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淞城晴了几日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将屋前的芍药全都打烂,等时柒回神时,花瓣已零落成泥。雨势太大了,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屋檐,时柒撑着身子预备关掉轩窗,却隔着朦胧雨幕,时柒看到了站在桥上撑伞的人。

    伞下的人挺着身姿岿然不动,浑然不在意被雨倾斜的打湿了裤脚,他身边有一属下,略微弯腰地说着话。荀木始终看着桥下的溪水一言不发。直到听到雨声里一声吱呀声,他循声望去,只看得见合窗后的木屋。

    “那住了什么人?”

    “回主子,那住的是一位女子,就是初到这不久的连线师。”程旭看了一眼位置,而又试探着问,“主子是否要过去?”

    “去看看。”

    得了答复,程旭在前带路,来到木屋前敲了门。

    没了现代手机电视打发时间,时柒先前去集市里掏了几本古籍,正好可以打发时间。敲门声响起时,她心里猜到了几分,没打算避着去开了门。

    程旭倒是礼貌客气,拱手作辑道:“叨扰姑娘了,我家主子想向您打听些事。”

    那人依然站得笔直,时柒看见他脚上黑靴沾着泥混着花香,目光往上再稍稍仰头,清楚地看清他眉眼,眉目淡淡带着儒雅。

    时柒侧了侧身,说道:“进来吧。”

    荀木进了屋,是一眼能望穿的小屋子,书案上瓷瓶上插了粉白月季,伴着微淡清香弥漫整间屋子。时柒拿出一支竹簪,三两下随意挽起了长发,露出白皙秀颀,这是她的习惯,以往忙的时候,顺道就抄起一支笔或是皮筋随意卷起头发,现下没丝毫觉得不妥。

    “两位先坐,我去热一壶新茶。”

    “不必……”见时柒进了里屋,荀木也没继续说。

    片刻,时柒端来两杯新茶,浓郁茶香铺散而来,荀木闻得出来,是最普通的绿茶。

    程旭知道主子没喝过这种低品茶类,定是喝不惯,但他也没打算为主子寻个借口,因为荀木不会拒绝,即便这茶味道的确不好。

    荀木的涵养,是出了名的高。

    时柒只知道古人喜欢喝茶,也知道茶类也分上品低品,但她本人很少喝,加上很少有客人来,这壶茶叶还是从原身留下来的,今日倒也派上用场了。

    荀木轻抿了一口,隔着这氤氲看她,问道:“听闻姑娘不是淞城本地人,敢问姑娘来此地多久了?”

    时柒知道对方来此的目的,因为这木屋旁边的清河里,就是第一个命案现场,那人是一个做生意的小贩,从河中打捞起来的时候,脸上发胀发白,也缺了一支右手,后来花了许多功夫才在下游找到了被鱼虾啃食得腐烂的右手。

    当时本该是当地的缝尸匠去缝补尸体,但干了大半辈子的缝尸活却在那次见到肿胀吓人的尸体后当场被吓得离去,甚为怪哉。因此,当时是时柒缝补的尸体,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她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自在,装作坦然地答道:“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时柒那时候刚穿越过来便恰好碰上这事,对此案件的了解也仅限于官方和仅有的接触。荀木此番就是为了了解案情,但案发时,想必原身已被县衙传唤过,如今再来问,怕是更细致了。因为案发地点离自己较近,可时柒并不清楚当时小贩发生了什么事,她想了想,想着以什么借口打发对方。

    “可能说起来似乎有些巧合,那日太阳毒得很,我从城里回来时有些中暑,头被晒得疼,早早便睡下了,且睡得死沉,并不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事,次日才知道这命案。”

    荀木骨节分明的手轻扣茶杯,一下又一下,他敛起眸,眸光依然平平无波,时柒不动声色地避开。

    所幸荀木对此没再多说些什么,他目光从桌上的古籍收回,像是多年故友般闲谈,平和地问道:“竟是这样,那姑娘此前也是做着连线师的活吗?”

    对上时柒疑惑的神情,他坦然一笑道:“姑娘不要误会,之前虽也接触过命案,见过一些连线师,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年轻淑容的绝艳女子,着实有些好奇罢了。”

    时柒浅笑,之前做入殓师时,除了会面对尸体也会跟家属打交道,是非人心她也看了不少,尽管如今猜测不透荀木的意思,就且当他只是好奇。

    “小女不才,唯会此活,安然于世罢了。”

    “即便旁人议论难听?”

    “在这个乱世活着就很艰难了,又何苦又活在他人的看法呢?”

    宁为路边狗,不做二皮匠。当地都这么流传,因为若不是生计原因,想来是没有人愿意走这一行的,许多人不懂,像时柒这种长相艳美人又年轻为何如此想不通要做这活,只要有手脚,总不至于饿死,实在不济,可以去青楼靠着身子过活,何必吃这死人饭。

    闻言荀木抬眸看她,一缕霞光透过窗落在她眉上,那双眼低有着让人心惊的澄澈,是这个行业所难存留的干净。许是失了神,目光过于放肆,对方轻咳一声,荀木乍然回神。才发现雨停了,满山的雾散开,河道边散着雨后的清新,得以清晰望见层层的远山迭代。

    荀木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起身辞别:“那小生便不再叨扰姑娘了,来日再约。”

    时柒也不留人,将人送到门外,荀木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转回来,扬声问道:“结识算是有缘,忘了请问姑娘芳名?”

