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盛阳城内,平康街上最不起眼的小酒肆里间,一个白衫男子正低声和一个紫衣男子说着什么。

    那白衫男子穿的就是大街上最常见的长衫,可这身素衫在他身上,却仿佛镀了一层月光,顿时高雅无暇起来。

    而那紫衣男子,听他说完话,便“桀桀”地笑了起来。他明明浑身都写着愉悦,可偏偏要故意似的问道:“葛卿所言属实?”

    那被唤作“葛卿”的白衫男子倒也不急着应答,举止极优雅地为对方斟满酒,又给自己也添了些,最后才举杯道:“微臣所言,自是属实。”

    那紫衣男子又“桀桀”地笑开来,一口将杯中之酒饮尽,笑道:“看来,不过几日就要忙起来了。朕先敬朕宽厚仁慈的皇兄一杯酒吧,这可是他路上喝到的第一杯酒呢。”

    他说着,又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冲着西边的窗子,将杯中之酒洒在了地上。

    .

    西疆边虢城,王瀛正带着副手夜巡。

    这里的气温较盛阳低了不少,王瀛披着斗篷四处查看,见军营纪律严明,规整有序,心中安定不少。巡视完,他回到帐前,才要进去,仰头看到夜空之中紫微垣中,白气漫漫,心中一阵不详之感。

    他刚想遣人去打探,就看到西方夜空中陡然一道闪电般的光亮。

    那光亮不同寻常,边缘带着丝丝绿影,正是他给赵若屹的信号弹才能发出来的。

    王瀛不敢耽搁,安排好副手,要他死守边虢,而后立即连夜点兵,向西去寻赵若屹。

    可哪怕他一刻未曾耽搁,却也只找到了穿着大昭兵服的残兵败将,和身中数箭、浑身是血、早已没了气息的太子殿下……

    而在他滚下马飞奔到赵若屹的身边之后,郭陇才自前方惊慌失措地策马而来。

    .

    赵若岚带着骆星衍和揽墨,三人三骑赶到边虢城外。只见守城的将士们异常紧张,个个神色慌张,仿佛是集体被夺了舍。

    赵若岚心下诧异。

    没听说西照有攻打边虢城啊,怎么一个个这副样子?

    转念一想,她又有几分庆幸。

    好在自己亲自来了,不然看这状态,太子哥哥的营帐里还不知道要被那个征西将军给闹成什么样子了呢。

    她这么想着,急行到城门前,将自己的玉牌一亮。

    守城的小士兵见了独一无二只属于昭阳公主的玉牌,欲言又止地朝着门长看了眼。那门长见是昭阳公主来了,自是不敢阻拦,冲着小士兵一个眼色,让放他们三人入城。

    赵若岚只道他们是没料到自己会来,进了边虢城便扬鞭往府衙赶。

    她想先去府衙确定下赵若屹他们扎营的大致方位,好过自己没头苍蝇四处瞎找。

    一进边虢府衙,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府衙的侍卫没精打采地哭丧着个脸,开门见到是她,没有惊喜,倒像是见了鬼一般,吓得一脸煞白,打着滚说进去通报。

    赵若岚正纳闷呢,只见本该在城外军营里镇守的王瀛从里面急急地跑了出来。

    “先生怎会在此?”赵若岚皱眉问着,没有忽视他通红的双眼、一脸胡茬的憔悴和素白的丧服。

    “这是……”

    她心中骤然一沉,仿佛悬在太庙里的那方百年千斤钟砸在心头。

    而面前的王瀛早已拜跪在地,他张开口刚要回话,赵若岚却突然不敢多听一个字。她猛地将王瀛从地上拽起来,浑身突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公主!”一旁的骆星衍第一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伸手想要去扶她,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了。

    赵若岚死死地掐着王瀛的大臂,瞪着眼张着嘴,却生生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王瀛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他面前的昭阳公主一向冷静自持,高贵优雅,何曾失态到这步田地?他拿不准自己要不要将那一句话说出来,好放过这位近乎失语的公主。

    赵若岚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红着眼眶边摇头边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最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哥,哥哥在哪儿,带我去!”

