气得咬了咬牙,但并不越矩地说什么,只是看着荀木。

    荀木沉思片刻冷声道:“谁说并无帮助?”

    “程旭,立刻去查淞城所有的胭脂铺,待我一一上门去查。”

    程旭接了令,快步走了,留下背后一身冷汗的岑知县,而荀木连看他一眼都没看,专注地继续打量房间,只希望有更多的线索。淞城只有四家胭脂铺,荀木走访了一家又一家,最后来到陈夫人的店铺。

    陈夫人单靠在柜台,臀部是翘着的,身材多姿,想来年轻时定也是一个风韵美人,她彼时正算着账眉眼间透露的全是精明。这时,有姑娘出声问道:“老板!我记得你这里之前是有金边瑞香味道的水粉,现在怎么没有了?”

    “那个不卖了!已经断货了!”

    荀木刚踏进店门,就听到了这话。

    陈夫人见来人立刻放下算盘前去迎接,笑着问道:“大人您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荀木一进店里,正在挑选胭脂的姑娘们都红了脸,看一眼又避开,着实含羞不已。

    荀木好似并无察觉,公事公办地说道:“为着查案,过来看看。”

    “那大人您请便。”

    花了一刻钟,荀木还是一无所获,等出店门的时候,太阳即将夕沉。

    胭脂铺对面是茶楼,荀木没想到又遇见了时柒,他在背后叫住她。

    “时姑娘!”

    时柒回头,荀木跑上前来,带来一股香味,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店铺,就知道他刚出来。

    “大人您这是在查案?”

    “嗯,这不,刚出来又遇到你了。”

    有风从时柒身后吹来,扬起她墨发,发带与黑色在空中交织,然后又散到身前,顺道带了一股极淡的清香,很好闻。索性荀木找不到合适的人问,便问了时柒:“时姑娘,你们女子,会有人喜欢那种很杂的胭脂水粉吗?若是有,那大概率会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呢?”

    对上时柒困惑的神情,他第一次觉得有些尴尬,仓促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查案时遇到这个,但我一介男子又没娶过妻,加上之前沉于诗书,对这方面了解甚少,所以只能问问你了。”

    时柒了然,虽然她不太懂古代女子的胭脂水粉,但喜好估计也和现代大同小异。她思付一会儿说:“人各有异,爱好也不同,兴许真有这样的人,就像有人喜欢金边瑞香那种花香,有人却喜欢清雅梅花的花香。”

    两次听到金边瑞香了,荀木追问道:“金边瑞香的花香,是什么味道?”

    想到前些日子翻出来的,一小罐胭脂,时柒查了书才知道这是金边瑞香制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原身会买这个。

    “嗯……香味刺鼻,非常浓烈。我家中正好还有一瓶,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按时柒所描述,这似乎和吴老板房间的味道很接近,若能查证,那再好不过,荀木也就没拒绝:“如此,那便多谢了,我跟你回去拿。”

    余晖的光透过树荫斑驳不一地落在桥上,轻风拂过桥下河面,波光粼粼上还散着凉意。荀木负手而走,稍微感觉身边人脚步慢了他也会放慢速度,时不时找话与她闲谈,似在有意无意地照顾身边人。

    时柒侧头看了身边人,当荀木问起金边瑞香时,她就看出他的急切,但他也不嫌自己走得慢也没有明说,但她竟然懂了他的用心,心里一边赞叹他的绅士,一边轻轻捞起裙摆,慢慢踏上台阶。

    时柒穿越到这也有一些时日了,但有时候穿着这长裙上阶梯时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因为她曾摔过许多次。没人的时候自己丢脸也就罢了,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即便她知道荀木不会嘲笑她。

    时柒一步跨到荀木身边,抬头朝他笑着说:“谢谢。”

    荀木垂眼看她,西下的阳光太过柔和,一半落在她脸上,连同那水上的涟漪一同跌进她眼里,再掺了几分笑意,世间绝色,尽在眼前了,他这样想。

    荀木没问她为何突然说谢谢,只是稍稍侧了身,单手让路,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那姑娘做这份活,胆子是如何练大的?一般女儿家都比较胆小。”

    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人问过时柒,她的回答始终如一,于是她也这么回答了荀木:“没有练,天生的吧,想来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回答,荀木眉间轻挑,不愧是个特别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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