    时柒坦言道:“小女名唤时柒。”

    “十七?”两个字在口中辗转,浑然不觉是哪个十七,回味过后他自报姓名:“荀木,我的名字。”语毕招手离去。

    时柒以为当官且又如此年轻的知州,定是位不知收敛盛气的毛头小子,但此番看来,果真传言为真,这位知州大人,算是称得上谦谦君子。

    荀木此次冒着大雨也要去河边查看,只想着看看能有什么特别的线索,看着像是白跑了一趟,一点线索都没有,但倒也不负此行,因为他结识了一位特别的姑娘。

    所以回到城中县衙翻阅案件卷宗的时候,依然和悦愉快。

    只不过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城边河里,之后两起先后发生在酒楼里,三起命案间隔时间都是七日,现场没有明显破坏痕迹,同是没了右手。小贩是卖香糕的,时常起早贪黑地来城中赶集,家中有妻女,老实巴交没见与什么人结仇。陈元林家中开了一个胭脂店铺,时常是陈夫人在店里掌管,生意上也没与谁有冲突。而酒楼的吴老板,曾有过妻子,因病故去至今未娶,有钱有权却没有再续弦,外人皆说他痴情。

    大致一看,三位死者都没有与谁结大仇。淞城说大不大,几近排除了几次,对于凶手的半点线索都没有,依然没有头绪,荀木沉思许久。

    “程旭,差人去跟陈夫人说一声,晚些时候本府去一趟陈家。”

    “是。”程旭得令退下。

    荀木走后,时柒想着时辰还早也无事可做,她也出门进了城。去了花市,屋前芍药已经凋落,家中需要新鲜植物,她喜欢养花卉植物。

    雨后的青石街还未干透,但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地热闹。一进花市,各家店铺都是琳琅满目的品种,花香交织不一地分散开来,沾了过路人一身香韵。时柒随意地走着,不经意瞥见一家店里,架子上的最高处有一株花映入眼帘,黑枝上几朵山岚色花苞,像极了绿梅。

    她被吸引着走进了店里,店里没什么人,相比其他店冷清许多。她朝着店主问道:“这是绿梅?看着不太像啊。”

    店主是一个年轻女子,挽着长发一身素雅,眉目间也是动人心魄的美,她循声走过来,见是时柒眼神闪过不自然,时柒捕捉到闪过的那一瞬间里,有着一丝厌烦。

    时柒猜想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也没多想,转了几家都没看到这种花她真的想买,正想着怎么开口,那女子出声说道:“长寿冠海棠。”

    “竟与绿梅如此相像。”时柒惊叹,环顾四周然后又问:“海棠花不是应该过了花期了吗?”

    女子说:“花期已过,这是最后一盆了。”

    “那好,我就要这盆。”时柒准备从袖里掏出银两却突然被人喊住打断了。

    “时姑娘!”是陈夫人。

    陈夫人小步进来店里,没有了那日时那股刺鼻的香味反倒是海棠馥郁的幽香,她想伸手拉着时柒走,但顾忌什么又缩回了手,只是说道:“时姑娘要买花呀?我带你去买!”

    时柒一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单看两人神态尤其是陈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她就猜到两人想必有过什么过节。但这盆花时柒不想放弃,故而拒绝了陈夫人,说:“别的店里我没看见有这花,我还是想要这个。”

    见硬劝不动,陈夫人便凑到时柒愤愤说道:“时姑娘你刚来城里不知道,别看这位店里老板年轻貌美,其实骨子里透了好多骚味!到处与有妇之夫不干净地来往……”

    后面的话时柒听不下去了,纵使她也听过许多难听的话,但像陈夫人这种三句不离一个脏字的还真是少见,让她想起了那种蛮不讲理满嘴喷粪的死者家属。时柒小心地看了一眼店主,对方是背对着的,但时柒依然能看到微颤的身子,随之店主转过身来,眼中没有水珠只有无畏。

    店主下令撵客,声音更冷了些:“这单生意我不做了!二位请回吧!”

    “我……”时柒还没说完话又被陈夫人打断。

    “不做就不做!谁稀罕!狐……”

    一个小厮从街道上小步跑过来,对着陈夫人说道:“夫人!店里刚刚有人来传,说是酉时知州大人会来家中,想来是为查案而来,请您做些准备。”

    闻此陈夫人才停止了谩骂,向时柒道别后匆匆离去。

    店里安静许多,时柒在心里松了口气,将手中银两递给店主,微笑道:“抱歉姑娘,我还是想拿那盆海棠。”

    店主看着时柒手上的碎银,眸光闪动后接过,时柒如愿拿走了那盆稀有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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