    王瀛不敢多话,点点头,转身在前面快步引路。

    短短一段路,赵若岚几近摔下五六次,好在紧跟在她身后的骆星衍及时扶住了她。

    而本应该做这些的揽墨,却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晕了。直到赵若岚他们都已经进了正堂,她才刚刚赶了过来。

    不过没有任何人留意她,一片素白的正堂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若岚恍惚地看向堂内,只觉得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她才刚刚从虞府皓白成片的灵堂里走出来,结果来到边虢,等待她的却是较之更为刺眼的白色。

    她瞪着眼,摇着头,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堂中坐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她摇头否认着,感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里,轻飘飘的,不似真切。

    大昭太子赵若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灰白,一动不动。

    他脸上和身上的血渍早已被清理干净,若不是皮肤异于常态的煞白和毫无起伏的胸/脯,一眼看去,只会以为他是睡着了。

    赵若岚跪到榻前,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可她抬起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想起之前赵若屹随信捎给她的简札,说军中虽苦,可他偶得一方闲章。灵巧可爱,雕工甚绝,一看就是她所喜之物。他说已留下给她,待到他得胜归去,就拿给她品鉴赏玩。

    她想起他们从盛阳出发的那一日,赵若屹骑在马上,意气扬扬地说此行不仅要护西疆一方百姓安宁,也要护大昭国泰昌盛。

    她想起最开始的那个夜晚,赵若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昭阳,你真的觉得我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

    “啪嗒,啪嗒……”

    有眼泪打在赵若屹的脸上。

    赵若岚连忙伸手去给他擦,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面泪痕。

    她轻柔地将赵若屹脸上的湿润擦净,小心翼翼,全然忘了周遭。

    没有人敢打扰她,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整间硕大的堂厅里,只能听到燃着的白烛偶尔发出的“丝丝”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若岚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那双清透绝妙的眼扫过堂下乌压压的一片人,最后朝着骆星衍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身上背着的尚方宝剑双手奉上。

    “唰——”地一声,寒光尽显。

    赵若岚拔剑在手,朗声道:“见此剑者,如见圣上。”

    她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刚刚的失态,清清冷冷,平平稳稳,语调带着皇室特有的高贵。

    堂下之人乌泱泱地跪倒一片。

    “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虞老将军赶来之前,本宫持此剑暂理边虢。”她的声音不大,但极平稳极压迫,跪在堂下的人一个个头垂得更低了。

    他们这里不乏一些兵部派来的“老油条”,一向对赵若岚他们这种皇室子弟没什么好感。此时听她这样说,便在下面低头相互使着眼色,那意思是想看看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能干啥。

    底下这些人的小动作赵若岚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滑过那几个人,继续说道:“本宫点到名字的留下,其他人回营坚守。若有懈怠者,本宫查明,斩立决。”然后她也不等底下的人反应,开始一个一个地念名字。

    那些“老油条”无一例外,全被点到了。再加上王瀛和郭陇,整整九人。

    赵若岚让他们在长桌几前分列两侧站好,又叫揽墨给他们九人分别发了纸笔。

    九个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神色淡淡地说道:“太子殿下出营那日前后三日,和诸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请各位如实写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赵若岚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太子殿下初次领兵,又无虞老将军在一旁指导,所能依仗,只有诸位。殿下他是为何率兵而出,又是缘何遭了埋伏,遇难之后,诸位又是如何为他奔走的?本宫实在是好奇得很,还请诸位为本宫一一解答。”

    此话一出,桌前的九个人神色各异。

    那几个“老油条”瞥了眼郭陇,又相互看了看,都没想到赵若岚会用这招。

    他们虽然不知道赵若屹带兵出营的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却清楚当初正是郭陇将军主张太子殿下亲率大军出征的。

    而此时公主这样问,明显是想要杀鸡儆猴,立威而动。他们没人想做那只鸡,可他们同郭陇都是兵部出来的人,也不好直接将郭陇推到台前。

    众人还在踌躇,一旁的王瀛早已奋笔疾书起来。

    “三炷香的时间,”赵若岚清亮的声音传来:“写不出来的人必定眼中无主帅,心中无大昭,以‘玩忽职守’降罪。”

    她这样一说,那几个尚在犹豫之人只好提笔写起来。

    待他们写完,赵若岚一篇接一篇地看过去。

    王瀛写得详尽,又是她的人,赵若岚自然是相信他。只是,她更需要一些佐证,好让她名正言顺地替哥哥报仇。

    她来得意外,没有给他们相互串通的时间,也就更容易从这九份“回忆”之中找出破绽。

    那几个“老油条”果然不负她所望,只顾着摘干净自己,将郭陇卖了个干干净净。

    “郭陇,你可知罪。”

    她将手中的文稿往桌上一拍,起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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